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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等和尚们做完早课,云起就去找方丈师兄说了山崖上的事儿,而后便抓了几个小和尚一起,去给大和尚盘炕。

    原是不合规矩的,但关键这位小祖宗要做的事儿,就没人能拦得住,且又是为老祖宗盘的炕,是以庙里的大小和尚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由得他们折腾。

    云起在造东西一项上极有天赋,绘出图纸,然后将小和尚们指挥的团团转,看似乱糟糟一片,各做各的,实则有条不紊,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一个崭新的大火炕就出现在了大和尚的禅房。

    小和尚们纷纷散去,忙自己的事去了苦度寺庙不小,人却少,几乎没有闲人,若一定要说有,云起算一个,大和尚算半个。

    于是云起亲自动手,将火烧到最旺新炕要这样连烧几天,彻底去了湿气,才好住人。

    云起和大和尚一起,坐在灶旁的小凳子上,一个捏着铜板,一个数着念珠,就今天晚上是下大雪还是小雪打着赌,偶尔扔几根柴火,又或丢几颗花生进去,不知不觉大半天就过去了。

    “太师祖小师叔祖”

    小和尚气喘吁吁的跑来,边跑边叫,很焦急的模样。

    云起都懒得理他,这小和尚,成天都风风火火的,甭管什么事儿,到他这儿都急的跟家里着了火似得。

    大和尚道“莫急,莫急。”

    不是大和尚啰嗦,一句话要说两遍,而是“莫急”两个字,便是这小和尚的法号。

    莫急道“太师祖,小师叔祖,普泓师叔让我来问问,这里有没有多的热水。”

    云起道“那三个人已经救回来了”

    莫急道“是救回来了,不过不是三个,是四个。师祖说,他们身上有伤,又冻得狠了,最好能有热热的水泡一泡厨房那边也烧了一些,但没那么多。”

    云起在这儿烧了大半天的炕了,热水当然攒了不少,不过是准备留着给救人回来的和尚们泡脚用的,但这话说了也没用,拿出去还是会紧着那几个先用。索性也不说了,起身和莫急一人提了一大桶热水去前院客房。

    刚进前院,云起便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

    只见前院的井口边,一个小和尚正高高的挽着袖子,拿着丝瓜瓤子,奋力的刷洗一个大浴桶,从井边泼的水量来看,这浴桶已经刷了好些遍了,小和尚两只手冻的通红,时不时吸一下鼻子,模样甚是可怜。

    云起将水桶重重撂在地上,小和尚闻声抬头,见到云起顿时吓的一个哆嗦,赶紧跑过来赔笑,压低声音道“小师叔祖,小师叔祖,您息怒,息怒普泓师叔说了,明儿,不对,待会就让普惠师兄给您做个新新的,比这个还大还漂亮”

    云起冷哼道“我说怎么大雪天的去救人,厨房里的水都没备够,合着是准备好了,人家嫌脏不肯用是”

    小和尚嘴巴不利索,就知道连连赔不是,还生怕声音大了被人听见,恨不得跳起来堵云起的嘴。

    莫急这会儿早就放下水桶,跑到厢房门口,将厚厚的门帘掀开一条缝,钻进去一个脑袋,对着里面挤眉弄眼抹脖子。

    一身袈裟,正陪着刘钦几人喝茶的普泓先不紧不慢的致了歉,走到门口一看,顿时扶额,先在莫急额头上清脆响亮的敲了一记让他去借点热水,谁让他把这位小祖宗招来的

    忙掀了帘子,加快步伐过去。

    “师叔师叔息怒”普泓低声道“衣食父母,衣食父母呢一年半载的也招待不了一次,忍忍就过去了寺里就这么几个浴桶,就数师叔你的最干净漂亮那边普惠师弟已经在给你做新的了,正选料呢不信你去柴房看去。”

    云起冷哼道“用了我的东西,还嫌我脏嫌脏她怎么不自己洗莫徐才几岁呢你不知道这会儿水有多冷”

    普泓苦笑道“我倒是愿意自己洗,可和尚也是男人,那位女施主”

    他生怕火上浇油,忙打住,连声提醒道“衣食父母,衣食父母呢师叔你忍忍啊,就这几天,很快就打发他们走”

    云起自然不会把火发在普泓身上,这寺里的和尚们一心修行,所有俗务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最辛苦受气的莫过于他。

    一敲莫徐的小脑袋,道“洗干净就得了,你这是想把锯末刷一层下来呢”

    莫徐揉着脑袋道“莫徐答应女施主要多刷几遍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云起恨铁不成钢道“别以为剃个光头就是和尚,你出了个屁的家”

    莫徐嘟囔道“师傅答应莫徐,只要到了十八岁,就给莫徐正式剃度的。”

    云起拿这小和尚没辙,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身回了后院,和大和尚交代了一声,便去了柴房劈柴。

    今天光他烧炕,就将寺里几天的柴火烧的一干二净,偏偏负责劈柴的师侄今天去山下救人,这会儿怕是累的不轻。

    回到厢房,普泓发现顾瑶琴正站在窗口,顿时一愣,顾瑶琴微微一笑,道“普泓大师,刚才那位少年,看着好生眼熟,可就是昨日给大师送信之人”

    普泓点头称是。

    顾瑶琴懊恼道“果然是他。大师刚才实不该拦着他的,说到底他对我们有恩,见他一面也是应该的。”

    普泓笑而不语。

    顾瑶琴又道“他是寺里的杂役叫什么名字”

    普泓摇头道“本寺没有杂役,这位是寺中一位长辈的俗家弟子。”

    却没提姓名。

    俗家弟子,和杂役有什么区别顾瑶琴笑笑,想了想,从手腕上取下玉镯,道“烦请大师将这镯子交给他,权当感谢他昨日雪中送炭之情。”

    普泓却不收,道“他就住在寺中,女施主若有意,不妨自去。”

    顾瑶琴劝了两次,普泓却始终摇头,只道“几位施主,热水厢房都已经准备妥当,几位可以沐浴更衣,好生歇息了若有需要,可以吩咐莫急莫徐两位师侄,贫僧还有事,先行告退。”

    对三人合十一礼,转身出门。

    顾瑶琴僵在原地,片刻后才笑笑,道“这苦度寺的大师们,真是好大的架子。”

    两位皇子大驾光临,结果庙里的老和尚、大和尚们一个都不露面,只派了一位辈分仅比还没正式剃度的小沙弥高一点的“普”字辈弟子招待,便就这一位弟子,态度也是平平。

    刘钦看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小小的饮了一口,没有说话。

    他们这位表妹庶女出身,且日常出入宫廷,深受皇上太后喜爱,应该深谙察言观色之术才对,怎的到了外面,竟迟钝起来,看不出这位普泓大师原还恭敬,自她提起那位“杂役”,才冷淡起来。

    劈柴这种事,云起是做惯了的,倒不是和尚们虐待他,而是想要猜对老天爷留下的谜语,心静最为重要,要想心静,最简单的便是长时间做一件单调、重复的事儿,譬如捡佛豆,譬如劈柴。

    云起选的是后者。

    捡佛豆固然轻松,可是云起向来对这种毫无价值、纯修心的行为深感排斥他的时间可不是这么浪费的。

    刘钺等人找来的时候,云起还在劈柴。

    看着手起斧落的少年,几人都有些愣神,他们不是没见过人劈柴,却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劈柴,都劈的这么自然随意且赏心悦目的。

    不见怎么用力,随意一斧落下,粗壮的木块便顺着纹路一路裂开,轻松的仿佛撕开一张薄纸。

    连声音也如裂帛一般,带着几分悦耳。

    刘钦叹道“想不到小兄弟武技竟这般出众,先前是我等眼拙了。”

    云起早便发现了他们,本以为他们只是随便逛逛,不想竟来搭起话来,头也不抬道“我是会点武功,不过这劈柴的本事和武功无关,熟能生巧罢了。”

    这句话倒不是假话,不过这熟能生巧的“熟”字,指的却并不是劈柴他这十多年,一直在跟老天爷较着劲儿,有时候看着天空大地,都能看出花纹来,更别提这木头上那纹路在他眼里,简直比他的手指头还粗,一斧下去,自自然然就散了,颇似书中写的庖丁解牛的境界。

    又道“你们身上有伤,又方才沐浴,实不该出来吹雪风,仔细着了风寒。”

    一生病,又得找人照顾,甚至下山买药麻烦。

    刘钦笑道“多谢小兄弟关心,不过得小兄弟救命之恩,若不来当面答谢,我等寝食难安。”

    云起将脚边的几块木头劈完,这才收了斧头抬头,顿时一乐哟又一个熟人

    先前莫急就告诉他,他们救回来的一共是四个,没想到,这第四个人,竟也是个熟人。

    这位一脸漠然站在顾瑶琴身侧的高大男人,正是前世顾瑶琴的贴身侍卫,名叫陈群,来历神秘,武功极高。

    前世云起曾听人提起过,这位陈群陈大侠义薄云天,因被顾瑶琴救过一命,便以性命相报,对她忠心耿耿,数次救她出险境,为她赴汤蹈火、百死莫辞。

    想来之前这位陈大侠先是替他们挡住追兵,完了又脱身去寻,在山崖下找到了这几个看他的模样,伤的可比刘钦、刘钺重多了,在这种重伤下,还能下到山崖找人,实在是不容易。

    前世今生,这位顾家七小姐,好像总能碰到些好东西,真是让人羡慕的运气啊。

    笑笑道“如今你们已经谢过了,我也收到了,可以吃得下、睡的着了赶紧回去歇着”

    都好生回去窝着,就甭再给我们添麻烦了

    却见顾瑶琴对他温婉一笑,道“虽是道了谢,却还未曾答谢这枚玉镯,权当谢礼,还望莫要嫌弃微薄。”

    将玉镯交给陈群,示意他送到云起手中。

    云起拿起玉镯把玩两下,又随手扔给陈群,道“是太微薄了。昨日若不是我给你们留下续命之物,今天又引人去救,你此刻已经命丧黄泉。区区一个手镯,怎么能抵的上你一条性命这样,我也不嫌弃你姿容浅薄,就留在我身边,做个丫头”

    顾瑶琴一阵错愕,好一阵没能反应过来“你”

    让她做丫头让她给这个杂役做丫头让她顾瑶琴给这么个杂役做丫头

    哈哈哈这简直简直荒谬可笑狂妄不可思议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些词儿全加起来,也不足以形容她心情之万一。

    这小子莫不是是个疯子

    让她做丫头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整个大潜,有几个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陈群更是一步上前,眼中杀机毕露。

    “你竟然不肯”云起愤然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大恩若非是我,你连活着做丫头的机会都没有,不曾让你做牛做马、赴汤蹈火,竟还不知足哼好个忘恩负义之徒”

    顾瑶琴一时气结,万万想不到她一片好心,亲自来给这个小小的杂役来道谢,竟然会遭遇这种羞辱,偏还发作不得。

    脸上露出无奈笑容,道“救命之恩,原该以命相报,只是我非孑然一身,家中还有父母亲长在堂,等着我回去尽孝若小兄弟果真想要丫头,待我下山之后,便送几个乖巧伶俐的上山替我服侍恩公,可好”

    “何人没有父母亲长”云起摇头失笑,道“这世上的人啊,多是如此,她若救人,一个馒头,几根草药,便觉得对方合该对她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还一辈子也还不尽,人若救了她,赏上几两银子便觉得仁至义尽人性之贪婪无耻,莫过于此。”

    顾瑶琴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皱眉道“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何曾让人为我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云起不理她,看向陈群,挑眉道“你死皮赖脸呆在她身边,是要证明自己比她高尚吗”

    说完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又转向刘钦,道“昨儿那一篓东西,大约值个七八两银子,只是背上山不易,你若觉得过意不去,给我九两便可。”

    刘钦在身上摸了摸,笑道“前日遇险,身上的荷包早就不知道失落到哪儿去了,这九两银子先欠着可好等下次见了再还,又或者,小兄弟有机会京城,便到我府上讨要,如何”

    云起看了他一眼,摇头失笑,道“那便罢了。”将地上的木材收拾出来一捆,背在背上,转身离开。

    堂堂四皇子,便是再落魄,也不至于连九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只是宁愿欠着,也不肯真用那区区九两银子,还了这救命之恩罢了。

    目送少年的背影远去,刘钦回身,见顾瑶琴脸色苍白,似摇摇欲坠,摇头道“表妹不必如此,那少年不过是玩笑罢了。”

    又微微一笑,道“救命之恩自然要报,只是若他让我给他做下人,我也是不肯的。”

    顾瑶琴展颜一笑,笑容明媚如牡丹初绽,又颔首低眉,轻声道“多谢四表哥。”

    刘钦看一眼至始至终一语不发的刘钺,道“我们也该回去了,那少年说的是,刚沐浴完,是不该出来吹雪风的,若是着了凉,倒又给人添麻烦。”

    这才想起,竟又忘了问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准备控制两千到三千字一章的,不小心又写多了。

    顺便说一句如果发现最近多妈频繁改名,请不要理我,只是多妈的强迫症又犯了,每本书总会有这么几天o╰o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