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
随渝睁开眼,视野里,一轮赤红的明日正从山峦起伏的地平线上徐徐升起,万物由暗转明。地下世界里缺乏时间流动感,直到现在,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已经在地下磨蹭了一整夜了。
刚出地道,恰好就赶上了织梦村的祭祀。
在恍然之后,则是更多的明悟升上心头。随渝扯了扯嘴角,他有点想笑,又觉得有些笑不出来织梦村的地下潜伏着吃人的怪物,而地道的出口偏偏又在织梦村的祭台上。两个事实相互叠加,引出另外一个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推断
织梦村崇拜的“鸟神”就是那个吃人的怪物。
让他想想,之前殷赫是怎么形容鸟神的
“他们相信银光鸟会为当地带来富裕和长寿”
随渝动了动唇,但是说不出话来了。
在灿烂的朝阳下,他半透明的身躯被一览无余。但这明显违反常识的情形,没有引来围观村民的任何惊讶,相反,他们情绪亢奋,对着随渝大喊大叫,而那叫喊声又慢慢规律起来,变成两个音此起彼伏“鸟神鸟神鸟神”
随渝环顾四周。
那是一张张面黄朴实的农民面孔,此时此刻,他们的脸上都被一种狂热的情绪侵染了,嘶声力竭,双目赤红,反而让人生出了一种陌生感。随渝的目光落在哪里,哪里的村民就会情绪激动。
随渝只好将目光望向村长。
村长换了一身装束,白色鸟羽不再仅仅覆盖双肩,而是将他整个人的身躯裹起来,乍一眼看去,很像是一只装成人类的巨大雪鸮。他同样激动,并且大声吼着什么。随渝能看出他在骂人,因为他旁边几个村民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一种不安的预感缓慢升起。
这群人将他误认为是鸟神
暂且不管这种奇怪的误会是怎样发生的,但这是一场祭祀活动,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祭祀活动会有那些必然流程。比方说,祭拜神灵总要带一些祭品,比较常见的祭品可能就是香烛和水果,再丰盛一点,可能会现宰杀牛羊
但问题是,这明显从根子上就错误的祭祀,有
可能会这么温和吗
他能阻止吗
随渝心里很茫然,他看向自己的手,在半透明的情况下,甚至能看到其中若隐若现的白色血管和白色骨头。他能够自由在固体里行动,甚至将其他无生命体同样转换入虚化状态。但他无法携带其他活人。
村长骂人的声音越发尖锐,有几个村民已经瑟瑟发抖地跪在地面上,频频向随渝磕头。下一秒,随渝看见了村长从衣服里抽出了一柄雪白的匕首,向那几位村民走过去。
氛围越发狂热。
如果随渝现在有实体,他的脸色可能已经像是纸一般苍白了。村民那种习以为常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这类事件恐怕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甚至,正要被杀害的那几位村民,曾经都可能站在人群里欢呼。
那么,他要袖手旁观吗
那么,他要看这几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杀害吗
拯救
这些人就真的无辜吗
不救
他和这群正在欢呼的人有什么巨大差别
“如果我是你的话,第一要务就是冷静下来。你现在的情绪很混乱,这不是一件好事。”黑洞幽幽的声音吓了随渝一跳,但他不是在孤独一人面对困境的事实,又让随渝轻微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黑洞罕见的正经回答说“如果你状态再这么糟糕下去,我就不得不强制骰,让你过一个sanchack理智鉴定了。如果你不想变成疯子,最好就此停止听我的停下来如果只是人设卡的理智值出问题,再换一张卡就好了。但倘若你自己的精神出问题,就谁也救不了你了。”
没错,模组里的一切和现实无关。
即便在这里死亡,也只不过是撕掉了一张人设卡而已。
但如果调查员自身的精神状况出问题,就没有解救的办法了。
随渝苦笑着问“其他调查员是怎样处理这种情况的”
黑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语气非常奇怪“其他调查员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们和你不一样,不会对自我发生动摇。我说的直白点,他们不会像你一样,执着于我要更像是一个正直而善良的普通人类人类是非常复杂的存在,概念没有那么广阔,但一般人想
要超出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随渝没有回答。
就在他和守秘人黑洞私密交流的时候,广场上又出现了新的变化。一个身上带血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村民们议论纷纷,看着那个人一直跑到了中心,伸出手就想抓住随渝。
随渝往后退了一步。
纵然随渝不退步,对方也不可能碰触到他一片衣角。但这个举动似乎提醒了对方,让那位双鬓染白的男人立刻四肢伏地,跪拜磕头起来““阿布拉克萨斯,阿布拉克萨斯神鸟要挣脱出壳。蛋就是世界。人要诞于世上,就得摧毁这个世界,鸟飞向神,神之名字叫阿布拉克萨斯注。”
他的声音虔诚而狂热,几乎和周围村民没有差别。
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来自文明社会的人。
这个男人的头俯得更低了“我请您赐予我青春,我可以给您祭品,很多很多祭品,他们就在山脚下,我明天就可以将他们带来给您”
随渝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这一幕很讽刺,因而发出了一声短暂急促的嗤笑声。这一次,他没再压抑曹春辉的本性,让毒舌本性尽情发挥出来。曹春辉沉默了一瞬,他声音并不响亮“真像条狗啊你爹要看到现在这样子,恐怕能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再炸成天边的烟花。他肯定很后悔没有直接把你射进粪池里哦,不对,你本来就是一坨shi,再射进去也只是让你感受到了回家般的温暖。”
殷赫僵住了。
四周很吵闹,但随渝的声音仍然如凝而不散的细烟,飘进了他的耳朵里。c从他此时此刻的神色来看,他明显已经听出了不对劲但他还没认出随渝来,虽然三人一路同行,但随渝在路上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
他抬起头,凝视随渝。
这种大不敬的举动立刻惹来周围信徒们的愤怒,他们大声辱骂着外乡人的僭越,甚至还有人拿着棍棒去敲打他的头,逼迫殷赫低下头颅。但他倔强地盯着随渝,眼睛里有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一下,两下,三下,他的额头被敲破了,汩汩的血漫延下来,流过他的眼角,将眼睛染得赤红。
随渝俯视着他。
宛如神灵俯视蝼蚁。
他能猜到这个
年老的男人在想什么,因此,吐出来的字眼越来越尖刻如刀,专戳心肺“你该不会真的相信村民所说的,真有什么神灵能赐予他们富裕和长寿吧。也难怪,当一个人迫切需求什么的时候,他总会自欺欺人。”
“你自己应该也能想明白的”
“地下确实藏着怪物,但所谓的带来财富,是因为他吃掉了祭品,也就是来到这里的外来者,而村民们则均分了外来者带来的财富;而所谓带来长寿,那就更简单了,人类短寿的一大原因就是疾病,鸟神吃掉了传播疾病的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再加上他们不事生产,仅仅只靠捕梦网和鸟神的传说来诱捕外来者,自然会活得更长一些。”
随渝每说一句话,殷赫就忍不住颤抖一下。
虽然这些话也只是随渝的推测,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有八成把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了。潜藏在地下的吃人怪物,狂信愚昧的村民,消失的合作商,被引诱而来的殷赫,所有的人和怪物构成了一个闭环。
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类吗
随渝很怀疑。
越来越多的棍棒砸在了殷赫身上。他过来之时,身上就带着伤,现在更是皮开肉绽,整件衣服外套都被鲜血染红了,在膝盖处汇聚出了一小片血洼。
若说随渝没觉得解气,那是假的。
这个男人就算是被活活打死在这里,也是活该。
但真让随渝目睹他被活生生打死,他好像也做不到。不是同情或者怜悯,只是一个人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同类在他面前死去而已。更何况,殷赫虽然是个混球,但还只停留在心怀不轨的程度上,他没有真的杀人,不至于要以命相抵的程度。
随渝现在是村民眼中的鸟神,想要阻止应该很简单
他只需要把殷赫拖进洞里,再换个地方离开。
就在这时,地震了。
强烈的震感让所有村民都匍匐在地面上。
只有黑洞的声音非常清晰“强制骰,幸运。”
金色的骰子从随渝的指尖滚落。
曹春辉进行幸运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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