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商队那里摸出来张通行证, 等到晚上，阿言小心翼翼的, 避开巡逻队，刷了卡往海面上游。

    海面上平静无波，海风清冷，正是繁星密布的时候。

    阿言吐着泡泡, 在水面上找了会儿，果然找到搜灯火通明的豪华游轮。

    巨轮整体呈现出一种绚烂的白色，悬着帆，其上点缀暗纹，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也有明亮的灯光闪现，华美非常。

    它宛如一只灵活而巨大的海鲸，缓缓行驶在深蓝色的海面上, 速度不快，一点点前进着, 荡起粼粼光波。

    阿言甩动着尾巴，白嫩的手臂搭在水面上拍一拍，往前游一点，然后好奇的抬着头看。

    游的近了, 能看到船身上印有维瑟图帝国的图案。

    这是个有信仰的国度, 仅是一个繁复到辨认不出的纹路，也能看到其上隐隐的灿金色，以及其下非比寻常的澎湃力量与虔诚。

    与之相对的, 是它旁边距之毫厘，位置却几乎与国家标志不相上下的，属于某人的私人印记。

    比起繁复的国家图案，这个私人印记看起来要简单多了，但简单却瑰丽，彰显出主人的身份不凡。

    阿言眨眨眼，几乎一下就确定了，这应当就是那位大公爵的船，当下歪着头想了想，沉进水底，啵啵啵吐出一串泡泡。

    等到再探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游轮附近了，担心撞到人，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只敢攀着船的边缘，小心翼翼的探一点头看。

    拥有火红色尾巴的人鱼漂亮极了，她注视着面前巨大的游轮，眼睛睁的大大的，过一会，似乎是好奇了，白生生的爪子伸出来，轻轻戳一下船的边缘。

    戳一会，似乎是觉得这样这样好玩，又似乎是新奇于这样异于海水的冰凉触感，小家伙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掌，轻轻虚贴在轮船边缘上。

    托尼站在上面，一直看她，看到这里，眼尾不由自主弯起来，噗嗤一下，没忍住笑出来。

    舞会烦闷，他没呆一会儿就出来了，其实一直在轮船边缘处站，隔着夜色，看到大海深处的来客。

    因为视觉关系，幽深海域中的小人鱼看不到他，他略一垂眸，却能够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明了。

    他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忍不住笑出来。

    而隔着万丈海域与天穹，距离与时间，黑夜与黎明，他也毫不失望的对上一双清澈的，惊讶的，明亮的，充满信任与惊喜的漂亮眼睛。

    难以言喻这一瞬间的感受。只记得那真是双漂亮的眼睛。

    好像你最得她的喜欢，无论做什么，都能够得到她的夸奖一样。

    托尼伸出冰凉指尖，轻轻点上额角，泛着凉意的触感让他的动作顿一下，忍不住微微挑起眉头。

    那一眼能得到的情绪太多了，也太复杂，他又看的太过随意与轻盈，因而忍不住愣了一瞬。

    等到他认真下来，端正了身体，想要再仔细的看一看时，对方已经不见了。

    只有一小串咕嘟嘟打着旋的泡泡。

    尊贵的公爵抿着唇，漂亮的浅棕色瞳孔映出灯光温暖的颜色，搭在栏杆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紧。

    很奇妙的，在这一刻，微风徐徐，夜空宁静，不断的回忆着那双一闪而过的明亮眼睛。

    维瑟图帝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公爵大人，破天荒的，竟然觉得心中一动。

    他注视平静无波的水面，好半晌，微微抿了抿唇。

    阿言在水里扑腾了好一会，捡了个贝壳，揪了一大片水草，又拍拍脸蛋，才慢慢的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不对。

    不是她跑什么，那是斯塔克先生，她找了很久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应该高兴才对吧。

    怎么就跑了。

    想到这里，阿言自己也呆住了，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于是不好意思的揉一下脸蛋。

    甚至想起来自己刚刚的沙雕反应，还有一点点心虚。

    她抬头注视巨轮灯光闪烁的方向，隔着深海的波光，能看到淡金色的光线被折成各种轮廓，显得尤为漂亮。

    阿言伸出指尖，轻轻挠一下脸颊，甩着尾巴，带着点心虚和莫名不好意思的，又摸到方才的位置，小心翼翼探出一点头。

    船上的先生还没走，半趴在栏杆旁，垂着眸往下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看到重新破水而出的小人鱼，他歪一下头，嘴唇翘起一点，焦糖色的眸子顷刻弯成迷人的弧度。

    “你来了。”他说，是优雅低沉的音调，询问道，“小人鱼，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前半句，阿言晃晃头，也非常高兴，已经想要小鸡啄米一样不住点头认亲了。

    猝不及防又听到后半句，整只鱼都呆住了，头缩进海里一点，咕嘟嘟，无意识吐一颗泡泡。

    托尼看着她，又忍不住笑出来，看她不答，也不勉强，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下。

    阿言扁扁嘴，呆呆地看他一眼，这下把他清透明亮的瞳孔里，直白又疏离的陌生看的清清楚楚了。

    斯塔克先生他好像又被格式化了。

    脑海中清晰明了的闪过这个念头，阿言张张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感到心情十分复杂。

    这复杂在托尼眼里，就是小人鱼不知道想到什么，郁闷拍了会水，又发了会呆，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头，磕磕巴巴说了名字。

    他又被逗的忍不住笑。

    这可真是条神奇的人鱼，托尼想，仿佛长在了他的笑点上似的，很有意思。

    这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柔和下来一点，笼在同样温暖的灯光下，像是漫天的星光一样。

    阿言有点抵抗不了，眼巴巴看他一眼，忍不住游的更近一点，然后抬着头，更仔细的看他。

    托尼也垂下头看她，唇边弯着熟悉的笑。

    阿言就明白了，虽然这个斯塔克先生又被格式化，没有记忆了，但人格和性格没有变，还是他。

    这让阿言松了口气，仰着头，也学着他的模样，软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托尼告诉她，她就“噢”一声，接着低头，小声的，认真的，重复道，“托尼斯塔克先生。”

    来自深海中的小家伙并不知道，她正在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

    要知道，在维瑟图帝国里，是不允许有人直接称呼大公爵姓名的，连国王陛下也不可以。

    因为几乎掌握了大半国家的公爵大人，是没人可以冒犯的存在。

    但很奇妙的，这个名字由小人鱼说出来，托尼并没有感受到冒犯，反而觉得很亲切，并且很愿意纵容她。

    于是他点点头，承认的平淡而普通“是我。”

    小人鱼就抬起头，开开心心叫了他好几声，还挥了挥手。

    只不过是几声名字，她开心的好像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托尼一声声应了，只是最后一声的时候，被风吹着，没忍住轻咳一声。

    他还没说什么，小人鱼先受到惊吓一样，在水里扑腾一下，忙对他挥挥手“去去屋里呀。”

    然而手挥到一半，又飞快的想起什么，抬起来，拍拍尾巴，想把手里的东西往上面送。

    她离的近了，托尼才看到，那是个漂亮的红色贝壳，色泽鲜艳，光华流转，极为漂亮。

    只是因为海面离甲板实在太远了，她没有工具，不得其法，努力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

    托尼心一软，意识到她大概是想将手里的东西送给自己。

    尽管公爵大人已经家财万贯，权势滔天，可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意外美好的夜晚里，他还是为一只漂亮的红贝壳心动。

    原本想下去帮个忙，借助绳子和战甲都好，总比小人鱼两条细细的胳膊好用。

    只是还没等到托尼动作，小家伙就生气了似的，尾巴一拍，把贝壳拍出一条长长的弧线，掉上了岸。

    托尼顿一下，弯腰捡起甲板上的贝壳，伸出指尖，抹去上面的湿润的水珠。

    他把尤带着湿润的贝壳握在手里，往下面挥一挥，示意他已经拿到了，然后沉吟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对才一面之缘的小人鱼发出做客邀请。

    “你想要上来坐坐吗”他似乎不常做这样的事，眉头蹙一下，才不太熟练的补充道，“你能到地上来吗或者这上面也有泳池。”

    人鱼似乎是能够到陆地上去的，可阿言并不是一条成熟的土著鱼，并不知道怎么操作，想了想，有点懵逼的回看过来。

    托尼看她傻fufu的样子，揉一下额角，头疼道“还是算了，我回去查查，别再出什么事。”

    这下阿言反而有点不高兴了，扒着船，眼巴巴看上来。

    托尼被她看的心里一软，但又不想她受到什么伤害，狠了狠心“今天不行。”

    然后迎着小人鱼可怜巴巴的目光，顿一下，又忍不住补充道“要不这样，你以后还来吗”

    是商量的语调。

    小人鱼清澈懵懂，模样不凡，一看就是偷偷跑出来玩的贵族小姐，下次还见不见得到，真不一定的事。

    尽管斯塔克公爵在陆地上一手遮天，手却是没办法伸到海里去的，因此，这一时间的确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就看小人鱼眼巴巴点点头，拍着水对他道“好呀，我也回去问问，我明天还来。”

    托尼忍着笑“不急，我还要在这边呆很久，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然后他回去，命人大兴土木，先在公爵府建造一个巨大的，清澈的，精美的，供人玩乐的水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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