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气弥漫的浴室里走出来,楚沅吹干头发,换上了厚厚的棉服,连之前涂月满买给她的秋裤都穿上了,外面再套了条有加绒的宽松牛仔裤。
她小心地打开房门往外望了一眼,走廊上静悄悄的,只开着一盏暖黄的壁灯。
再关上门,楚沅走到书桌前背上书包,看着电子钟的时间变成“21:30”,她低头去看手腕上的凤镯,果然金丝显露,下一秒浅金色的光幕凭空乍现,她整个人就被牵引进去,彻底消失在了房间里。
因为穿得厚实,再加上金殿里铺了地毯,楚沅摔在地上也不觉得疼,她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青纱屏风旁,穿了件紫棠圆领袍的年轻男人正要将玄色的斗篷披在身上。
也许是听到了动静,他回头瞥了一眼,一见是她,也没说些什么,只兀自垂眼,整理系带。
“你这是要出去吗”楚沅站起来,问了一声。
“嗯。”
他应地漫不经心,“孤总要亲眼看看,这仙泽山下的变化。”
楚沅惊诧,“你要下山”
“那李叔呢”楚沅往浅薄的长幔后望了望,却也没见到过李绥真的身影。
魏昭灵的神情越发冷淡,“他太聒噪。”
话音方落,他便转身往金殿外走。
“你的意思是你要一个人去可是这是晚上啊,白天去不行吗”楚沅连忙跟上去。
魏昭灵行至殿门外,忽然停下来,他转过身时,目光停在她手腕的凤镯上,“金丝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你不必跟着。”
他白日里昏睡许久,如今李绥真被他遣去替换石龙神像的锁链还未归,他又头疼得再睡不着,索性倒不如下去看看。
魏昭灵正要转身走下阶梯,却听她忽然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一顿,那双清冷的眸子再度看向她。
“我上次和李叔一来一回,也算记得路了,你一个人去,夜里也不好走,我还是跟你去吧。”楚沅还想着,自己幸好带了个大的保温杯,还装了点零食。
魏昭灵沉默地注视她那张白净的面庞,他的那双眼睛里并看不出多少神色,片刻后,他淡色的唇微勾,“好。”
随后便率先转身步下阶梯。
楚沅只带了一个手电筒,但幸好电是充满了的,出了地宫,她踩着厚厚的积雪,跟在魏昭灵的身后。
这仙泽山上的积雪像是终年不化,楚沅来到这里也还从没看过这浓深的夜幕里像今夜这般疏星点缀,月亮浑圆。
散漫的银辉铺满了晶莹雪地,照得这一片融融光色,宛如仙境般。
斗篷几乎遮掩了他全部的身形,兜帽半遮住了他的脸,也许是因为头疼,他一路上并不说话,就如这满目可见的冰雪般,让人觉得冰冷难近。
他不说话,楚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跟着他走,适当地提醒他方向,也不多说些别的。
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楚沅忽然见他停了下来,她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魏昭灵抬眼瞥了一眼茫茫夜色里的某一处,却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什么。”
寒风凛冽,吹得楚沅的脸颊生疼。
“你在这儿待着。”他只简短地扔下一句,便绕过她,踩着窸窣的积雪,走进越发深邃的黑夜里去。
楚沅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被夜色淹没,也再看不见他究竟去了哪个方向。
周遭静得可怕。
楚沅大概等了有五六分钟,她忽然注意到远处有光柱晃动,于是她迅速按灭了手电筒。
她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
“钱家人没来找”
中年男人一边走,手里拿着手电筒一边往四处照,电筒散出的强光在雪地里来回晃荡,如盐粒般的雪一颗颗地落入光束里,他猛吸一口咬在嘴边的烟,烟头猩红的颜色更亮了些。
“钱家哪还有什么人,钱老头他那儿子不犯事儿了么警局还通缉着呢。”另一个紧跟他的男人身形魁梧些,是个光头,踩在雪地里的脚印子都要深一些。
“钱老头真是养了个白眼狼,这失踪了也没个人来找。”
中年男人咬着烟,又将手电筒的光往周围来回照了照。
“这仙泽山这么大,咱都连着找了好几天了,也没看到钱老头的影子。”
光头男人也觉得奇怪,“这仙泽山除了咱们几家人,外头的人是不让进的,这钱老头别是摔在哪儿了吧这都已经多少天了,他会不会已经”
“钱家人不能少了,要是少了,咱们八户族剩七户族,还怎么守得住这仙泽山”中年男人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光头男人却不以为然,“韩振,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八户族世世代代守着这仙泽山也有一千多年了吧也没见着那什么夜阑王死而复生啊我看皇家根本就是瞎担心,这都死了多少年的孤魂了,早不知道转生多少回了,怎么可能复生。”
“行了,这世上邪门儿的事还少就说咱们这些吃饭的本事,不也是解释不清的东西还是快找人吧,这山上冷得很。”叫韩振的中年男人已经有些不太耐烦了。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手电筒的光却在茫茫无垠的平坦雪地里照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谁”
韩振脸色一下子变得肃冷起来,一下扔了烟头,当他和光头快步走近,才看清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穿着厚厚的棉服,背着个黑色的包,就站在那儿。
这里的地势平坦开阔,楚沅根本连能躲的地方都找不到,她看到那两个男人走近,还没张口说话,就听到那个光头开口问身边的中年男人,“韩振,这姑娘也是咱们八户族的”
楚沅刚要趁势点头,就算糊弄他们一下也好。
但那个韩振却是认识八户族所有子孙的,他皱着眉,“不像。”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仙泽山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禁地,皇家明确规定了,除了我们八户族,其他人是不能进山的”韩振看着她,厉声问道。
楚沅连撒个谎拖延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那我现在就走。”她试探着说了句,便要挪动步子,但她的眼睛却始终在观察着那两个人的动静。
她买了个电棒,在书包里,于是她手慢慢往后,一点点地拉开拉链,往里面摸索。
“晚了,姑娘。”
那光头啧了一声,也许是瞧着楚沅年纪并不大,他还有些可惜,“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没事跑到这山上来做什么”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那张脸在月光里莫名看起来有些可怕,“既然如此,你谁都不要怪,要怪啊,就怪你那不够听话的腿。”
“外人是不能从仙泽山里活着出去的,这是皇家定了一千多年的规矩,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他的声音越见森冷,不带丝毫的温度。
楚沅抿紧嘴唇,看见他们两个人朝她走来的时候,她转身就跑。
但她怎么可能跑得过这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其中一人抓住她的手肘,直接将她按进了雪地里,楚沅一个翻身,身体倾斜,用足了力气狠踢了一脚那个光头的腿弯。
那光头不防她有这样的力气,腿弯一曲,那条腿就跪在了雪地里。
“行啊,年纪不大,倒还是练过点腿脚功夫的”叫韩振的男人有些惊讶地看了楚沅一眼,紧接着又扯着唇冷笑一声,“那就更不能活着了。”
面对两个男人,楚沅心里不可能是不怕的,但眼下魏昭灵还没回来,她要活着就只能靠自己。
楚沅拼了命地踢打他们。
但她从聂初文那儿学来的招式,面对他们两个人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就在那个光头掏出来一把短匕,映着森冷寒光的刀刃贴在楚沅的脖颈时,她用衣袖里掉出来的电棒抵在了他的身上,开关一按,电流滋滋作响。
光头手里的匕首瞬间就掉在了雪地里,他人也瘫软了。
韩振反应极快,在光头倒下的时候他就狠狠地攥住楚沅的手腕,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般,将她手里的电棒夺了过来,用力地扔出老远,“小姑娘,后招挺多啊”
他直接将楚沅的双手锁在背后,膝盖按住她的后颈,然后捡起来匕首,直接抵在她的脖颈,眼看就要割破她的喉咙。
偏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飘飘地撞在他的手臂,韩振才分神去看,凭空凝结的一道冰刺就那么生生地割断了他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臂。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右臂掉在雪地里,殷红的鲜血迸溅出来,将纯白的雪染上了斑驳的血迹。
光头还有些瘫软,看见韩振的手臂忽然被割断,他也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好像有轻缓的脚步声从不远处渐渐近了。
滚落在雪地里的手电筒的光,照见了那一抹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从暗沉的夜色里走来。
几束光照着他,却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在兜帽里瞥见他淡色的唇,还有苍白的下颌。
有一缕长发露出来,随着风轻轻晃动。
楚沅看见他走过来,那两个男人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似的,他俯身看她,嗓音带着一种颓靡的低沉,“让你待在这儿,你还真是乖巧。”
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嘲弄,还是无奈的轻叹。
“你是谁”韩振忍着剧痛,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听他的声音,还很年轻。
“看来你的巫术还没学到家。”魏昭灵并没有理会他无聊的问题,只是瞥他一眼,就看清了他的虚实。
“两个废物,心倒是狠。”
他说着,捡起来那把匕首,又轻声笑,“八户族郑家人为孤,可真是煞费苦心。”
韩振和那光头面上更加恐惧,这么多年,原本就学的是家传的稀罕术法,如今却偏偏见了这么一个身怀异术,且还深不可测的神秘男人。
魏昭灵没有了跟他们废话的心思,苍白的指节握紧那匕首,直接刺进了韩振的胸口,狠狠将他踢进雪地里。
楚沅看见他再动指节,冰雪凝刺,再度刺穿了那个光头男人的胸膛。
一根又一根的冰刺,把刚刚还要动手杀了她的两个男人,扎成了血刺猬,她甚至看到了殷红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体里流淌出来,还在升腾着热雾。
鲜血的味道并不好闻,刺激得魏昭灵太阳穴泛疼,他面无表情地轻睨那个呆愣愣地趴在雪地里的女孩儿。
她现在看起来狼狈极了。
或许此刻她终于发现,他并不是她认知里的那般模样,她也终于知道害怕了。
她以为那夜在石龙神像那里看过他狼狈的一面,就能想当然地以为那就是他的全部
他就是要捏碎她无知的幻想。
让她亲眼看看,真正的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原本就是从尸山血海里走上王座的,他也永远不会介意脚下再添多少亡魂枯骨。
极轻地嗤笑一声。
她和那许多人好像也没有多少差别。
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他转身便往风雪夜色里前行。
忽的,
魏昭灵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回过头,便见方才还趴在雪地里的姑娘这会儿已经捡了个手电筒朝他跑来。
也许是见他回身看她,
皑皑白雪间,她也停下来,就站在不远处,冲他笑了一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