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变十二
他们行至铁门前, 尚未做出动作,铁门向内打开。迷雾消散,巨大的阵法显露形状,在地上流转缓慢无声,泛起的赤色光芒是门内唯一的光源。阵法之后是一张高椅, 身披暗紫长袍的人坐在上面, 手持一把丈二高的法杖,悄然撩起眼皮。
之前落到沈倦身上的那道视线, 便是从这里投出,那双眼睛赤红,嵌在深凹的眼眶中, 像是两颗珠子。
沈见空把走在最前方的沈倦拉到身后, 带头踏入那道门。
“鬼方的大祭司。”洛长淮抓着弓,沉声喊道。
“墨河之南的人,很高兴你们能走到这里。”大祭司的嗓音低哑,仿佛许久不曾说话, 音调听上去有些古怪,“但不知道,诸位有没有能力来到我身前。”
厚重的门扉砰然合拢, 将身后光线隔绝,如此一来, 阵法的光芒更亮更幽然。他们在门外感受到的森然寒意来自于此,而至此之后,那森寒被无限加剧, 兜头砸来,如身置凛冬,又如途径永夜。
沈见空的表情亦如凛冬,衣素白,发霜白,连眉宇都冷,剑却是漆黑,半点饰纹都无,如那沉沉永夜。他对上鬼方大祭司的目光,就要出剑,被沈倦按住。
然后被沈倦扯到身后。
“鬼方的大祭司,我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沈倦笑望着他,准确说,是望着他手上的法杖,高丈二,丈身深黑,一条暗色的蛇自中段盘绕往上,蛇头张口吐信,蛇的眼睛上嵌着两块暗淌微光的宝石,沈倦看着有些眼熟,有点像他乾坤袖里的某几颗石头。
一直以来萦绕心间挥散不去的熟悉感亦是自此杖上传出,眼下他们仅隔十来丈距离,沈倦甚至感觉到了法杖在颤栗。
并非因害怕而颤栗,而是故人重逢,喜不自已。
这真的很莫名其妙,他可以确定,此前不曾见过这把法杖。
“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情。”沈倦继续道,语带笑意,看上去非常有礼。
“何事”大祭司的声音宛如磨一把钝刀,低、粗粝,古怪难言。
沈倦扬扬下颌“这根法杖,应该不是你们鬼方的东西。当然,我不是指它现在不属于你们,我的意思是,它不是你们造出的。”
“你有点眼力。”大祭司眸光一转,语速初时缓慢,尔后加快,至末尾,变成了一副理所应当、高高在上的神情,“这是天对鬼方的恩赐,亦是天对你们墨河以南的人的惩罚。”
“天什么天”沈倦问。
大祭司“自然是无上天。”
沈倦眼微微一眯,继而“啧”了声。
大祭司的表情立刻变得不太好,沈倦把沈见空从身后拉出来,也不压低声音,就这样直接地对他说“师兄,我要那根法杖。”
沈见空敛眸“就是那东西”
“嗯。”沈倦点头。
他半弯着眼,长睫从眼尾拉出,在虚空里勾画弧度,阵法的幽光流散在眼底,莹莹又盈盈,像染上了水意。被这样一双眸注视,纵使要天上的星星,也使得人心甘情愿替他摘。更何况被他看的人是沈见空,这人没有半分犹豫“好。”
雪惊醉在两个人身后翻了个白眼,收拢的银鞭一甩,便要配合沈见空发起进攻,高坐椅中的鬼方大祭司猝然抬起法杖,再重重杵地。
咚
一声沉然,震荡四方,一股气劲磅礴喷出,裹着阵法的光朝四人奔涌去。
大祭司的声音比这声响更沉“既然想要这根法杖,便让你们尝尝厉害。”
四方场景骤然变化,昏暗和幽光在刹那间散去,众人身处之地由行在江面的船变做山地,他们所在的这片山前平原开阔无比,大祭司身披暗紫长袍、手持法杖,出现在某个山峰上,紧接着消失不见。
“幻境”洛长淮惊讶出声。
沈倦伸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抓,一番辨别,反驳“不,是秘境。”
“秘境是那根法杖”洛长淮瞪大眼,一脸不敢相信。
“没错,就是那根法杖。”沈倦“嗯”了声。
雪惊醉环顾四周,山不算高,但层林深深,所见唯有莽绿。
烟蓝裙装一角在风里款摆,他淡淡道“鬼方的大祭司也进来了,看来我们寻到他、拿到那根法杖,便能找到出口。这应当是法杖的缺点,持有之人也会被拖进秘境中。”
“我们人多,捉一个太玄上境,不会很吃力。”沈倦轻描淡写,收回打量目光后,问雪惊醉“无上天指的是什么”
“不清楚。”雪惊醉摇头。
沈倦奇道“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我又不是神。”雪惊醉没好气地撩撩眼皮,“你不如刚才一并问清楚。”
“没必要,说出这种玄乎其玄的答案,便是再问不细说的意思。”沈倦耸了下肩,“再者,他若是说得太清楚,日后我去寻个同样的武器对付鬼方,岂不是自讨苦吃。”
“不过无上天,我总觉得是在指”雪惊醉暗瞥沈见空一眼,将一些词句略去,“但若真是又想不通缘由。”
沈倦不以为然,将长刀竖起,吹飞落到刀刃上的一星草屑“想不通就别想了,这世上,总要存在些秘密才有趣,不是吗”
洛长淮站在两人之间,听得一脸茫然“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沈倦笑了笑。
“小孩子沈兄,这里就你最小好吗。”洛长淮没好气道。
沈倦偏了下脑袋,作出一瞬短暂的思索模样,恍然大悟说“哦,好像的确如此”
“把那个大祭司抓来拷问便是。”沈见空淡淡道,忽见沈倦一甩袖子往前迈开脚步,伸手勾住他衣后领,把人给勾回来,“之前的阵法还在。”
平原上草木深深,却藏不住阵法上流散出的赤红微光,它横在不远处,拦住去路,如同一个昭示了身份的陷阱。
“我知道,我这不是正准备把它给一刀劈了吗”沈倦抓着双刀,一本正经看向沈见空。
“你劈了它,我劈什么”沈见空问。
“劈山。”沈倦抬手一指,“鬼方大祭司藏进了山里,找起来很麻烦,所以不如给弄点动静,让他自己出来。”
洛长淮闻言,不赞同道“沈兄,太冒险了。秘境中妖兽众多,直接劈山,不仅大祭司会出来,山中妖兽亦倾巢而出,到时候,我们根本占不了优势。”
沈倦挑眉问他“那要怎么办”
“先探索阵法。”洛长淮道,“这般大阵,没有施阵之人的灵力无以成型,若我们找到阵法与施阵人的灵力连接点,对其进行破坏,鬼方大祭司必会受创。”
“这的确是安全稳妥的办法,但耗时。”沈见空对洛长淮说,“我们等得起,但墨江上的人等不起。”
继而将沈倦往后带了带,对雪惊醉道“你看住他。”
雪惊醉不置可否,只问“不用我帮你”
“自然。”沈见空对雪惊醉的态度相当冷淡,说完便提剑转身,但走出半步又折回来,站定在沈倦身前。
“怎么”沈倦眼皮子撩起来,对于被抢活并无不满,眼里还带了点儿笑。
“难得你闲不住。”沈见空说,将一件东西塞到沈倦手上。沈倦垂眼一看,是一套九连环,玉做的,入手温润,做工精巧。
给小孩儿玩的玩具,沈倦早八百年前就会解了,眼角微抽“还真是谢谢你。”
沈见空“不客气。”
洛长淮站在原地思索,仍是不太赞同这样粗暴的方式,再度道“可是沈峰主,把所有妖兽都引出来,对付起来亦耗时间啊”
他沉着眉一脸忧虑,沈见空神情却极其淡然“他既然说出这个方法,自然有应对之策。”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沈倦,见沈见空泰然自若,洛长淮不好再表露出不安,暗自一叹看向沈倦“沈兄,将应对之策可否道来”
“唔,简单来说”沈倦三下两下解开九连环,话还未开始,一阵风自前方吹来。
那风起时轻,尔后猛烈,挟着长天白雪悠远之意,深深又凛凛,掀动沈见空素色的衣角,掀起他霜色的长发,裹着通体玄黑的见红尘,猝然指天
然后落剑。
不带任何花哨技巧的一剑,所挟之力却极具压倒性。
一弧剑光自天穹顷落,忽而浩荡耀眼;冷冽冽的剑风狂扫过境,一片飞沙走石花摧树折;浩浩然剑势如若开天,泰山崩塌一瞬,天地震裂一瞬,而一瞬过后,万物阒然。
阵法是太玄上境的鬼方大祭司所设,具体用途是什么,有哪些能耐和作用,沈见空不曾去探明。
一剑破之。
一剑可化作万剑,万剑自可归为一剑,因而一剑即成,再无需他法。
阵破,剑收。
雪惊醉和沈倦并肩站立,看着沈见空的背影,抬手碰了下沈倦胳膊“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一点上,他可能是跟你学的”
“嗯”沈倦没明白指的是什么。
“破阵的方式。”雪惊醉扬了扬下颌。
作者有话要说 洛长淮我仿佛是个二傻子,什么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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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闻枝。 66瓶;f、凭虚御风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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