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一下子就没有在京兆府出发时的雄心壮志了,不单是他以为天衣无缝的伪造文书、印信被李宪发现并揭穿,更重要的是,他沈括智商再最高,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民夫或是粮草来啊。能征调的民夫就那么多,每天筑城能实现的土方量也好,进度也好,就那么多了,沈括能怎么样
“此事只怕不能等到经略相公抵达。”向来最是老实的刘昌祚,却就在下首开了口。
看着沈括向他望来,刘昌祚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摊开说“此事不决,熙河难以推进,一旦错失战机,恐怕与朝廷启起用经略相公的本意,会有些抵触”
朝廷为什么要启用刘瑜当然不是要他来守成啊。
就是为了能和王韶配合,所以才启用他。
如果等到刘瑜到了秦州,再来想法子,那搞不好前线的攻势一缓下来,就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战机了。所以问题摆在沈括的面前,就必须他去解决。
“要是不能任事,当时就不应该在京兆府匆匆而来。”剥波更是在一旁冷嘲热讽。
他说得比较刻薄“要是在京兆府,好好募兵募粮,这边秦州有着之前那太监顶着,有什么不好人啊,得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
沈括听着,气得冷笑道“不然便由你来署理这秦州事务”
“你若是没本事解决问题,那我来署理,又有什么区别”剥波却是一句也不妥协的。
还好有着刘昌祚这老好人在场,好说歹说,总算把这两人都劝开来。
而退出衙门之后,刘昌祚想了想,还是马上派了亲兵,写了条陈,让亲兵快马而去,向刘瑜报备。毕竟,刘瑜才是秦凤军民的定心骨,而不是沈括。
但人是逼出来的,沈括也不例外。
去到第二日,黑着眼圈的沈括,就拿出厚厚一叠纸来,却是他连夜写就的修城法式条约,没办法凭空变出人力和粮草,那么沈括就从效率入手,希望规范那些民夫、厢军等等辅兵的工作效率。
“有甚么用老子便说了,你这等人,全无能力。”剥波不以为然。
沈括听着便大怒“竖子敢尔你连看都没看完,只翻看了一眼,便敢如此狂言”
“做工的,担土的,有几个识字老子便不信,这里面的字,老子这跟在主子身边的人,都识不全,那些担土的,修瓦,做木工的,就能看得懂”剥波有他自己的道理,倒也不是因人废事。
沈括被他这么一说,却当真是心头凉了半截。
还好刘昌祚在场,连忙站出来打了个圆场“不若誉写几份,送到前线去,熙河路王经略相公那边,也呈上去,有用没用,总得去到前线,才知分晓。”
这方才让沈括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不过剥波却是很不以为然的。
沈括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说道“不单筑城,而且弓箭巡社那头,也要干练人手去接洽,剥波太尉是朝廷正经的武将,又跟在经略相公身边,不如便由你带着同行两们壮士,去接洽此间事宜可好”
剥波终归是个少年,听着沈括说话,那胸膛是拼命往前绷的,腰都快拗成反弓了,自然不会拒绝,拍着胸口保证“老子这便去,弓箭巡社,有主人之前安排的教头、虞侯人等,老子们到了下面州县,绝不耍钱吃酒,定要把这事办得光彩”
说罢罕见的冲着沈括抱拳唱了个诺,连蹦带跳下去了,招呼那两个跟他一起过来的军士,自上马去了。
刘昌祚见着沈括安排剥波去征发弓箭社的乡勇,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听沈括冷声道“那等蛮子,不晓道理,刘太尉可是大宋的军将,难不成也不晓得道理么”
什么道理文贵武贱啊,沈括虽然没差遣,但他也是东华门外唱出的进士啊
“小人不敢”刘昌祚连忙起身行礼。
沈括这才走下堂来,拦住要拜下去的刘昌祚,抚须笑道“太尉要折煞沈某么”
“经略相公是刘太尉的结义兄弟,沈某如何受得起太尉的礼”沈括却就把刘昌祚按到椅子上去。
刘昌祚极为不安,因为他在沈括身上,是嗅到了正常文官的作派了。
没错,刘瑜那属于不正常的文官。
沈括抖了抖袖子,抚须道“说来,太尉与沈某也是有缘遇的。”
然后沈括就开始说,他的表兄弟谢绛,有个女儿,嫁了王安石的弟弟为妻,论起来,王安石还矮他一辈。当然,沈括这东华门外唱出的人物,不会这么直接“沈某也曾得王相爷家书,多有教诲,方知经略相公大才啊”
为什么王安石会给他家书再来说出有这牵来蔓去的姻亲等等。
至于王安石真的会给他写家信,然后写起刘瑜的大才如果刘瑜在此,说不准一巴掌就抽过去了。但刘昌祚这武将,哪里敢去质疑老老实实,被沈某搓圆捏扁,好半天出了衙门,竟是一身冷汗,被风一吹,却就着了凉,直接就病倒了。
做到位极人臣的狄青,都能被文臣集团生生吓死,何况区区刘昌祚
不过病倒之后,刘昌祚勉强又写了一封书信,教亲兵快马送出去“无论如何,定要送到刘经略相公的手里。”
剥波和跟他同行的两个军士,被沈括打发去弓箭巡社征募乡勇的事宜,刘昌祚直接被吓到病倒。秦州衙门,其他的书吏,佐贰官,又有谁敢跟他抗争一时之间,这衙门倒真成了沈括一言堂了。
有吏目提着袍裾,匆匆上前来报“沈相公,弓箭巡社那边,剥波太尉教人来领钱粮。”
“按章程办差便是”沈括这么吩咐了一句,便打发那吏目下去。
按章程是什么意思就是有合乎手续的公文,那就照公文调派钱粮。
问题是,沈括接管秦州,用的都是自己的私章,怎么可能有合乎手续的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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