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如同难民的患病百姓还在继续争抢吃食,真的是饿死鬼道上投胎而来,这一刻里,蔻珠眼睁睁目历一切,无能为力。
绵冷的秋雨如细针,密密麻麻不停往整个坊院落下。
蔻珠除半跪半蹲在人群里哭泣,绝望,对这些愚蠢、不停劝诫的病患百姓深觉可悲、可怜又可恨,那雨,顺着她的眉梢眼角一直蜿蜒冰凉而流下,一颗颗地,流进嘴角。除此,她什么也不能做。又在这一刻里,她开始厌恶痛恨起老天爷,他跟她大概有不可逆转的深仇,要不然,不会这么一次次来戏耍她,让她的整个人生命运陷入无常循环的悲凉痛苦中。
接下来,老天爷又会怎样待她,蔻珠实在不该想象。
想到此间,她猛地抓起膝盖间裙摆,借着一股力气站起,阻拦那些人,那些愚蠢麻木悲哀的百姓“你不能再抢了住手都住手食物里有毒”
气氛骤然一下子停滞在眼前,眼前这些如同难民的饥饿病患老百姓,有的人瞪大眼,有的人张着嘴,有的甚至刚刚从米桶舀了一大碗米饭,拿起筷子,正准备塞入嘴巴里只听咚一下,就是先前第一个死活不停蔻珠劝诫、还把她一掌推下,推倒在边上地面,那个男子。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摇摆抽搐,嘴角不停吐白泡沫。
只抽那么一下两下,瞬间倒地毙命。
人群里啊地一声声惊嚎嘶吼“有毒真的有毒他们想要毒死咱们”
蔻珠赶紧扒开人群去抢救,急忙让人递来药具,果断取出里面针具种种,给那男子掐人中,翻转过来帮催吐拍背。
然而,没用了,人已经死了,彻底没有呼吸。
其他的人开始哆哆嗦嗦起来,紧接着,只听又是无数声惊惶尖叫,“他也中毒了”
“她也中毒了”
“”
中毒之人一个接一个又倒下来。
蔻珠双眼呆滞,分不清楚血红色瞳眸中凝集着的,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
又是一幕又一幕的死亡。对于死亡两字,她似乎都已经失去任何应变之力。
身为医者大夫,她曾救活过无数人。
这次毒疫,虽说来得如此汹涌可怕,至今,都找不
出生成源头和有效医治办法,可然而,这相继中毒而死去的好些人里,何尝不是她亲自经手,亲自抢救医治过的她只身范险,不惜担负着与儿子分离甚至永远隔绝的痛苦危险,最终,好容易才保住的那几条生命可如今,眨眼之间,不过一桶有毒的吃食,他们饿狗般不停劝诫疯狂了一样去抢,自己的命,说不要就不要
蔻珠呼吸窒痛
值吗
“袁大夫袁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呐”
正怔愣间,蔻珠恍然身子一动,终于回过神。
“袁大夫,袁大夫,这桶里的吃食有毒,是你先提醒过我们的,我们没听的劝,不信你,最终,最终遭了殃”
“袁大夫,你是神医,不,你是神仙,你既然连这饭食里有毒都知道,那么,肯定能想办法救出我们看来,官府要将我们统统处置弄死”
“求求您,救我们救我们”
救我们救我们
蔻珠的头都快炸裂,耳旁嗡嗡地响,双眸发黑眩晕。
这些人把她扯着,摇着,拉着,一个个跪下,不停磕响头。
骤然间,她又变成这阿鼻地狱的救世主。
“求你,救救我们”
忽然,蔻珠正自天昏地黑、两耳发鸣间,有人高喝一声道“他妈的想当初,老子就说过,这些狗官怎么能让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在这里白吃白住,还由他们掏银子派大夫给咱们瞧病,老子不过就一街头贩夫皁隶,有上顿没下顿嘿,老子还想着,既有这样好事,就是没病都要装个病,借这个地方混几日简直我艹他妈的,竟然想给咱们毒死”
说完,便不停去用头撞墙。
其他人自然也随即跟着三起四哄。“谁说不是呢”
一个衣衫破烂、头发花白的老妪,颤巍巍地,双手如枯柴,捂着胸窝子,咳嗽喘息不停。“当初,我本不愿来的,是我儿子容不得我这个老太婆,想着这里可以白吃白住还不用花银子,可哪里知道”
“还有,可怜我这小孙女,本来开始也不打紧,一听是官府出钱让咱们来住,便把她也带过来了。咳咳咳”
说话间,又是气喘吁吁咳得好一阵子。
老太婆的
小孙女约莫只有七岁光景,和蔻珠的儿子李汝直差相仿年纪,样子秀美,大眼睛小嘴,因病和饥饿看着瘦小得不成样子。
“奶奶,奶奶我想回家我不要留在这里,呜呜,我想回家”
那小姑娘听奶奶一说完,也止不住掉起金豆子,可怜孱弱,仿佛随时会晕倒下去。
蔻珠出于一时心软怜悯,赶紧掏出手绢,去擦小女孩的眼泪鼻涕是啊,也才和儿子汝直一般大小。
“他妈的”
那汉子便决定去撞安疾院大门,“我要去找狗官问话问他为什么要毒死咱们”
又是好一通闹。夜风中秋雨下得越发响了,天色骤黑。
安疾坊重重院门紧闭,外有无数官差巡逻看守。
彼时一衙差阴眉鼠眼,便交头接耳对另一人悄声说道“咱们今晚,可是是奉了知县大人命,一定要快速稳妥解决此事,要不然,完成不了这档差事,咱们统统会跟着毙命遭殃”另一人便道“你说得对反正都是个死,毒死是死,一个个杀掉了也是死总之,要让这里面的人就在今晚,快速消失就完事了。”
便抽出腰间雪亮佩刀。
而那汉子正在使出吃奶力气用脚踢门“你奶奶的格老子狗官放老子出去老子不在这里住了医病我医你老娘你们口口声声说好听话把我们诓骗来,结果,结果却给我们饭菜里下毒药”他又是骂又是不停踢门。蔻珠意识不到,见他如此疯狂失控,赶紧道“你别叫了别闹出任何动静”
晚了然而,一切晚了。
房门砰地一开,那阴眉鼠目的衙差将腰间才刚抽出的佩刀朝那汉子一捅,正中胸口。
今夜携雨的狂风吹得整个瓦片都开始抖动了。
血腥、恐怖的屠戮就此开始。
尖叫声,救命声,逃跑声,好几个官兵衙差踩过地上的尸体,发出呲呲声音,血流成河。
蔻珠几乎要淹没在那样的血水里依稀恍惚,又是许多年前,历经了一场突然而至的宫廷政变,城外叛军说杀进来就杀进来。
她当时眼盲。苏友柏那时也还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现在呢,没有一个人,这里,到处都是模糊的血影,一个比一个
孱弱的病躯。
还能依靠谁呢,这次,断然不会有人扛着她就走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任凭耳旁的尖叫、杀戮,空气里的血腥充斥四周,木然而然僵着站着,甚至快要忘记逃。
赫然,猛地睁开眼皮。
“奶奶奶奶我怕奶奶我怕奶奶你在哪里”
“”
“奶奶奶奶”
她抖然立刻似想起什么。手忙赶紧去捂那小女孩的嘴巴。“嘘,别叫别叫”
小女孩儿浑身瑟瑟发抖,抖得像风中薄薄纸片,两只乌黑眼瞳于黑暗中睁大得又圆又惊恐。“我要奶奶奶奶,奶奶死了”
蔻珠又轻嘘地一声,快速拉着她朝一个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犄角旮旯树下躲。
小女孩仍旧抖动不停道“袁大夫,袁大夫,我要找我的奶奶,我奶奶是不是死了。”
蔻珠不停虚嘘声叮嘱她不要再说话。
她把那小女孩死死护在自己的怀中,似乎想象着这就是她自己的亲生孩子。
小女孩终于老老实实不再吭声了,闭紧嘴巴。
风不停吹晃身旁一棵大梧桐树,乱摇乱摆,几只乌鸦停在上面乱扑乱叫,纷纷的叶子带着天地肃杀落下来,乌鸦像在警示她们,你们这次死定了,死了我就来琢你们尸体上的肉。
蔻珠把这个小女孩儿想象成自己的孩子拼命护在怀里,多年以后,事实这个女孩儿果真成了她的孩子是儿媳妇。
“你别怕别怕”
她安抚着,越楼得紧了。小女孩儿不停仰头看她,眼泪一直不停掉。“我没有娘亲,现在,奶奶也死了。袁大夫,我,我怎么办”
蔻珠仍旧悄声安抚,问“你怕不怕死”
小女孩儿点头“怕的。”
蔻珠点头道“我也怕。可是,是命,终究逃不过的,你懂这个理吗”
小女孩似懂非懂。或者,就像这一句是个警示,刚把这话一说完,一把刀,立在她们两人跟前。
小女孩儿啊地惊叫一声,捂着头,往蔻珠怀里一缩,蔻珠惊骇颤栗,从未有过的绝望恐惧。“你,你不能杀我们”
把怀中小女孩儿越发护得紧了。“你们这些人,还有良知吗”
“”
当然,这是一句没用
的废话。那拿刀的官差勾起嘴角冷笑一声。
扬起手中的刀,正要砍过来。
小女孩儿又是一声惊叫,蔻珠也叫了。
绝望,再闭眼。
只听哐啷一声,“蔻珠”
她赫然地抬头,又睁眼。那名官差已经倒下。
蔻珠和小女孩同时惊魂甫定往地下看着。
他们两个人竟相逢在这样的场景下。
蔻珠啊地一声,啕然哭泣。
男人紧紧抱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写到这里了太不容易了,呜呜。
其实,我实在太想开新文了,所以,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想早点完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