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是羽生望月

    我是津岛望月。

    我是能通人心的神

    我是能通人心的神。

    我是“望月神”。

    睁开眼, 是觥筹交错，灯影重重。

    我是谁呢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我依稀记得赤红头发的恶鬼说要和我成婚时的认真表情，依稀记得出逃的那个夜里海浪汹涌得宛若来自远古的巨兽, 依稀记得高楼大厦和耀眼的东京塔, 也依稀记得大楼残骸里少年额上橙红的火焰。

    混乱的记忆像是被什么强行打碎又拼凑在一起, 拼凑他的人显然技术不够高，我的脑子里不光混乱异常, 还时不时发出刺耳的鸣叫

    我是谁呢

    我到底是谁呢

    我坐在酒席中央，黑色的姬发、东方的长相、精致的和服都与这个国度不入。我就这么突兀地站在这里, 却没有人愿意把目光投向我。

    我消失了。

    灯光穿透了我的手臂，我看不见我的影子, 只看得见自己晶莹透明的手指甲是真的透明了。

    因为我离开了我的国土。

    恍然间我有了这样的顿悟，锁状的金玲在我耳边叮铃作响, 记忆中我好像很久没有戴过这样的头饰了

    “金子很贵。”

    我下意识地这样想, 接着心底就又有个声音发出了嗤笑“能值几个钱”

    我学会影分身了

    一个古怪的名词响在我的耳朵旁，我又听到自己用含糊的声音说“不对这应该是精神分裂。”

    我是谁呢

    我浑浑噩噩地想着，脑袋里一片浆糊。就在这时，一个悠远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犹如一只破晓的箭骤然飞过, 箭羽划破了天空, 箭头打破了桎梏，祂说

    “我许愿”

    我醒来了。

    神，生由于人，死由于人。

    我生由于人心，死由于人心。

    再怎么厌恶于人类的贪婪, 我也不得不承认, 此时此刻的我, 正是借由这个愿望，才重新“站”回了人世间。

    我飘在半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年轻的许愿者，欣赏着他惊恐尖叫的可笑表情，不耐烦道“你的愿望实现了，滚吧。”

    “什”果绿头发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眼下雷电形状的纹路跟着他惊愕的表情一起抽动了一下，比起我的出现，他显然更惊惧于我说的话，“我的愿望实现了”

    他显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惊悚了一秒，接着就是憋不住的狂笑“什、什么居然实现了”

    他立刻召来了下属，说不惜代价也要打听那个叫“云守”的人的近况。见他如此激动，我难免有些好奇毕竟当初没听完就直接应允了，想了半天，我终于从回忆里找到了他许的那个愿望

    “我许愿”

    “我想看阿诺德女装。”

    “”

    人类迷惑行为又增多了啊。

    我脑子里又冒出了奇怪的名词。

    确认自己可以在这片异国的土地里行走，我干脆直接从城堡里消失，瞬移到了小镇上。

    头一次来到异国，作为一个土包子神，我对什么都感到新奇这可比和恶鬼一起逛窑子新鲜多了。

    我无厘头地想着，一边惊奇地看着和日本风格迥异的建筑，一边又隐隐觉得这没什么稀奇。

    算了，不就是精神错乱吗，忍两天就习惯了。

    我走在人群中央，依旧是那副突兀的打扮，这一次我确实做到了引人注目，但神嘛，不会介意凡人那点微不足道的探究眼神。

    就这么在街上呆了几天，今天的我也如常穿过了人流，游遍了摊贩，并且顺手实现了几个微不足道地愿望。我一头扎进了用来藏身的小巷子里，意外却也不意外地听到了一声尖叫和枪响

    白眼之余，我兴致缺缺地想着

    命运的车轱辘终于要咕噜咕噜地滚动起来了。

    枪声过后，是尖叫，是血腥，是无序的悲哀。

    巷子里的女人尖叫着扯着裙子奔了出来，她浑身染血，我却知道她没有受多少伤血都是别人身上的。

    “神啊求求您，随便谁也好，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心音。

    “唉。”

    我叹了一口气，决定开始加班营业，听取她这微不足道地愿望。

    人类真是麻烦。

    我快步朝她走去其实也没有多快，毕竟我要保证我身为神的风度。于是夜光之中，我握住了那位妇人的手

    “你的愿望，我确确实实听到了。”

    这是谁的台词

    装逼装的太嗨，有些话就脱口而出了。嗐，不管了，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我无所谓地想着，拉起了妇人手，只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出现在另一条巷子的深处。

    “谢谢您谢谢您”

    妇人抹着眼泪说着，她躬着身子轻轻啜泣，接着蓦地抬头。像一只毒蛇嘶嘶吐出了蛇信

    “想必那位能够实现所有愿望的神就是您吧。”

    被仇恨支配的人类啊

    “啊。”我眨眨眼，对这一点毫不避讳，“当然。”

    “是您、是您是您”妇人低下头魔怔地碎念着，握在我手腕间的手突然收紧，抬起的那双眼红得滴血，比我还像个非人类。“我许愿我许愿”

    “我要许愿他们去死伯爵去死伯爵夫人去死没救下丽娜的自卫团去死伤害了丽娜的所有的贵族都去死”

    “”

    “确定了吗”我轻声问，没有询问她理由，也没有质疑她的选择。我一根一根地扒开她的手指头把手腕从中收回。我向她确定着，声线平静，毫无起伏“确定是这些人吗”

    我伸出手来一一细数着“伯爵去死、伯爵夫人去死、没用的自卫团去死、伤害了你女儿的所有贵族都去死是这些人，对吗”

    “这可是个要向地狱交代因果的大工程啊。”我感叹着，想到地狱里那位不好惹的辅佐官大人，忍不住再一次向她确定，“确定有这么多吗”

    女人狰狞着眼，怨恨显然已经浸满了她的灵魂。她紧紧咬着牙，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确定。”

    我垂下眸，想要感叹，却又感叹不出什么。

    “那么，”我站直了身体，半合着的眼里是索然无味与冷漠无情，“你的愿望，我确确实实”

    听没听到暂且不说，起码现在，我的工作确确实实被耽误了。

    “唰”

    握住我手腕的男人是一副极其温柔的异国长相，金棕色的蓬松短发，蹙眉微敛的橙红眼瞳，西装革履、英姿飒爽，还有一团蓬勃的、带着生机的金色火焰自他额上窜出。如果不是寒冰凌厉地自他掌心蔓延向我的颈前，我或许会春心萌动也说不定。

    一群男模长相的青年从他身后走出，我甚至看到了来到这里第一个许愿的绿发小子。如果不是气氛实在不对，其实颇有一番牛郎店的光景。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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