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冲着韩琦的年纪,刘瑜倒也没有直接掀桌子,只是微笑道“老大人教训得是,如此奔波四百里而来,又得府上护卫相协,结果未竟全功,仍教首领在逃,确是有憾的。”
“刘白狗,你越说,老夫便失望了。”韩琦摇了摇头。
然后他抬了抬手,示意刘瑜坐下。
“你大约以为,来了大名,手里可用人手不足,府中护卫,包括韩忠在内,又不听使唤,所以这桩事,能办成这样,也算是到了极致。可是如此这便是老夫对你失望之所在了。”
韩琦望着刘瑜,这三朝宰相,虽已老迈,眼力却是仍是敏锐,一下就看出刘瑜的茫然。
“为什么昨晚到了府里,你不直接将府中护卫,尽数接管”
“为什么你不派人去传大名府附近驻军、巡检前来听命”
“为什么不着差役来听用”
刘瑜一下就傻掉了,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么干。
这相府的防务,他怎么可能一来就要求接手
他又没公文,也无旨意,凭什么去叫驻军、巡检来听命
不要说叫差役听用,谁听他的
韩琦却没有管他,犹是说道“蠢护卫不听命,你便是看着老夫面子,杀上一个半个立威,有什么打紧你觉得动辄杀人不好你这性子,若是领军,如何指派军将慢慢跟他们讲道理么无知你这么干,看是仁慈,实是在害已害人若你统兵仍是如此,则战士之祸因此死在你这妇人之仁上,怕不是一个两个士兵,而是成百成千”
“大名府地界,办细作差事的,有谁比你擅长若你不是以为,没人更能比你胜任,你何必奔波四百里,亲自跑过来过来了,你又不知会驻军、巡检、差役,你怎么办差的”
刘瑜忍不住开口道“老大人,小子身无旨意公文,如何差得动彼等”
“你是勾当皇城司公司,办的是细作事,又不是来查私盐的,谁敢问你要什么旨意公文退一万步讲,他们不听,是否有通敌之嫌呢”韩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不住地摇头。
“再退一万步讲,你差不动,老夫差不动么你为何不向老夫进言求助”
韩琦说到最后,戟指着刘瑜问道。
刘瑜坐在那里,当真如坐针毡。他不得不承认,韩琦说得有道理。
“你便是这副小心翼翼的性子,如何抚民治国”
刘瑜听着,再也坐不住,起身一揖道“老大人,小子区区七品”
“预则立,不预则废你的格局没到,明日若教你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你便一夜之间,能担得起这相位么”
话到这里,刘瑜却就不得不服气。
没错,格局问题。
刘瑜始终就不是一个宰相的格局啊
“老大人教训得是,小子谨受教。”刘瑜这回是心服口服。
韩琦对于间谍方面的实务,他可能比起刘瑜差很远,但他的眼光,却要比刘瑜高很多。
这不是训斥,这是点拔。
长辈给予自己欣赏的晚辈的点拔。
刘瑜不得不承这份情,而这也让他真真实实,受益匪浅。
但韩琦紧接着又问了一个问题“听说你在京师,狗胆包天,王介甫的儿子,出了名不近人情,你也敢嬉笑怒骂;苏子瞻,名满天下的才子,你也敢呼来唤去,当他如是隔壁阿谁;你甚至还敢骂曾相爷,顶撞司马君实,如何到了老夫这里,却这么老实”
刘瑜想了想,的确是,在京师他似乎就算去枢密院,也没这么紧张。
“你要狂,就狂到底不要因着老夫,你就小心翼翼,这传出去,对你是不好的。”
刘瑜听到这里,却就挺起来胸膛,摇了摇头“老大人,小子不是因为老大人的品级、声望、爵位,而收拾狂态的。”
“噢那是为何”韩琦不禁失笑,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您肯替我受过。从来只有上官委过于下,长辈庇护晚辈。”
“小子虽狂,却知好歹、有良心。”刘瑜说罢,恭敬再行一礼。
出了问题,上司踢下属去背黑锅,那是历朝历代常有的事;
但高品级的官员,替低品级的官员背锅,只能是长辈庇护晚辈了。
刘瑜这话说得清楚,神臂弓那事,要不是韩琦替他背锅,他绝对会被司马光搞臭搞倒的。
而韩琦完全可以不管他啊,可韩琦管了。
所以到了大名,到了相府,刘瑜一直很有分寸,不是他怕韩琦,而是做人得有良心。
不能有事找人背锅,就当人是长辈;没事了,就装清高,装狂士,以博声名。
至少刘瑜干不出这事。
韩琦听着,拍手大笑,好半晌才停下来,望着刘瑜“行了,滚回京师去吧。”
“小子告退。”
离开大名之前,刘瑜便把高俅、杨时都派了出去,召了驻军的都头、巡检的官吏、大名府的差役头子过来。便在相府把鬼章青宜结,流窜在逃的事,说与这些人等知晓,让他们也协助去做排查的工作。
然后带着杨时、高俅,在相府里寻了一辆大车,教吴十五、张二狗躺在车厢里;又让大名府的差役,打造了两架囚车,弄过来把打断了四肢的厨娘和老丫环都锁上囚车,熔了铅汁把锁灌了。点齐韩忠借给他的六名护卫,准备往京师而去。
但还没出相府,一切方才准备停当,便见着有府里护卫奔入来报“刘相公,门外有人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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