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槐玉的态度模棱两可, 江煊刚想多问两句,被人强行架着走出画舫。
到了船板上,江煊整理着皱巴巴的衣襟, 开始发牢骚“太放肆了你们”
秦正卿出言相劝道“你又何必非要揪着谢相的私事过问呢”
江煊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重重帷幔, 里面的女子戴着幕篱帷帽, 不知道怎么回事,江煊觉得分外的眼熟。
他抛出心底的疑虑“世子,你不觉得熟悉么”
“什么”秦正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煊朝里面使了个眼色,于是秦正卿又跟着他的视线打量了一眼, 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你当真不觉得熟悉”江煊越想越觉得这事古怪。
“当真,我从来不会和这样的女子打交道。”秦正卿眉头一皱, 语气颇有些不屑,“还是快去茶馆吧,莫要让人等。”
江煊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等等。”
江窈偏过头抿着唇,正在为刚才情急之下的举动后悔。
身后又响起脆亮的声音,江煊重新折回来,反正他初生牛犊不怕虎, 以前在朝堂上当着谢槐玉面闹出的笑话也不少了, 不差这一回, “冒昧问一句,你我是不是曾经见过”
江窈无措的抬眼,撞进谢槐玉似笑非笑的眸光里。
无奈之下,她只能再次用眼神向谢槐玉求救。
但这次没有糊涂到蒙头朝他怀里钻, 她一直都自诩是个正经人。
谢槐玉低了低下颔,眼底的笑意促狭,就差说一句让她求他。
江窈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收到了他这份信息。
以前她听人说神交这一类的词,她都十分不屑,隔着一道脑电波,是个人都没法交流。
江窈喏动着唇,用口型和他说道“休想。”
“太子殿下”谢槐玉挑眉,对着江煊作揖道。
碍着江煊在场,江窈不好出声,伸手就想去拧他。
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他扣住,她的指尖轻而易举被他拢住。
他身上凌冽的气息渐渐考得越来越近,江窈只好由着他把玩着自己的柔荑。
谢槐玉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是满意,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带着笑意,“她确实是臣的内人。”
仓促简短,同时又掷地有声,宣誓着他的占有权。
江煊“”原谅他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现在走进瞧了才发现,再加上谢槐玉没有将人藏着掖着似的搂在怀里。
如果他没有老眼昏花的话,这衣裳不仅似曾相识,他还认得。
江煊杵在原地愣了足足有片刻,逃窜似的离去,头也不回。
江窈回公主府时上了谢槐玉的马车。
她兴致缺缺,支着下巴靠在窗边。
刚开始她才没有这么没有骨气,谢槐玉自然放慢步调陪着她,耐心十足。
可是她走了没两步便觉得迈不动道,说起来也算她倒霉,非要逞能徒步来朱雀街。
当时一听说谢槐玉挡她的道,她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置气似的下车。
不知道连枝回府了没有,行事一点儿也不机灵,也该让车夫过来接她的。
殊不知连枝其实委屈得很,明明是公主她义无反顾的就跟着谢槐玉走了,准确些是跟着糖葫芦走了。
江窈眼睫半搭,投下一圈扇贝似的光影。
谢槐玉看着面前懵里懵懂的小姑娘,眉黛楚楚,双鬟望仙髻边上坠着绒花流苏,一直垂到肩上,琵琶襟的款式,胭脂红的坎肩袄子,杏腮微鼓,整个一粉雕玉琢的乖宝形象。
依着以往她住在宫里头的旧礼,她要同郑太后一道守岁的。
连穿衣打扮都流露着股福瑞的意味,怪不得郑太后把她宝贝得都快无法无天,俨然一个天之娇女。
像她这样生得讨喜的小姑娘,放在任何人家里,都会视若珍宝似的宠着。
比如说,相府。
江窈嗑着脑袋,眼看着即将从手边滑落。
谢槐玉几乎是下意识的托住她的腮,温软细腻的触感传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江窈的情景,那年他不过十六岁,刚上任军机大臣的位置不久。
光熙帝召见他时正在御花园哄她荡秋千,她也确实是个半大点的孩子,整好是他的一半大,梳着一对分肖髻。
活脱脱一副迷糊蛋的模样,许是为了什么事发脾气,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泪鼻涕哭得一塌糊涂。
谢槐玉唯一的想法就是,这熊孩子还真是聒噪不已,江山都能给她哭倒。
他从来没有想过,长到他膝盖边上的黄口小儿,有朝一日会渐渐长到今日的模样。
更没有想过会牵着她一步步走到现在,甚至想牵着她长长久久。
她一开始便仿佛裱在墙上的美姝壁画图似的,一笔一划精致却刻板,他只觉得虚有图表,其实他每次看到她,都会忍不住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耳边都会嗡嗡作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幅画变得鲜活灵动,一颦一笑都牵着他的心弦。
她只需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必做,他便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这种感知一度让他无从避免,就这样悄没声息的侵入骨髓。
江窈是从谢槐玉膝盖上醒来的。
她眨着睡眼惺忪的眼,悄咪咪从他身上移开,坐正身子。
他合着眼,估摸着也是在假寐。
时辰不早,大家确实该分道扬镳。
江窈以为是她自己不管不顾的将他当枕头用,所以有些心虚。
她挑开车帘,一眼就看到公主府的匾额。
江窈莫名的松一口气,不经意间对上谢槐玉晦涩的眸光。
“怎么了”她暗自祈祷,他可千万别发现自己睡到他膝盖上的事,毕竟她丢不起这份。
谢槐玉提议道“明日茶馆先生要演开年第一出木偶戏,我陪你去看好不好”
“不好。”江窈慢腾腾的摇头,显然没料到他会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心里忍痛割爱决定暂时取消茶馆的日程。
谢槐玉似乎早料到她会拒绝,“海棠酥的方子,明日差人亲自给你送来可好”
江窈做出让步“好。”
“明日我也会过来一趟。”谢槐玉神色平淡,忽然咬重咱们二字,“这个,可是咱们先前说好的。”
江窈实在无言以对,谁叫她之前一口应下这件事。
明明是他给自己登门道歉,怎么好像成了他占着理似的,她反而成了无理取闹的人。
谢槐玉笑得人畜无害,“回吧。”
江窈这一夜临睡前才琢磨出他话里的玄机来。
三句话不离明日,重要的话反而是留在最后说。
故意先抛个让她知难而退的要求,进而再退而求其次。
实际上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的真是目的,这人也忒自大,这不是不把她的智商放在眼里么
可劲儿的忽悠她,简直无耻至极。
下次她才不会再中他的计,虽然她挺想念海棠酥的,说他一昧的欺负自己吧,这话未免冤枉他。
他似乎总能拿捏住她的分寸,也不再向以前那样对她任意妄为,动手动脚。
不对呀,他好像才碰过她手来着,可见这厮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表面人模人样,实则还是在变着法儿的欺负她。
也罢,跟什么过不去都不能跟海棠酥过不去。
江窈无力反驳的一点是,自己和谢槐玉的关系变得剪不断,理还乱。
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他,他到底是图的什么心思。
若是她问了,照谢槐玉蔫坏的性子,肯定说她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还要倒打一耙,指证她贪恋男色,借机染指他。
江窈感觉自己跟上了贼船似的,连后悔的权力都被剥夺,更别提东南西北,完全由着掌舵的人走。
要是她能自带撤销功能便好了,一步错,步步错。
江窈真的挺想捶胸顿足,说好的主角光环呢。她能怎么办,索性也不再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反正她想了也没什么用,到头来最终解释权都被归到谢槐玉嘴里,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
翌日,江窈被连枝唤醒,她轻轻蹙眉,选择和连枝展开被褥拉锯战。
“太子的马车已经朝这里来了。”连枝一脸着急,“您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算怎么回事啊”
江窈打定主意,今儿天王老子来她都不见,更别提江煊,“你和他说,我去国子监温书了,让他莫要来扰人清静。”
连枝哭笑不得“国子监正月后才入学,再说您什么时候对温书这么积极了”
江窈嘟囔道“现在。”
连枝服侍江窈起身后,出言告退“奴婢先去传膳。”
江窈嗯一声,她起床气还没见消,她不想承认是因为某人。
说得好听登门道歉,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就这态度,鬼才会原谅他。
江煊衣带翩翩的进殿,江窈头也不抬的开启嘲讽模式“稀客呀。”
“皇姐。”江煊拉开她跟前的木凳,神秘兮兮的凑上前,“偷腥的猫都记得擦嘴,怎么你连衣裳都”
江窈打断道“你胡说什么别朝我头上乱扣帽子。”
她昨儿都忘记衣裳的事,真正儿是倒霉,居然出了这种纰漏。
谢槐玉不可能不知道,在她看来,他肯定是存心没有告诉她,敢情送自己回来时他是在笑这个。
江窈笃定道“一定是你看走了眼。”
“不打自招了吧。”江煊对她的行为作出评价,嚯得一下站起身,“还不快老实交代。”
江窈差点被他的架势给震慑到,但也只是差点。
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啊,她的语气无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煊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你和谢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眉来眼去,勾勾搭搭的”
江窈捧着茶杯的手一抖,一口水呛到咳嗽。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