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荒唐。
这是我对本次穿越事件的唯一评价。
难道不仅莫名其妙失去系统,还要就这样逆来顺受,变成残疾人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小姐,小姐”
但是这个问题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眼前,我只知道苍白的结果,却不知道解题过程。
“小秋,你别怕。”
温柔的声音讲着最冷酷的话。
“小秋,娘从小也是这么过来的,老祖宗的规矩,女孩子家就是要有这一遭的。你忍一下,娘请了好郎中,不会很痛的。”
我盯着母亲的衣带,大脑飞速旋转。
如果是从前的我,遇到这种封建迷信旋到我脸上来了的情况,肯定直接指着鼻子骂回去。反正就算我不好,你也绝对别想好过。
但是如今身在屋檐下,力量是绝对弱势,这头是不得不低了。
怎么办呢
看来撒娇耍泼只能延缓一时,治标不治本。
把自己弄生病呢好像也没什么用,毕竟我才刚刚病愈。
“娘”
不能露出一点和这两个人不熟的迹象。
我扑在母亲身上,摆出我自以为的最楚楚可怜的表情,暂且拖延时间。
一只手覆盖在我的头上,缓慢地拨弄着我因为睡太久而打结的发辫。
这就是,来自母亲的温度吗
这种温度我已经失去多时了。不,或许是从来就未曾拥有过。
现在不是走神的时间
燕燕非常乖巧地递上了发梳,母亲拆开我的辫子,替我轻柔地篦着头。
“三月三,碧云天,梳起头来荡秋千”
慢声细语的童谣,流过去,汪在房间的某一处,轻轻地荡漾着。
那种见到陌生人的紧张感和无所适从一点点减弱了,对于这个母亲,我或许突然间知道了该怎么做。
“娘,我昨儿做了一个梦。”
梳子停在了我的发间。
“什么梦呀,小姐”燕燕心急道。
“娘,我梦见院子里有桃花开了,然后,然后一个神仙姐姐站在院子里,对我说,沧浪什么”
“沧浪之水清兮”
太好了,看来母亲是读书识字之人,省去了我许多胡编乱造的解释。
“不,神仙姐姐说,沧浪之水浊,可以濯吾足,勿以人力穿凿否则,否则远行之人有大祸。”
“你还记得什么”
“还有,神仙姐姐把柳枝递给我”
我把一时间能想起来的故事拼拼凑凑,只希望自己能赌对。
“呀,夫人,可了不得,小姐这是梦到了”
燕燕若有所悟。
我抬起头,母亲点着我的鼻子,浅浅笑了
“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怪话”
“娘,真的是我梦到的”
“好啦,娘知道,从没人告诉过你这些事的。必是你也想你爹爹了,才招来菩萨托梦给你吧”
我嘻嘻傻笑不语。
“你哪里知道,我怀着你的那一年,也梦到观音在桃花树下跟我讲话。”
“观音说,你是个伶俐的丫头,从小就是有主意的,只是”
母亲突然打住了话头,生硬地转了个弯。
“裹足之事,原也不是法规律令,但是古来皆如此,若你不裹,将来在夫婿家怕是难以立足呢”
“娘,我才不要夫婿呢,我要一直呆在家里”
我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闷闷地说。
与其被嫁给一个陌生人,不如一直赖在家里做个怪人。
洗脑工作要从小抓起
“小孩子又说怪话了,哪有好好的女子不嫁夫婿的呢你且抬起头,我帮你把辫子绑好是正经。”
我乖乖坐起来,任由母亲和燕燕折腾我的头发。
本来只是胡编乱造的,但是父亲恰好不在家,母亲又做过类似的梦,倒让我的胡说更有效了几分。
我试探道“娘,真的不裹了”
“你还小,不懂事”
“我懂事啦”
“好好好,只是你既做了这样的梦,按道理近来是裹不得了。恐怕我们还得去拜一拜菩萨。这最近年余又没有吉日了,小秋,我只是怕你日后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
“哎”
娘叹了口气,接过燕燕递来的发绳,缠绕在我的发尾。
“娘一生的愿望,就是你能够找个好人家,你哥哥能娶个好媳妇,你哪里知道,人言可畏的重量”
正说着,门外传来清亮的声音
“何伯母,我回来啦,给您带个信儿”
母亲闻言骤然站起来,就欲往外走。又忙忙地回转身来叮嘱“燕燕,让小秋吃点粥吧。说了这么久,想必乏了。既是爷捎了信儿,我就出去看看。”
“是”
母亲又顿了一顿,才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出门去。
我看着母亲出门了,方悄悄问燕燕
“燕燕,你裹脚了吗”
“没有啊,小姐。”
“啊”我往后仰倒在床上,“那为什么娘非叫我裹呢”
“呀,小姐,刚梳的头发,又要弄乱了”燕燕连忙过来扶我。
“为什么为什么呀”
“小姐”燕燕欲言又止。
“你快说呀”
“小姐,只有像你这样,清清白白人家的小姐,才能三寸金莲呀。如果燕燕也是一双小脚,那挑水、洒扫之类的活儿,该怎么干呢”
吃过早饭,燕燕去打扫庭院了。母亲还是没有回来,偌大的房间只剩我一个人。
“唰唰”
窗外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像是机器一样,规律且无味。
我在床上滚来滚去。
目前看来,应该暂时是成功用封建迷信打败封建迷信了。
我的脚暂时安全了。
万恶的旧社会啊
我自从醒来,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
就像拼拼图一样,我将看到、听到的信息一一放在它们应在的位置上,但是拼出来的,充其量算是幅抽象画。
我仍然不知道所在的朝代、地域。
母亲和燕燕的衣着和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一套汉服都不相像。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正在一个平凡的家庭里,过着平凡的生活。
想想之前度过的二十年,不是在考试,就是在考试的路上。
首先怪我爹妈,一个完全消失,一个和消失也差不多了,完全忘记他们还有个需要吃饭的女儿。
其次怪我的鸡肋系统。
说怪也不合适,毕竟如果没有它,我可能早饿死了。
我记事儿很早,所以依稀记得,三周岁的时候,早就不耐烦一个人带我的父亲把我送进了全托管幼儿园。
住在幼儿园的第一夜,我害怕得睡不着。
然后那个电子音家乡话就在我脑海里第一次响起了。
“小朋友,你知道考试吗”
从此,我通过考试成绩向系统换取学费和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的伙食费,再加上我老爹大约一两年想起来一次的补贴,终于平安地活到了二字打头的年纪。
我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可以,我再也不想考试了,也不想和别人作比较。
我想做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
如今,这种生活就近在眼前了。
我有温柔又知书达理的母亲、令母亲深深牵挂的父亲和哥哥、活泼又勤劳的侍女,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些不都是曾经的自己羡慕而想要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就在这里,过这种平静到无聊的日子也不错。
但是我仍然不满足,我内心十分明白。
我依赖着系统分配给我的任务,那是我的生存目标。
如今,我自由了也没有目标了。
我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自己规规矩矩地躺在棉被里,母亲坐在床头读一封信,燕燕站在桌边剥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啊”
我站起身,把下巴轻轻放在母亲的肩上,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地这么做了。
“爹爹来信了,说姑苏连日骤雨,他和哥哥打算等放晴再回程。”
母亲把我拢在怀里,有点促狭地笑了
“你怎么不问问你小毛哥哥”
因为我不知道谁是小毛哥哥啊
燕燕在旁幸灾乐祸地笑了“小毛听到又要闹别扭了,亏他赶回来就来咱们家门口报到,小姐竟然都一时没想起他来,哈哈哈”
母亲见我抓着信纸要看,不禁笑道“看得懂吗,小秋小毛哥哥说啦,哥哥给你买了好些小玩意儿,过几天就能看到了。他还说,等你大好了,就来找你玩儿。”
我左耳进右耳出,只想看信,但是竖排繁体的潦草家书实在难读,我还没读完一行,母亲就把它叠了起来。
“小秋转性了,想要读书了”
“也未尝不可嘛”
“小秋真的转性了,以前你连爹爹的书房都不要进的。”
啊,不小心ooc了。
我刚要撒娇糊弄过去,母亲又说“不过我们小秋呀,好好学学纺织刺绣才是正经事。读书只会自寻烦恼呀。”
最后那句话像是转瞬即逝的呓语,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好了小秋,吃过饭又睡了半晌,爹爹和哥哥终于可以平安回家了,菩萨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呀。走,我们去还愿。”
母亲把我抱起放在床上,自己起身整理衣服上被我压出的褶皱。
“娘,爹爹去干什么了呀”
“小秋长大了就知道了。”
原来古代人也是这么糊弄小孩子的啊
我上辈子问我爹我妈去哪儿了,我爹也是这么糊弄我的。
燕燕替我换了一身桃红色袄裙,还摘下院中的桂花簪在我头上。顿时,我就被清冷又绚烂的香气笼罩了。
“怎么样,小姐大病初愈,要不要燕燕抱着你呀”燕燕蹲下身逗我。
“我自己会走”
三人走出小院,我四处乱看,努力记住这个“家”的模样。
原来我住在一座小院的东厢房。
在这个种着桂花的小院外,还有一进院落,再门外就是大街了。
沿着太阳的方向一直走,路上母亲不断停下与熟人寒暄,我也不知道笑着和多少人问过好。直到觉得脸都笑僵了,才踏进小小一座院落。
燕燕偷笑着说“小姐真是转了性了,以前夫人怎么说,小姐都不和别人问候,除了”
“除了小毛的祖母”母亲也笑起来。
说话间我们走进正房,原来这是一座观音庙。
面前的彩绘观音木像栩栩如生,手中拿着净瓶,垂下眼睛慈悲地看着我们。
母亲从燕燕拿着的包袱中掏出作供品的水果和香,敛起笑容,盈盈拜下。
燕燕也忙跪在母亲身后,冲着我努努嘴儿。
我也有样学样地跪下了。
只听母亲嘴里念念有词,说了好久。我在后面伸着脖子还是听不清,百无聊赖。
燕燕也一脸正经,令我好不适应。
菩萨啊,如果我注定无法回去,就祝我在这里平安吧。
回家的路上,日色西斜。
我一路看着别人家的大门,有的新漆过,显得很是威严,也有的破破烂烂,还有的大门敞开,门前挑着的旗子在风中扬起,显出旗子上的“酒”字,原来是小酒馆。
街头挑担摆摊的货郎三三两两,燕燕眼尖,指着其中一个对我和母亲说“呀,那不是卖小姐爱吃的白糖糕的刘伯吗真是好久没见到他了。”
母亲携着我的手,迤逦向那边行去。
“走,我们去买白糖糕喽”
摊子设在一个像十字路口的地方,我远远看见了自家的黑油木门。
到了货摊前,才发现已经有一个小孩子在了。
“小秋妹妹,你可好了好久不见”
哦,忘记了我是一个比这个小孩子还要小的小孩子。
母亲忍笑“怎么见了你小毛哥哥,倒忘记问候了”
哦,原来这就是小毛哥哥呀,久仰久仰。
我抬头看向这个比我高不少,已经初显少年模样的男孩子,他对我没心没肺地笑着,露出八颗大白牙。
落日在他身后的矮墙上投出一道蜜糖色的光线。
我看见了矮墙上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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