这大宋年间,能明白刘瑜的悲愤和伤感的人,倒是有的;
但要寻着人能知晓他呼吼的话,可就是真的没有。
领了官凭文书等等,混混沌沌的,若不是苏轼等着他,刘瑜不定能乱走到哪里去。
看着他神情不对,苏东坡还是仗义的,帮他告了个病,先回家里去。
这一路走出来,到了上轿时,苏东坡都感觉刘瑜不对劲,直接跟轿夫说道“就近去医馆吧。”
“你们骗我啊”刘瑜在轿子里,还在不时的低呼,教人听着,更为他担心。
到了医馆,苏东坡挥手让李铁牛让开,自己亲自去搀刘瑜,好言劝他道“子瑾,何至何斯便是你不妥王半山的新法,也应当是晋身之阶,而后,方才好谋外放啊,不必如此悲怆”
刘瑜反手握着苏东坡的手臂“你不明白,我的好人卡都不见了”
“什么”苏东坡饶是多智,一时也不知所措。
万幸刘瑜闻着医馆的煲药味道,倒是自己清醒过来“怎么到这里来了”
“官人,你被痰迷了窍,苏大才子是个仗义的,帮手送你到这来。”李铁牛在边上憨憨地说道,引得周围候医的人等都张望过来,然后大家下意识地往后缩,争取离这犯了痰的家伙远一点。
所谓被痰迷了窍,那是捡着好听说;若是按着俚俗的,也就唤作失心疯一类。
疯子,谁不怕来着
要来个武疯子,谁招惹得起
刘瑜一听挣脱了苏东坡的手“我哪点脑子有问题了”
“你看着就是犯痰”苏东坡却不松手,死死要把他拖进医馆去。
“不是,我是看着这差遣,悲从中来啊”为了避免被精神病,刘瑜忙不迭声地解释。
刘瑜升官了,官职从大理寺丞升到太子中允,差遣也派了下来,擢编校秘阁书籍兼知陈留县。
之前皇城司魏岳劝他做的编校秘阁书籍,始终是逃不开,这倒罢了,也就挂个名,细作方面有什么事,好有个协力的身份。
关键是知陈留县
知县就是百里侯啊,放出去,这一县之内,就是土皇帝。
官场向来是有句话,唤作是“前生作恶今生附廓”。
附廓,就是在知府衙门所在地担任知县。
那这样的话,知县就不是百里侯了,连审判权、司法权,也不能由他说算。
日日时时,府里多少品级比自己大的官,从知府到通判到同知、提刑等等。
小小知县,老实夹着尾巴做人吧。
而还有更差的,后世唤作是“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省是后世明清的行政级别,放在大宋,就是某路的安抚使衙门。
若去安抚使衙门所在地当知县,那更加完蛋。
恐怕安抚使的门房,比知县说的话还管用
道理不用说,这知县有多憋屈,就得多憋屈了。
以上这两种倒也罢了,比起刘瑜,那仍是幸福了许多。
刘瑜所知的,是陈留县啊。
开封府十六县,陈留就是其中一县
他不但是附廓,而且是畿县,附于京师。
一个案子,上面多少婆婆看着,想要审判权、司法权做白日梦吧。
所以他一时真接受不了。
这得上辈子作恶到什么程度,才会在京畿当知县
上辈子刘瑜清楚记得自己没作恶啊,到处被人送好人卡是真的。
就凭着那么多好人卡的份上,也不该让自己来京畿当知县吧
可偏偏事实就是这样。
“其实能补上缺我很开心,东坡兄,我真没事,知畿县又有何妨总是有人来做的嘛”
为了不被精神病,刘瑜很违心地向苏东坡述说着。
而这却让苏东坡更加的担心“真没事我看着怎么更不对劲”
“要不你送个庄子给我压压惊别走啊,小弟上任,东坡兄你给点贺礼也是对的嘛怎么越叫越跑”
苏东坡听着,直接把刘瑜扔下就上轿走了。
这都知道要贺礼了,那就不会有事。
刘瑜又着轿夫改道,去拜开封府尹,六月刚上任的李肃之,倒是没有为难刘瑜。
说起来又是大宋士大夫圈子里的人脉关系。
因为李肃之是李迪的弟子,而被宋仁宗追赠司空、侍中,谥号文定的李迪,和范仲淹一样,当年都是被吕简夷政治迫害的对象。
见礼入内,述了师承,李肃之便视刘瑜为子侄辈,甚至还叹息“末至冲龄,而知求名师,子瑾是有宿慧的。可惜了,当年文正公若是康健,子瑾何必秦凤之行”
范仲淹如果不是死得早,那刘瑜就不用去秦凤路那边,靠着收搜情报、充任细作立功,来搏这个“特奏名”的身份了。
当然,这是客气话。
刘瑜自己连道不敢,说是自己愚钝,恩师范纯仁也是提点有加的等等。
其实刘瑜心里清楚,若真是范仲淹能活多几年
若真如此,范仲淹大约会把当时一心想烧玻璃炼钢铁、称霸环球、无君无父的刘瑜掐死
李肃之这么述了话,无非也就是叮嘱一番,又探讨了一下文学方面的见解,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招呼刘瑜,差不多了,刘瑜便辞了出来。
轿子行到太白楼,却就被拦下来,刘瑜出得轿来却就看着魏岳那铁塔一般的身形。
却是早就带了人手,在这里候着刘瑜。
看着刘瑜下轿,招呼入了后院,魏岳便对等在那里的十来人说道
“今日启始,汝等就随刘子瑾读册,到时若有不得力的,不论文武,皆发军前充任选锋”
选锋就是突击队、先驱。时人类如“有欲驱残腊变春风,惟有梅花作选锋”。
但事实上,一般军队说的选锋,就是后世说的炮灰。
这十数人之中,有四五人看着就是勇武之辈,明显是武官来的;
有三四人着儒衫的,应是儒生;
其余三人脸白无须,显然就是中官。
只不过当这些人唱诺答应之后,向刘瑜行礼,头一位却就把刘瑜吓了一跳。
这汉子看着极为彪悍,不是魏岳那些凶残面相的彪悍。
也不止是单单一句杀过人。
杀人有许多种,有斗殴致死的,有刽子手奉令杀人,有边塞军阵杀敌的。
刽子手事实上与屠户无甚么本质上的区别,夜行能止狗吠的;
斗殴杀人的,杀得多了,便有戾气,如是仙儿一般,发作起来,教人不寒而颤;
这位不是,这位是在沙场浴血洗出来的锋芒
许在边塞久了,风吹日晒的,有些显老,但一开口,听着应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小子种建中,见过先生”
种建中是谁就是种师道。
也就是后世水浒传里,鲁智深佩服心折的老种经略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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