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屋外星空晴朗,窗下烛火摇曳。哈日珠拉从深度昏迷中幽幽转醒,只觉眼前人影朦胧,仿佛见到一个来回忙碌收拾的女子。
她心中一暖,轻声开口唤道“阿娜日”
那人影闻言立刻往门外去说了些什么,随后回身靠近。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原来并不是阿娜日。哈日珠拉心中一阵失落,这才慢慢想起如今正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科尔沁的家是再难回去了。
那靠过来的女子样貌普通却和善,年约二十五,梳着最简单的把子头,一副寻常女真妇女的装扮。
她细细打量哈日珠拉,见她已转醒,微笑着开口问候。只是那出口的语言,发音虽同蒙古语相类,却仿佛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方言,哈日珠拉一阵头疼,猜测她说的大约是女真话,自己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哈日珠拉轻抚额头,等这女子说完,歉然望着她,用蒙古话说到“对不起,我并不会说女真话。”
那女子似乎能听懂蒙古话,歪着脑袋想了想,用不甚流利的蒙古话回道“我叫济兰,是沈阳人,今日傍晚刚被军爷们寻来照顾姑娘。”
哈日珠拉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这女子会些蒙古话。她在搀扶下慢慢坐起,顿觉浑身酸痛,仿佛骨头散架,好一会儿才缓和。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清洗过,此时头发披散,破损的衣物也已换下,现下穿的也正是寻常女真服饰。
那女子给哈日珠拉背后放上一个枕头,又坐在床边,伸手边摸摸哈日珠拉额头,边问道“你现在还好吗来时你正发烧呢,额头烫得吓人,现在可算不烧了”
哈日珠拉正打量着这间屋子,屋子地方不小,陈设却简单,除了自己躺着的这张炕,只有一张桌案并几把椅子,还有衣柜衣架。桌案上整齐的放着书册笔墨,衣架上则挂着男子服饰,看样子这是个军官的临时居所。
听这女子问话,哈日珠拉微微笑着,放慢语速回答“我现下好多了,除了有些无力,旁的并无大碍,谢谢你照顾我。”她顿了顿,又问道“请问咱们这是在哪儿”
济兰从一旁炕桌上端起刚熬好不久的药,回道“这是靠近城门一处闲置的宅子,现下拨给了官兵们用。我才来,也不晓得,只是这几日听说金国大汗派了两位贝勒来沈阳换防。”说着,吹了吹汤药,预备给哈日珠拉喝下。
哈日珠拉闻到那苦中带涩的味道,立刻皱眉嘟嘴,满脸抗拒“我我还是过一会再喝吧。”
济兰捂嘴笑道“果然还是个小姑娘,你病着,哪能不喝药”
哈日珠拉鼓起的脸颊一阵红,实在怪不得自己,过去自己就最讨厌中药,能吃西药的一定不选中药,来了这儿也没怎么喝过药,现在一下要喝了这么一大碗,太痛苦了
还没等她继续搪塞,门外却突然走进一个男子朗声道“她说得对,哪有病着不喝药的道理”
哈日珠拉抬眼望去,只瞧这男子身着黑色四爪蟒袍,年约二十,身材高大英武,额头光溜溜一片,脑后梳着传统女真人的发辫,五官挺拔,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济兰立刻站起来,她也并不识得此人,只能恭敬福身“给爷请安。”
这男子正是同大贝勒代善一同来沈阳换防的四贝勒皇太极,方才士兵来报说这女子醒了,他便进来探望。他挥挥手让济兰起来,转而好笑的瞧着面前这捡来的小姑娘。
哈日珠拉此时经过清洗,早已干净熨帖,全不复傍晚初见时灰头土脸的样子。她乌发如云,白皙柔美的面颊微微鼓起,那满溢的委屈可怜衬得她纯真娇憨,娇嫩面颊上几处轻微的擦伤更显楚楚之姿,轻掀的眼眸看得皇太极一个愣神。
哈日珠拉敛下眼眸,瞥了瞥那黑糊糊的药汁,一脸嫌弃,只是面对两个陌生人,实在也不能撒娇耍赖,只好咬咬牙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下。
皇太极见她乖乖喝药,心中一阵好笑,指着济兰道“你去取些樱桃,再端碗鸡汤来给这位姑娘。”
济兰领命下去,而哈日珠拉仍低着头轻吐舌头驱散那满嘴苦味。
皇太极面上笑意加深,寻了把椅子坐下,望着哈日珠拉问道“今日傍晚我带队在城外巡视,偶见姑娘孤身一人坠马昏迷,不知姑娘姓名,为何独自出现在沈阳城外”
哈日珠拉语塞,现在自己是蒙古人,尹兰这名字不能用,又不能坦白哈日珠拉身份,一时间有些慌乱。
她心中紧张,一下脱口而出道“我我从科尔沁来,我叫海兰珠”语音刚落,自己却暗中吃惊,竟然说出了这个名字
“海兰珠,好名字。”皇太极微微挑眉,等待下文。
哈日珠拉深吸口气,憋出几滴眼泪,低头道“我不过科尔沁普通人家女孩儿,跟随家人投奔而来,谁知路上同其他部民失散,又遭遇强盗,只我一人逃出来”说到这里,哈日珠拉想起自己有家回不得的境地,真真是孤身一人,不禁真的嘤嘤哭泣起来。
皇太极一听这话就不肯相信,科尔沁普通人家的女儿哪会生得这样好且她来时所穿衣服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只是见她这样伤心,也算情真意切,不忍拆穿。
他叹口气道“姑娘莫要如此伤心,听辽阳来报,昨日刚有新投奔而来的蒙古部族到了辽阳,待过几日,你同我们一起回辽阳,也瞧瞧来人中可还有你的亲友。”
哈日珠拉心知此时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只努力止住哭泣,又起身行礼“多谢这位台吉好心”
女真同蒙古一样,对身份尊贵的男子都可尊称台吉,况且两人一直说着蒙古话。哈日珠拉此话表谢意,也暗指希望对方告知身份。
皇太极显然立即明白“不用言谢,我乃大金四贝勒皇太极,凡来投我大金的,都该得到妥善安置。”
哈日珠拉心下稍安,至少最近不必担心会因身无分文而无家可归。只是好不容易用一年多时间适应了哈日珠拉的身份,现在却又改名成了海兰珠,而这位救了自己的人正是皇太极
此时济兰拿着蜜渍樱桃并新煮鸡汤回来,向皇太极蹲身道福。
皇太极想起这姑娘方才喝药时难忍苦涩的样子,遂接过济兰手中樱桃碟子,忍着笑递到哈日珠拉面前道“吃吧,瞧你方才那苦哈哈的,樱桃酸甜,能解了那苦味。”
哈日珠拉面上一红,眨巴着眼睛接过小碟,伸出两根纤指,捏起一颗鲜红果子,和着那甜蜜的糖水吞入口中。
皇太极瞥眼瞧着她小心的吃樱桃,原本苍白无力的嘴唇经过歇息已恢复娇嫩颜色,此时在鲜艳的樱桃映衬下更显绮丽,残留的糖水也为她平添润泽。他心下泛起一阵涟漪,只觉此女子甚是娇美可爱。
哈日珠拉见他只盯着自己猛瞧,不觉面上红晕更深,默默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行为。
皇太极见她低头,恍然回神,惊觉自己唐突,慌忙转头瞥向他处,脸上也一阵红。
济兰在两人间来回偷觑,只觉气氛尴尬暧昧,心下了然,移步上前“姑娘醒来后还未进食,别光顾着吃果子,喝些鸡汤补补元气吧”
皇太极见此处无事,又有些尴尬,只好站起身道“你好生照顾着海兰珠,到时自会有赏。”转而又看向哈日珠拉“海兰珠,这里是我在此议事的临时处所,我的卧房就在旁边不远,你安心住下,我还有事处理,明日再来看你。”见哈日珠拉要下床行礼,又摆手制止才离去。
济兰抬眼偷觑,见皇太极走了,立刻站直身回到床边,一脸暧昧笑意“姑娘可是叫海兰珠”见哈日珠拉点头,她有捂嘴直笑“方才我去后头厨房,才知道这位也可是大名鼎鼎的四贝勒我瞧着方才的情形,姑娘可是很入得四贝勒眼呀”
哈日珠拉一阵好笑,实在不懂明明第一次见面,哪里就有这样多臆想“你想哪里去了我不过是个普通蒙古女子,四贝勒可怜我罢了”
济兰只笑不语。她已嫁作人妇多年,家中也有了两个孩子,对男女再熟悉不过,哪里会轻易看走眼听闻四贝勒不近女色,以往从不会特别关照哪位女子,这回如此关心在意,甚至专门嘱咐寻会些蒙古话的女子来照料,可见很不一样。
然则济兰并不真正了解皇太极,此次委实是想多了些。皇太极虽确实不近女色,如此对待哈日珠拉倒也并不为美色,毕竟初见时哈日珠拉灰头土脸,实在没有姿色可言。皇太极不过凭着直觉行事,又一向重视蒙古人,见哈日珠拉可怜,便多照顾了些。
哈日珠拉见她这样,也没再反驳,只心中默默不认同。慢慢喝下鸡汤吃完樱桃,顿觉困意袭来。毕竟一昼夜多的奔波劳顿,方才那一两个时辰实在不够。
济兰见哈日珠拉眼睛直眯起,脑袋直点地,心中生出怜意,给她洗漱完便让她灭灯就寝。
之前昼夜担忧紧张,现下终于安全无碍,哈日珠拉心中忧虑暂时全部抛开,迅速安睡,入了梦中。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