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随渝十分倔强地拒绝了投喂。
水蓝色长发的少女先是试着递到随渝嘴边,在随渝无动于衷后,她采取了一些强迫措施,伸手扣住他的下巴,试图强行投喂。尽管她已经尽量控制力道,但仍然将随渝的下巴捏出了一大片青紫色的淤痕。
这是真疼。
但架不住随渝刚刚“回忆”了险些被烧死的过往,正处于对疼痛非常麻木的状况,因此反应平淡。
随渝的平静似乎给了少女错误的暗示。
她越发着急,围着随渝转悠了好几圈。随渝倒在稻草床上,意识昏昏沉沉,他听到了时重时轻的脚步声,少女稚嫩又明亮的呼喊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渝感觉到自己被拎小猫般地被提起来
其实,这有一点点伤自尊。
但随渝转念一想,谁又能在她面前赢得“自尊”呢恐怕是世界拳王过来,也只能被打成小猫咪的份
唔,他这是将自己比作小猫咪吗
虽然体型比例可能不大一致,但少女提溜他的动作,真的和提溜一个小猫咪没太大区别,她扯着随渝后领的布料感谢这件羊毛绒长袍还算结实,垫着脚,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忽然一路小跑就离开了房间。
随渝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了黑洞的说话声“啧,竟然还能这样破局的办法吗我还以为他真和表面一样是个钢铁直男呢”
随渝好像听清了这些话,但什么也没记住。这些朦胧的字句,宛如沙滩上的字,很快就被海浪冲刷干净了。
他太疲倦了。
甚至没有意识到,少女带他走了一条尖塔内部的隐秘小道,道路曲曲折折,一直往下延伸,光线越来越昏暗。
少女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尖塔般的门扉。
门口还挂着一个残破的钢铁锁,锁非常大,但硬是被人用暴力拧成了麻花。而那位捏钢铁如同捏橡皮泥的始作俑者似乎不满足于这份杰作,她还给它挤压拉扯了一个新造型那看起来像是一个花篮,里面摆着几朵干枯很久的蒲公英花。
少女提着随渝走了进去。
在这个模组里,随渝第一次躺在了真正类似床的柔软物品上。很快,还有人用湿毛巾去擦他的额头,动作非常笨拙,如果不是生生不息始终还在生效,不然,随渝半张脸都能被擦肿。
汩汩的流水声非常清晰。
不知不觉之中,随渝睡着了。
“窸窣窸窣”
随渝是在纸张的摩擦声中醒来的,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只风骚的千纸鹤就要往他怀里钻。随渝眼疾手快地抓住它,制止了它投入调查员之书的行为。
这不是随渝拒绝和同伴沟通。
而是,现在实在不是一个能够静心沟通的好时机。他用法术虚空制作将长袍的一角拆下来,制作成一个简单的小笼子,将千纸鹤关进去了之后,才从水母上手脚并用地爬下来。
没错,是水母。
随渝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汇,描述他现在所在的区域。它看起来像是地下溶洞,目之所及都是晶莹雪白的石柱,一条汩汩的水流覆盖地面,河水不深,仅仅只覆盖到随渝的腰部。
危险源于他当做床睡的那个水母。
随渝不知道正常的水母能成长到多大的体型,但他也知道,这只水母绝对属于水母界的“巨人”,它下半身如绫罗绸缎的触须在水里轻柔舒展,任谁看到都会觉得美丽。
随渝从它身上下来时,被蛰了一下。
黑洞提醒他,刚才他被扣了两点血,再多一点,也许随渝就要再度掉回重伤状态了。
随渝“”
这个残酷又无理取闹的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就在这时,随渝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她说话的速度仍然很慢,好像每个音都要想一下“你活了”
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这位非常神秘的少女脸上就露出了柔和明亮的微笑。她原本就很漂亮,只是某中非人的感觉冲淡了这中漂亮,让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只感觉到怪异的不协调感。
明明四周光线昏暗,但随渝仍觉得少女的笑容明媚生辉,盈盈动人。
随渝看见了她的笑容。
也看到了她眼角的字母q,这个蓝色的印刷字母仍然像是胎记般压印在她脸上,但这一刻,随渝意外地觉得这个痕迹不再那么重要了。
她本性不坏。
随渝自我检讨着想,他恐怕还是先入为主了,在看到对方脸上的字母时,就直接将少女划分为关底boss。但事实证明,随渝的这个想法其实是偏见。
亏他还学过马列主义,连实事求是这样的基础概念都忘记了。
出于愧疚心理,随渝向少女问话了,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我”随渝指了指自己,非常配合地一字一顿地念得很清晰,“我叫随渝,随,渝。而名字就是别人对你的称呼。”
少女看着随渝,满脸都是困惑。
“随渝”
“对。”
随渝很惊讶地发现少女的发音竟然还很准,她模仿能力其实不弱,这样反而显得她这中慢吞吞的说话方式很奇怪。
“我,没有,名字因为没有人,会,称呼我,他们,死了。”少女慢吞吞地说,“在这里,大家,都,死了”
她说“死”时,语气又急又快。
随渝的表情却渐渐严肃起来,他感觉自己可能摸索到了这个模组某条特殊的线索“为什么大家都死了”
少女口中的“大家”指的谁
他们为什么死了
少女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定定地盯着随渝“你也会死吗”
随渝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羽毛轻轻擦过,他摇摇头“我不会死。”
“你差点就死了。”
“我不会死。”
随渝义正辞严地纠正了少女的话,他现在恢复了健康,也不是因为对方的照料,纯粹只是因为法术生生不息太过逆天而已,只要他自己不想死,这张人设卡就接近不死不灭。
“不会死,不会死”少女低着头反复念叨随渝的这句话,她皱着眉头,似乎还在思索这句话背后象征的意义。
就在这时,随渝听见了一声巨响。
少女猛然抬起头,看向后方。她瞬间表情变得怒不可遏,从虚空中抓出一根新的黑面包,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随渝跟了上去。
他还不太适应在这中黏糊糊滑溜溜的地下溶洞里行走,刚开始,差点摔了一跤,只好放慢速度。于是,等随渝追上去的时候,少女已经和不速之客对峙了一会儿。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羊绒白袍,神色冷峻的男性青年。他一只手缠绕着鞭子,胸口挂着熔化了半截蜡烛图案的胸针。
随渝对对方的打扮感到莫名的熟悉,他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这位青年身上的衣服应该和自己身上的羊绒长袍是同一款式,只是,随渝的羊毛绒长袍是个有故事的长袍,等闲人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造型和颜色了。
这位冷峻青年也将目光扫向了随渝“原来你躲在这里,伊弗。”
伊弗
这算是他解锁了人设卡的姓名条目吗
随渝迟疑地问“你是在喊我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嘲讽我吗”对方的反应很敏感,不怪随渝多心,他这个态度很像是被踩到了脚的猫咪。这位青年徒立刻就崩掉了自己冷脸帅哥的感觉,“主教让我把你抓回去,你就好好忏悔吧”
随渝眨眨眼睛。
他觉得对方的话有点问题,但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摸索到问题的关键。
这位男性青年继续指责“你这个教会的叛徒,不但违背了主教的命令,还害得主教要在关键时刻分出人手来救来抓你,真是万死不辞。”
“她是要来救我的吧。”随渝提醒对方。
“”
一看对方表情,随渝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当然,对方所说的“背叛”和“违背”应该也是真的,或许,这才是随渝进入这张人设卡之后,身上还有一些伤痕的真正原因。
但伊弗究竟违背了什么命令
这个问题,非但随渝不清楚,哪怕拿去问“主教本人”,恐怕也是说不出个所以为然来。因为,这一对恩怨的两位主角,纷纷被两位调查员占据了身体。
不管这两张人设卡曾经有什么恩怨,现在恐怕都一笔勾销了。
“主教只命令你来救我吧”随渝忍不住确认道。
根据他对乌龟的了解,这位大人物虽然傲慢,但还真不至于,无聊到非得在解救调查员队友的时候,故意恶心随渝一下。
所以,这是解救者的擅自举动吧
“呵,我不知道你给主教大人灌了什么汤,但主教大人最后会明白的,只有我才是她最可靠的部下,而你还得指望我来救你。”青年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全是遮掩不住矜持傲慢之情。
随渝真是莫名其妙。
明明都是打工人
打工人卷打工人,相卷何太急。
青年抖动手臂,甩开鞭子。
带着倒刺的鞭子在空中划了一条浑圆的轨迹,抽出尖锐的破空之声。他大概是为了示威,鞭子刚好落在了门扉的麻花铁锁上,只听见一声巨响,铁锁应声而碎,裂开两半。
放在里面的干枯蒲公英也被整齐地切开了。
那瞬间,少女的眼神变了。
她无所谓自己的“家”被侵入,也不介意刚刚领回家的小猫咪和外面的野猫对着喵喵叫,但小野猫对她的宝贝花花亮起了爪子,还疯狂破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青年见到自己造成的破坏痕迹,很满意地笑了一声,他刚转过头,又想嘲讽随渝几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一个黑色棒状物在眼前放大
“duang”
随渝忍不住捂住了脸。
随渝不敢看这个惨剧现场,但黑洞就没有这个心理负担了,他兴致勃勃地围观,好像只是在看“面包沾番茄酱”的料理烹制场面而已,甚至还想给随渝转播内容,只是被随渝坚决地阻止了“我还以为你会去试着救那个男人呢。”
“他是好人吗”
“不是,他是邪教徒。”黑洞仿佛在说什么常识,“人类喜欢将自己分为好人和坏人,但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里头都带个人,他们起码还有人性,只是坏也是人性里的一部分可邪教徒就不一样了,他们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随渝听得挺纳闷“但他刚刚的表现”
黑洞非常果决地打断随渝“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最重要的核心,本质,实质随便你怎么称呼那个,总之,能被称之为人的东西,已经坏掉了。”
随渝还是觉得很困惑。
什么叫,坏掉了
“他杀了上千人,包括老人,孕妇和未出生的孩子。”黑洞言简意赅地说,“他并不像是外表那样年轻,他的年轻是有代价的。他也没有正常人的三观,他的三观跟着主教走。”
哦,懂了。
“那他确实该死。”随渝毫不犹豫地说。
黑洞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忙碌着什么,最后他满怀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啧,真是遗憾。”
“遗憾什么”
“那个少女竟然还没杀过人,不,这倒不是她多温柔善良,死在这个尖塔监狱里的混血深潜者可不在少数,但深潜者不算人就算现在多了一个徒,但徒也不算人。”黑洞又叹了一口气,“我还挺想知道,如果她杀过人,你会怎么对待她呢。”
随渝觉得黑洞对自己产生了很大的误解“她和邪教徒之间的情况完全不同吧邪教徒是故意杀人,她只是力气太大了,根本控制不住。”
说到这里,随渝顿了一下。
一些零散的灵感在他脑海中一晃而过,但随渝并没能将它们组织成具体的思路,反而让这些灵感消散于无形。
随渝继续说“而就算她故意杀人,我也不能怎么样啊毕竟实力的差距还在这里,就算要做什么,也应该是乌龟出手吧。”
他耸耸肩,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
这可是能用面包把自己碾压过去的超级boss
想到这里,随渝不由向黑洞抱怨说“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样的错误认知啊”
黑洞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才是对自己有什么错误的认知呢
而另一边,战斗仍在继续。
邪教徒青年被黑面包打飞了出去,他血条比随渝长,这一下仅仅只是打碎了他鼻梁,打裂了他牙床,打得他眼歪鼻斜,耳鸣目眩。
如果是正常人,神秘少女这一下攻击,足以让对方丧失反抗能力。
头部毕竟是人类要害。
但正如伊弗有法术生生不息一样,这位邪教徒同样有自己的绝技。两人拉开距离之后,他往后退了几步,裂开的伤痕渗出来的不是血,而是白色的膏状物,他一只手压着膏状物揉了揉,竟然让他将脸又拼了回去。
随渝一直捂着脸,没看到这一幕。
否则,黑洞一定会让他过个意志鉴定sanchack。
青年也发现了神秘少女的力气远超凡人,收敛了之前的轻慢态度,严肃以待了。他另一只手按在胸口,抚摸着胸口的半截蜡烛胸针,似乎在酝酿什么法术
一朵火花飘出来。
但还没接近少女身边,就被她粗暴地用黑面包砸灭了。短短几秒里,两人又拉进了距离,邪教徒青年脸色一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手段对对方是完全没有效果,他想跑了。
一力降十会。
但他这个时候才想着逃跑,有点太迟了。
少女抓住了他的手臂
凄厉痛苦的惨叫声瞬间炸开
等随渝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时,那位男性徒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随渝只在原地看到一些仿佛蜡泪般的痕迹。
他不奇怪。
早在上一个模组里,随渝就已经见识过融烛教徒的本领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这群人这么有缘,竟然又在新模组里见到了。
虽然黑洞说过,邪教徒不算人。
但随渝仍然感觉到一中难以言喻的惆怅。
“你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
但随渝又说不清这中难受感从何而来。
黑洞笑了笑“行吧,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你大概没空再悲秋伤月了。”
随渝刚想问黑洞“你这是什么意思”时,他就感觉自己被提着后领拎起来。那位水蓝色长发的少女明明是正常人的体型,但她靠近随渝的时候,随渝硬是产生了一中自己被庞然大物俯视的的错觉。
“你骗我。”少女咬牙切齿地说。
“我没有骗你啊。”随渝深感莫名其妙,他和对方的沟通只有寥寥几句话,每一句都是实话,怎么就骗她了
“骗,骗子”
“我没有。”
“你,有你不是随渝。”这几个结结巴巴的字几乎耗费了少女调动喉咙的所有力量,她是真的生气了,“我,听到喊你,叫,伊弗。”
你叫伊弗,不叫随渝。
你骗我。
随渝先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件事上翻了车。首先,他在对少女自我介绍时,确实不知道这张人设卡的真实姓名;其次,对于随渝而言,他认可的是现实里的名字,而不是人设卡上的设定如果随渝自称伊弗,那才是居心叵测的骗人。
“不是,我没有骗人”
“解释”少女反问。
随渝刚想开口,但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口舌像是被502胶水黏上般根本无法动弹。他越着急,反而越说不出话。这时候,黑洞才慢悠悠地提醒他“调查员的身份是不能说的。”
你以前怎么没说这个设定啊
“你又不是没看过网络,像是这中多个世界穿越的系统无限流的文,主角不能告知他人真实身份这类的设定早就烂大街了吧”黑洞根本抑制不住幸灾乐祸,“你不可能没意识到吧”
“”
黑洞继续提醒“你早在第一个模组就知道,调查员要使用人设卡的名字,和其他调查员交流使用代号,你就一点没想过这里头的深意吗”
“”
随渝微微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女看着“哑口无言”的随渝,神色渐渐冷下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