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地狱。
我撑着脑袋的手一个不稳, 差点磕在桌子上。
“地狱”
我的声音有些尖锐,御影并不在乎我的失态,而是笑吟吟地抚了两下我的背脊。
那是和黄泉共称彼岸的地方。
它是世界的反面, 是鬼怪生活的地方。它与高天原虽同属神秘侧, 却又在运营方面完全分割, 就连公务员的编制都不在一个系统里。
如果说高天原涉及的是人类的“生”,那地狱管理的就是人类的“死”。再由于伊邪那美和我们这边的某位那不可提及的情史总之, 这两家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 然而对于我来说,这些政治问题都不重要, 最叫神闻之变色的,不是黄泉里的伊邪那美, 也不是主管地狱的阎魔大人, 而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第一社畜辅佐官鬼灯。
“这可怎么办啊”我苦着一张脸。
要是一般的神可能还好,毕竟两方表面关系还算和谐,去地狱做个客还能去大使馆坐一坐得个贵宾待遇,而我
想到那位鬼畜辅佐官扭曲的脸, 我打了个寒颤。
我可是跟那个辅佐官有单方面的大过节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年少无知的时候满足了一些人微不足道的心愿咳, 总之, 不小心为地狱人口增长做了大贡献,虽然没见过那位辅佐官但想想就知道过去找他不会有好果子吃啊
想到这里,我的脸忍不住垮了下去“可恶,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吗”
“怎么,月酱不愿意去吗”御影神色关切, “其实, 我去和那位大人交涉也是可以的。”
“真的吗还是算了吧。”我按捺住答应的, 扯了扯嘴角,目光坚定下来,
“这件事情我必须要亲自走一遭才行。”
“”
回忆我的是御影惊讶的表情,他稍稍沉默了一瞬,玻璃眼镜在眼下打下清透的影,好像透过我看到了什么一样,他缓缓的笑了,其中的弧度含着我看不明白的释然与欣慰;
“真是长大了啊,月酱。”
“那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衣袖化作幽蓝的灵蝶,再抬首时,和室内只剩下化入风中的轻叹
“祝你一路顺利了。”
哗啦
障子门轻轻推开,白发的狐狸端着大福悄声走进房间,俯首,弯腰,瓷盘在桌上碰出清脆的声响。我微微一愣,理了理袖口,笑眯眯得扒拉了一个塞进嘴里。
“巴卫”
“又怎么了”
“御影那个家伙,真是爱瞎操心呢是吧”
“不就是个烂好人吗提他干什么还有不要用那么奇怪的腔调说话”
“是,是。”我笑着应着,施施然起身,拍了拍裙摆不存在的灰,
“那么,要告辞咯,小狐狸。”
离去的时候,天空是沉沉墨色,衬得那一轮皎月愈发明亮。我脚步轻盈地踏出鸟居,飞速滤过掉山顶“心愿全都都没有处理”的极怒咆哮,心情极佳地哼着小调。
真是
不要总是胡乱担心啊,老父亲神。
目的地知道了,接下来的行程也就顺理成章的定了下来。
我其实并没有去过地狱,或者说如今的我并没有对此相关的记忆。但就好像身体自己有意识一般,我穿过两岸之间的壁垒几乎可以称得上轻车熟路。我不敢拖沓,直奔地狱的中心处,蹑手蹑脚地钻进了阎魔大王的宫殿。
“咔嚓。”
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好像是什么植物的根茎。
地狱里的植物吗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顺着枝叶抬头看去,被带着鱼腥味的巨大绿叶糊了一脸,好不容易重见天日,撞上了一个极其瘆人的大眼珠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呱啊呱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眼珠子又是草的,这是什么阴间玩意儿啊
那大眼珠子也被我吓了一跳,粗壮的根茎剧烈地颤抖起来。我被颠得四处乱滚,胃都要翻滚出来,勉强看清它的全貌那是一个巨大的金鱼脑袋。
这t是什么啊啊啊啊啊
我紧紧抱着它的“脚脖子”,表情撕心裂肺,一阵长嚎
“鬼灯灯灯灯”
“管管你家的鱼鱼鱼鱼鱼鱼”
背后传来脚步声,不停摇摆的金鱼头草状生物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还没等我松口气,后颈就被一双大手捏住,“刺溜”把我从枝叶间提了出来。
在我冷汗涔涔间,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又不耐的声音
“金鱼草不是鱼。”
“呱啊啊啊啊”那见鬼的鱼居然还在附和。
看来这就是那位凶名远扬的鬼灯大人了,我讪讪笑了两声“这草长得真别致。”
“金鱼草也不是草。”
那到底是什么啊
我忍着咆哮,声线尽量柔和“这动植物真是精神十足。”
“”来人没有说话,像是勉强认可了我的说法,轻飘飘把我扔在了地上。
“不知道高天原是你”
看清我是谁后,鬼灯的表情立马变了,语气立即从冷淡转为深深的嫌恶,“你又来干什么”
喂喂喂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不过这个反应看来我们曾经相识了。
我眼神闪了闪,稍稍偏过头去,试图避开他的眼神,试探着说到“咳人家当然是来找你玩啦”
鬼灯冷哼一声,对我的话没有意外的神色,只是声音阴恻测的“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哈哈哈。”我打了个哈哈,“怎么会呢我亲爱的好朋友鬼灯大人我是真的想你了哦”
“好恶心。”
我薛定谔的好朋友鬼灯明显不领这份情,他眉头皱了皱,“如果你又是来要人的,还是快点滚回去为妙。”
“又” 我惊呼出声,在鬼灯狐疑的表情下立马收声,连忙扯出一个虚假的笑来,“当然不会,我真的只是顺路来看看你啦。”
“哦”
鬼灯微微眯起眼,“真的是这样吗”
“嗯嗯”
我飞快地点头,表情乖巧得不能再乖巧,辅佐官深深凝视着我,半晌,他突然嗤笑一声,扯过我的衣袖,居高临下,眸中是极其可怖的威慑
“津岛望月。”
“欸,是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了,我极其自然地应了一声,笑得甜蜜蜜。
“津岛望月”辅佐官的表情意味深长,“你还记得你从地狱带走了谁吗”
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没有一丝变化;“当然记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埃琳娜吧。”
根据时间线来推算,“我”会从地狱手中要走的灵魂,应该只有埃琳娜了。
只是如果我从地狱带走了埃琳娜,那现在埃琳娜的灵魂又会在哪里呢
暂时没有答案,我抬头看向鬼灯,在听到我的回答后,他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并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屋里坐坐吧。”
看样子是糊弄过去了,那么接下来,问出眼睛和埃琳娜的下落就可以了。
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很多呢。
我松了一口气,迈着碎步跟他走进了殿内。
这里应该是辅佐官的办公场所,这位凶名在外的辅佐官威慑力果然很强,还没踏进院子,大鬼小鬼通通缩起脖子,看不见踪影。
果然很凶啊,我暗自思忖,不禁心有疑惑过往的我和这位辅佐官是什么关系呢
能让我交托眼睛的,应该是很好的友人吧。
“哦这可真是稀客啊”
我正想着,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我抬头一看,大腹便便的鬼神坐在大殿上,他摸着胡子,红光满面地说“真是好久没见了啊,望月神。”
这应该就是阎魔大王了。
我盯着他帽檐上大大的“王”字,露出一个微笑;“好久不见,阎魔大王。”
“我”居然还和这种级别的鬼神认识吗
想起高天原上底层神明的卑微生活,我不禁扼腕早知道就来地狱发展了
一把手二把手都是我后台,当个关系户难道不香吗
“哎。”我惋惜地叹了口气。
“真是好久没来了,等会要去喝一杯吗。”阎魔大王的声音相当洪亮,他高兴地说,“说起来,我还没感谢过你把鬼灯送到地狱来呢。鬼灯,你也一起吗”
鬼灯居然是我送来地狱的
我愣了愣,这时鬼灯已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听到这里,他表情相当冷酷
“不要。”
“就算是故友来访,您也不能逃脱公务。”
“真过分啊”阎魔大王蔫成了好大一滩,“就算是望月也不能让鬼灯学会翘班吗”
“正是因为您不按时完成工作,我才会这么忙碌。”鬼灯面无表情地捏紧了手中的笔,阎魔大王吓得立马噤住声,朝我露出个遗憾的眼神。
真是悲惨的上司,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眼神往桌案上的文件上飘了飘,一眼就看到文件顶层的的那一本关于地狱人口饱和解决办法服役分工篇201。
“”
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敢看鬼灯的眼睛。
而鬼灯似乎并不在乎我看到了什么,他走到桌案盘屈腿坐下,全然无视我一般,翻找起了卷宗。
“”
我忍不住怀疑起之前的猜想来,这个家伙真的是“我”的友人吗
哪有好朋友来做客把人晾在一边的啊
就算、就算人家给他添了很多麻烦好叭,晾着就晾着叭。
神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缩了缩脖子,决定忍气吞声,按耐住试探的心沉默地等待。
阎魔大王好像看不下去了,他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打断鬼灯的工作,却又在我的眼神下怂怂地闭上了嘴巴。
“津岛。”
就在这时,鬼灯出声了,他翻着手中的卷轴,头也不抬,“最近过得还好吗”
终于出现了故友重逢的寒暄
事情终于开始向正常的方向发展了,我和阎魔对视一眼,忍不住有些热泪盈眶,哽咽着回道“过得还算不错。”
“是吗。”鬼灯说,“这一次来,是因为那件事吧。”
“欸望月是为了那件事啊。”阎魔摸着胡子,看了看鬼灯,又看了看我,“需要我回避吗”
鬼灯没有说话,算是默默应允了。
我不明情况,也没有吱声,目送阎魔离去的背影,想到殿内只有我跟鬼灯两个人,不禁有些紧张。
不过那件事
我顿了顿,摸棱两可的应了声;“是啊。”
鬼灯瞥了眼我,说“你把它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
它我心底有了大概的猜测,没有说话。
而鬼灯也不在乎我回不回答,他继续问;“你想好了吗”
莫名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点点头
“想好了。”
“好。”鬼灯放下笔,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子给我,
“就在这里了。”
是它了。
我垂眸看向木盒,这盒子通体黝黑,从外观看,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梳妆盒,可在鬼灯拿出它的那一刻,那种隐秘又刻在骨子里的联系告诉我就是它了。
我的眼睛,就装在这里面。
我抬头看向鬼灯,犹豫了片刻,伸手把盒子接了过来。
“除了失窃的那一次,没有人再动过它。”鬼灯深深凝视着我,说,“如果它回到你身上,再想取下来可就难了。”
失窃
想到我那不孝子,我心下了然,至于安回去我还没有这个打算,我朝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
鬼灯低下头,继续在那些纸上勾勾画画,我又在他身边站了一会,见他没有要说的话了,便清了清嗓子,
“那我走了。”
鬼灯依旧沉默着,我当是默认,向门口走去。
“津岛,”
在离开之际,鬼灯喊住了我。我闻声回头看去,他依旧俯首案间,头也没抬,轻飘飘说出的话却如击重鼓,打在我心上,
“我们东方地狱,收不了外籍鬼魂。”
现世横滨
中原中也推开休息室的大门,被屋外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忘记拉窗帘了吗
他有些懊恼,昨天离开的时候应该把窗帘拉上的。
他看向房间里的阴暗角,那是放置床铺的地方,出于安全考虑,afia的床铺不会摆在正窗口,而是稍微偏一些的角落。少女应该就在那里休息了。
他放轻脚步,悄声走过去,却只撞上抱着玩偶的孩子。
是梦野久作。
一个不好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里,他当即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扫了个遍,最终缓缓捏紧了拳头。
她不在房间里。
她再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妈妈”
这个时候,梦野久作突然开口了。他抱着玩偶的手紧了紧,眸中是无机质的空茫,那双少女最喜爱的星星瞳孔此刻充满了不详,
“又离开了呢。”
中原中也垂下眼眸,钴蓝如宝石的眸中意味不明。他看向床上的孩子,他此刻被扯着衣角,那孩子像是在努力取悦谁一般朝他笑得单纯可爱,
“呐呐,小只哥哥,我们把妈妈找回来吧。”
他甜蜜蜜地笑着,掐紧了玩偶先生的棉花手臂,用着诡异的腔调停顿着说,
“然后永远、关起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