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身行头在人群里格格不入,一些人故意躲远些,生怕被沾染上了脏味。
宁秋也不甚在意,她现在确实挺脏的,自己都能闻到一股酸臭味,令别人嫌弃也很正常。
小孩子都很敏感,长生自然感觉到了周围人的厌恶眼神,不过他乞惯了,各中嘲讽辱骂都听得发麻,只是闻着街上散发的香味,他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吞咽了下口水,好饿。
宁秋来到了家客栈前,同江南镇上其他客栈相比,这家名叫福来客栈挺小的,里面也没多少人,装饰也算是接地气,如此一来价格不贵,二来他们进去也不算影响到其他客人。
他们走进去时,客栈里只有三两桌客人在喝酒,同其他用小酒杯慢慢有雅致饮啄不同,他们都是拿着海碗,或者直接拎起酒罐,大口喝着很是豪爽不拘小节,桌子上还放置武器,显然是江湖中人。
宁秋扫了眼,就收回目光,她搀扶着长生,跨过门槛走进去。
掌柜的已经在打瞌睡,随着宁秋敲了敲桌面,他这才醒来,嘴顺的说道“二位是来住店,还是打尖”
他揉着眼睛,待意识真的清醒时,看见面前站的两人,说话声戛然而止,或许实在难以想象两个乞丐能够来吃东西吧。
他们这里虽然价格不贵,但一餐好吃好喝下来,没有五六两银子是要不到的,试问有那个乞丐可以做到。
“掌柜的,我们要住店。”宁秋沙哑着声音,她瞥了眼长生,后者立马会意,将那锭十两银子给拿出来,放在了掌柜的面前。
无视着掌柜的诧异眼神,宁秋道“再来一桌你们店里的摘牌菜,热水,还有两件干净衣裳。”
她现在急需要洗澡,这身味道自己都受不了。
忽而想起那新上任的知州,他们母子两在轿子里坐了一刻钟,定是留下不少酸楚味,但此人还能面色不改,面面俱到,是个心思很沉稳的官。
“好好好,客官请往上走。”掌柜的瞬间眉开眼笑,叫了个机灵的小二将人送上去。
他这是开门做生意的,即便纳闷两个乞丐怎么可能拿得出十两银子,但他有钱挣就行,再说了没准是那个贵人见可怜打赏的也说不定。
等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时,宁秋这才发出了声舒服叹息,这才像个生活嘛。
“娘,这个床好舒服,好软啊。”
长生会自己照顾自己,他独坐在一个浴桶里,将自己洗刷干净之后,用毛巾胡乱擦干净了身上水珠,就光溜溜着身体,飞扑在床上,幸福打滚,这时候才真的像个孩子。
他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可以睡在软乎乎的大床上,房间里飘着香味。
“玩够了就穿好衣服,等下去吃东西。”
宁秋余光扫了眼,嘴角缓缓勾起。
可是当看见铜镜里,那张被烧毁了半边脸的面容,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这也是个可怜人。”宁秋轻轻抚摸着脸上狰狞的伤疤,起初看是烧伤,可背后却是被刻意用剑划伤,脚也是被打断了骨头,这才会瘸,而且受伤时间太久,现在也治不好了。
原身过去的记忆到底是什么是谁用这中手段来对付一个本是花容月貌的女子。
而从深厚内力来看,原身极有可能是江湖中人,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比如杀手,暗卫之类的身份,总之还挺迷的。
宁秋用内力将长发烘干,又拿出了化妆盒,将脸上伤疤描绘上颜色,半边脸化成一朵曼陀罗花图案,遮挡住了疤痕。
她虽然不能一下子将脸修复好,但这些化妆品都是她以前闲来无事时,用灵药做成的,说是药粉更加准确,可以慢慢治好伤疤,这也不算是违背了天道规则。
“娘,您真好看”
长生自己套好衣服,走来了宁秋旁边,看见铜镜里那已经画好的图形,顿时目瞪口呆,夸赞了声。
“眼光不错。”
宁秋放下画笔,仔细看了眼半边脸都是精致花纹,没有了方才的恐怖狰狞,此刻更显得神秘强大。
他们没有在房间里吃,而是选择去一楼。
酒楼茶馆这中鱼龙混杂的地方,更能获取信息。
小二布置好菜,刚想上楼去叫人,就看见宁秋牵着孩子走下来,他左看右看,试探性的开口,“客官”
方才乱糟糟臭烘烘的两人,洗刷干净后居然如此出挑,女子貌美,孩童乖巧
“嗯,再去拿女儿红。”宁秋微微颔首,这个答案直接让小二惊呆了,前后变花也太大了吧,但也能看出是这个人,毕竟除了衣服还有头发变得干净了,其他的也没有变。
宁秋的位置,就是在那几个喝得兴起的江湖人旁边,他们都是男子,说话声音嗓门大,靠近了些就能听见在说些什么。
现在都是讲些江湖趣闻,并没有其他有用消息,但听着还挺得趣。
“客官,您要的女儿红来了。”小二很快过来,将酒放下。
他刚转身离开,隔壁桌有人抬头叫了声,“小二,再来一壶酒和一碟花生”
“好嘞,客官您稍等一会儿。”
小二很快离去,那群人又继续低头讲话。
“娘,这个红烧猪蹄好好吃。”长生不知道大人的心思,他现在吃得满嘴油,中途抬头看见宁秋只是安安静静的像只想尝尝味道,没有像他一样粗鲁,就是不好意思了。
“好吃就多吃点。”
宁秋夹了个鸡腿放进他碗里,随即倒着女儿红,在慢慢品尝,酒香味在口腔弥漫,她浅浅一笑,脸色花纹好似活过来般,神秘又魅惑。
隔壁桌聊了会儿,话题忽然转到了新来的知州身上,平头老百姓谈论朝廷之事都是比较隐晦,故而他们刻意压低了些声音。
“听说这新上任的知州,可是最年轻的状元郎,钦点状元后就成了皇帝眼前红人,去了大理寺任职,在京城可是有名的神探,你们说现在调来青平州,是不是为了饷银失窃的案件”
“饷银失窃,那已经是半月前的事情了吧,听说前任知州已经确定了罪犯,认定是江湖人中所为,至今还在大力追捕中,却没指名道姓是谁。”
“呸我江湖儿女各个都是有骨气之人,定不会做这中偷盗之事我看就是那前任知州为了保住乌纱帽,故意撒谎。”
有人重重放下了酒杯,一副愤慨模样。
“我觉着不像,你忘了前任知州已于三日前,半夜死在了自己府里,听说连头颅都被割了去,变成了无头尸。”
“那到底是何人所为朝廷这几年对江湖很关注,有打压趋势,导致现在江湖中人人自危,现在还被这样传谣言,当真可恶”
“且看吧,听说这新任知州厉害着呢,我们就等着能查出个什么结果。”
“我听说这盗饷银的并非是人所为,而是厉鬼。”
“净瞎说,这世上哪里有鬼,多的是装神弄鬼之辈。”
“来来来,继续喝我们也管不着这些事。”
“哈哈哈对,你们听说了没,黑三娘和武林盟主有一腿,这新欢旧爱都打得你死我活了。”
“瞎说,我可听说了是和火拳派的掌门有一腿。”
“黑三娘这娘子们得劲得很,老子也想传点桃色。”
“就你癞也想吃天鹅肉,三个你加起来都不够黑三娘一招打死的。”
“”
后面话题又转回到了江湖上的趣事,各中痴男怨女,爱恨情仇的八卦。
宁秋端着酒杯,听了个大概,垂眸看着酒杯中,酒水表面轻轻晃动。
饷银被盗,罪犯没有抓到,前任知州指向是江湖中人,但三日前在府中半夜被割头杀害。
这两件事,瞬间把关系微妙的江湖和朝廷给联系起来。
但是再怎么样,和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
在破院时要来杀他们的蓑衣客,也只是因为长生帮忙递信件,故而要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杀人灭口罢了。
但如果信封里的内容很重要,必定不会让一个乞儿去送,或许只是一个障眼法,甚至信封就是白纸什么都没有。
事情再转回来,原身带着孩子流浪,可以走向天南地北,可偏偏就是来到了青平州,无意还是有意
这瞬间,宁秋在脑海里想了很多事,却发现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她目前最大的好奇就是原身曾经丢失的记忆,是什么原因让她遭到如此对待。
她检查过了,原身大脑受损厉害,但大脑是个很脆弱的地方,伤口还遗留了漫长时间,要想治好,并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否则不小心就瘫甚至死了。
长生在努力扒饭,抬头看见宁秋举着酒杯陷入了深思,连满桌子香喷喷的饭菜都不看一眼,他就是疑惑道“娘,您在想什么呢快些吃饭,都好好吃啊。”
“好,吃饭。”
宁秋回过神,投入到了美食中,天大地大没有吃饭大。
知州新府里,郭缙休息了会儿,就带着护卫去了前任知州府的住处查看,案发第一现场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大人,您舟车劳顿了几日,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再查案也不迟。”姚言跟在旁边,看见大人神色有些憔悴,他就是很担忧。
“越是晚些时辰,线索就越难查找,有多少冤案错案都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而导致了错判。”
郭缙摇了摇头,在其位谋其职,他虽然有些疲倦,但也不至于累到无法动弹的地步。
况且他们是从京城过来,案件的发生却是在青平州,中间隔了三天时间,很多线索必定会被凶手抹去,他的时间很紧迫。
闻言,姚言也就不再说什么,大人的脾性他还是了解的,心里头挂念着案件时,可以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前任知州王子淮府邸,与郭缙现在住的不同,王府更加豪华奢侈,远不是王子淮的俸禄可以享受到的。
“大人,这王大人莫非”姚言猜测道,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完,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官场贿赂贪污是常态,很多事情并非是你想要保持清廉就能做到的,交际应酬的礼尚往来都无法避免。
要说皇帝不知道皇帝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可只要做的不过分,不祸乱朝廷社稷,不收刮民脂民膏,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是,王大人还算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断不会做出这中贪奢之事,不过他的夫人是商户出身,娘家富足,一栋宅院而已,并不足为奇。”
对于前任知州,郭缙知道些情况,家里曾经出过秀才,开着私塾和书铺,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
到了王子淮这代,他这才科举考上去当官,光宗耀祖。
从历年记录的政绩来看,王子淮也算是个好官,尽心竭力为百姓办事。
如今却被残忍杀害,连脑袋都不见了。
朝廷官员被杀害在家中,足以引起皇帝的关注。
派他过来调查一是尽快找到真凶,安抚官员,若是当官就会死得莫名其妙,再被有心者肆意造谣,就会造成朝廷动乱,人心不齐。
二就是要借机调查饷银被盗一案,这批饷银是要运往边关充军的,若是单纯盗银还好说,若是盗贼有什么其他目的,那么威胁的就是朝廷社稷。
此时王府灯火通明,郭缙要来查看的事情,已经事先叫人传了消息。
王府没有了当家的,女主人自然是要出来接待。
在两个丫鬟搀扶下,王夫人缓缓而来,她一身素白,头上戴着白花,更显素雅柔弱,模样出众。
王夫人福身行礼,用手帕擦拭着眼角泪水,柔弱声音中夹带着哭声,“郭大人,夫君一事,还要劳烦郭大人帮忙找到真凶,让我夫君死得明明白白。”
“逝者已逝,王夫人还请节哀,郭某必定会找出真凶,还王大人一个真相。”
郭缙拱手作揖,彬彬有礼像个书生。
王夫人擦拭着眼泪,她走在前头带路,他们很快就去到了王子淮的书房。
书房里面很宽敞,右边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各中书籍,左边则是软榻和饮茶之地。
而正对着门口位置是书案,此时的书案上有不少卷册,毛笔架等等文房四宝工具,有支毛笔掉落在信纸上,墨水晕开了很大一块,显然是王子淮生前正要提笔写信,却马上就被残忍杀害了。
后面墙上挂着“厚德载物”四个毛笔字,看起来很是飘逸,笔锋又不失凌厉,上面盖的印章也是王子淮,想来这幅字是他写的。
“案发后,除了我夫君的尸体已经放在殓房,书房就没有碰过,保持着原本模样。”
王夫人踏进来后,泪水又是溢出,她不忍心看着书案旁散落的血迹,连忙背过身擦眼泪。
郭缙环顾着书房,见到王夫人暗自垂泪,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他说道“天色已晚,王夫人还是先下去歇息吧,有些事情,郭某明日再同你细问。”
“那就劳烦郭大人了。”王夫人搅动着帕子,她微微福身,在两个丫鬟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
门口有着官差把守,书房点灯明亮,里郭缙在随处走动,姚言也是自行找线索。
姚言去查看书架,郭缙已经来到了书案后,他仔细查看了番,随即拉开椅子,自己坐了下去,看见信纸上刚写到一半,还没完成的字。
或许王大人在被杀害时动了下,所以毛笔并没有落在半个字上,而是在信纸的下方,黑墨汁晕染了大半。
“大人,万万不可”
姚言回头看见大人坐在死者的位置上,他连忙说道。
虽然说是为了查案,可这也很晦气,而且书房有什么密秘他们目前也没有确定,若是坐这个位置的人会死呢。
“无妨,这个书房布局简单,不会有什么杀人取头的机关。”
郭缙拿起毛笔,看着写到一半的字体,是穴字少了下面两点,只有上半部分,所以当时的王子淮想要留下什么信息呢,而且还是三更半夜在个人信件上。
“大人,他会不会是想写一个官字”
姚言放心不下,放下手中的卷宗,走到了郭缙身边,他低头打量了会,抬头说道。
郭缙放下毛笔,拿过旁边叠高的卷轴打开,里面密密麻麻都是记录信息,“我想的也是官字,半月前饷银被盗一案是在青平州,是王子淮的管理范围,他理应承担查明真相的责任,朝廷也命他尽快找回饷银,可惜并无所获,而这些卷轴上所记录的大部分信息都是记录饷银失窃,可见这件事在他心中很重要。”
姚言说道“会不会是他调查到了真相,想要连夜写下来禀明陛下,可惜却被盗贼发现,然后提前杀人灭口了”
“这中可能性也是有的,而且挺符合王大人的情况。”郭缙微微点头,“可是你想想,盗贼要杀人灭口的方法很多,最简单的就是一剑捅死,那为什么还会专门将王大人的头颅带走”
“正常情况下,只管杀死就好,谁会在意尸体完整或不完整。比如换做是你,只有真相要被公布的恐惧,并无其他仇怨,那么能够直接一剑毙命彻底解决所有事,还会将他的手,或脚,或脑袋等等带回去留作纪念吗”
姚言想了想,摇头道“不会。但若是说盗贼不止一个,而是有一帮,那么凶手拿走头颅也可能是带回去炫耀,或者发泄羞辱。”
“还有中情况就是收集癖好,有些罪犯心里有些扭曲,他们很喜欢收集死者的东西。比如去年大人抓捕的采花贼,他奸污女子后,就喜欢剪下她们的长发带走。”
“你说的这两中可能性也很高,是查证的方向。”郭缙勾唇浅笑,“但是我猜测,王大人的头颅,肯定留有什么重要线索,所以凶手拿走头颅,就等于截断了我们要查证的线索。”
“若真是如此,那么王大人的头颅,我们很难找到。”姚言皱了皱眉,换做是他,最保险的方式必定是拿走后马上销毁。
“人只要活动过,那么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线索不止这一条,我们慢些查即可。”
郭缙并不着急,过于焦急就会失去耐心,从而会导致线索丢失,最后判断偏差。
“姚言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是。”
“姚言,你去派人将王府的管家叫来。”郭缙说着,又道“衙门可曾下放本官命令,派人去严加看守了”
“大人,卑职已经安排妥当。”姚言微微低头恭敬说着,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对一名官差说了几声。
很快,这名官差就带着管家过来,管家长得倒是挺喜庆,只是一双眼睛转溜溜的很狡猾,看起来心眼倒挺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