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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 诞子之庆二
    第二日, 日上三竿后, 海兰珠才起了身, 见侧畔无人,便问道“皇上昨晚没回来吗”

    伺候洗漱的奴婢道“皇上昨晚喝得多了, 怕回来扰了娘娘清净,奴才就送万岁爷回清宁宫歇息了”

    海兰珠揉了揉脖子, 郁闷的想, 他二人昨晚定是喝得酩酊大醉了, 才不敢让她瞧见的。

    关雎宫里, 她照例用了些早膳, 下人便来传话, 说是睿亲王亲自登门拜访, 还带了些贡品来。

    海兰珠眼皮也不抬地支会道“就说我乏了,不见客。”

    原以为给多尔衮吃了闭门羹,他便会知难而退,怎想过了午时, 他又携礼登门, 还真是不依不挠。

    皇太极不在, 海兰珠也没有推脱的法子,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且看他又想弄什么花样。

    多尔衮看她的脸色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将礼品如数搁下后,就大摇大摆地在前厅落了座,屹然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

    海兰珠嘱咐下人去备些茶水, 开门见山就道“王爷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来意为何”

    多尔衮淡淡地看着她,带着些许怨气道“娘娘前头护过了肃亲王、成亲王,而今又想护礼亲王了不成”

    “是又如何”

    海兰珠平心静气地回道“王爷已经大权在握了,何必要揪着礼亲王一家不放呢”

    多尔衮攥着拳,从牙缝中挤出一声,“恐怕在娘娘眼中,这满盛京城,只有本王是万恶罪人。”

    “不,有罪过的人是我们。”

    海兰珠低头饮一口热茶,直言道“王爷煞费苦心地走到今日,不过想报仇罢了。”

    她见过十三年前的多尔衮,正因她见过他从前的温和儒雅,才知道他今日的狷狂不羁,多半是来自于年少丧母的打击。

    那夜的噩梦,足以改变一个少年的一生。

    走到这一步,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多尔衮的眸光冰冷至极,平日里伪装的狂傲被拆穿,剩下的却是几分孩童的倔强和稚气。他咬牙道“娘娘能气定神闲的说出报仇二字,可本王做不到。”

    “当年我们对王爷的额娘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王爷想要报仇,本无可厚非”

    海兰珠搁下茶盏,嗟叹道“王爷若活到礼亲王那个年纪,就会明白了,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休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人,只有无法忘怀的仇恨罢了。”

    “是吗”

    多尔衮终于坐不住了,煞然起身道“那本王就等着,娘娘愿意与我同道而行的一日。”

    “不会有那么一日的。”

    因为,她也有她想要守护的人。他觊觎的是九五之尊的位置,就注定与她背道而驰。

    多尔衮本已行至门口,听到这句话后又退了回来,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听说范大学士前日去了科尔沁,娘娘就不担心吗”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学会了冷静自持,即便心中有所怀疑,也不露声色道“范大学士与皇上有三十年的友情,又岂是旁人能离间的了得。我奉劝王爷,不要白费心机了。”

    “以前本王也想不明白,皇上对待汉臣,唯独是范大学士,这样厚此薄彼,原因为何今日多谢娘娘给我解惑了。”

    多尔衮正了正衣襟,“我的忠告已经带到了,是非曲直,娘娘好自为之。”

    “万岁爷昨个儿自己嚷着要来清宁宫的,许是喝多了记不清了”

    皇太极揉着额,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米粥,“朕自己说的”

    “是啊。范大学士说,万岁爷是怕一身酒气地回去,被宸妃娘娘数落”

    宿醉过后,皇太极仍有些头疼,连早朝也贻误了。他只有安心在清宁宫喝些醒酒汤,用些早膳。

    “朕当真是久不喝酒,这酒量当真不是差了一两分。”

    皇太极在心中感慨,莫不是年纪大了这样的糗事,可不能让她知道。

    他接过漱口茶,醒了醒嗓子,问“范学士后来如何了”

    “也醉的不轻,奴才估摸着,范大学士这会儿也在府上歇着呢。”

    皇太极点了点头,隐约记得昨晚有人来侍奉,却又记不真切。

    他着好龙袍,临出清宁宫时,才问道“昨晚可有人来侍奉”

    “回皇上,皇后娘娘还在科尔沁呢昨晚别宫娘娘都睡下了,奴才就去请了永福宫的庄妃娘娘过来。”

    见皇太极是一脸的狐疑,那老奴才解释道“皇上昨晚上吐得一塌糊涂,奴才们哪敢给皇上浣身,好在是庄妃娘娘醒着”

    庄妃皇太极依稀记得昨晚他是有些失态,该是还说了不少胡话才是。

    皇太极埋首在衣服上左右闻了闻,“你闻闻,朕身上可还有酒味”

    老奴笑眯眯道“皇上放心吧,老奴知道娘娘看得紧,所以连夜将皇上的衣服用檀香熏过了。”

    听到这话,皇太极才放心地朝关雎宫去。

    海兰珠正在给屋里读着诗经,她咬字很浅,一字一句又流露着温柔,软语呢喃,就像是春风拂面,听得人早已心猿意马。

    她念得专心致志,听见他来了,顾盼间更是柔美娇俏了几分。

    皇太极从后头搂着她,“你这可是在念给朕听”

    海兰珠推搡他道“这是胎教,你不懂的。”

    桌上摆着锦盒玉囊,还有不少滋补的贡品,她也未拆,皇太极好奇问“这是谁拿来的”

    海兰珠微眺一眼,道“是睿亲王方才送来的。”

    “哦他倒是有心了。”

    皇太极随手拿起了一只锦盒把玩,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只上好的血参,他又翻了翻别的,其中不乏有些西域贡品,奇珍异宝。

    “这是什么玩意儿”

    皇太极捡起其中一根黄金所铸的长杆,一头是空心的,另一头则微微翘起,有个小缺口。

    海兰珠兴致寡淡,也不知是何物,随口道“皇上感兴趣,拿走便是了。”

    皇太极闲适地坐下来,左右翻看着这些贡品,“也就睿亲王能淘得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海兰珠搁下书卷,瞪了他一眼,“皇上一直这么声东击西,可是做贼心虚了”

    皇太极打了个膈应,“朕心虚什么”

    海兰珠以不变应万变,绕着手等他自己从实招来。

    “朕后头喝糊涂了,不知怎么就去了清宁宫。”

    “你昨晚宿在了哪儿我不管。”

    海兰珠过去拉起他的手,将那衣袖挽起,“你看看,都起酒疹子了,你昨晚是怎么答应我的”

    皇太极的眼珠子转了两个骨碌,低眉顺眼道“朕不过喝了几杯,哪想酒劲这么大”

    “你身子好,但这会儿也不年轻了,平日也不知养生,等老了五脏六腑再出什么毛病,如何是好”

    面对她的说教,皇太极一句也不敢顶斥,顺从地听着,还担心她气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都说要谨遵医嘱,你不听我的话,就是嫌我是个庸医”

    皇太极信誓旦旦道“朕对天发誓,绝对不敢当夫人是庸医”

    “油腔滑调”

    海兰珠说到最后,连自己也口干舌燥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来凑热闹,时不时地伸脚踹他,像在给他阿玛鸣不平。

    这还没出生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海兰珠疼得没好气道“我累了,你扶我回榻上歇息吧”

    皇太极二话不说,就打横将她抱起,往内榻走去。

    她这会儿是一人抵两人重,皇太极却丝毫不觉吃力,步履间幸福得无以复加。心里暖意融融地想着,即便是挨一辈子的训,他也乐得其所。

    海兰珠一手扶着肚子,气不顺道“现在倒好,连孩子也欺负我”

    皇太极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又蹲下身子,凑到她的肚子边上,一本正经地说道“吾儿,可不许欺负你额娘阿玛会心疼的。”

    海兰珠找了个合适的睡姿,闭目养神。皇太极则在旁一直照顾着她睡下了,才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娶妻汝尔,夫复何求”

    临出清宁宫时,布木布泰特地交代了皇太极身边的奴才,“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口风可都看紧了,别给宸妃娘娘添堵才是。”

    “庄妃娘娘放心,奴才哪里敢多这个嘴岂不是存心给娘娘找不痛快吗”

    下人们自然知道,在后宫里,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科尔沁的主子。

    布木布泰使了一个眼色,苏茉儿拿出些碎银,分赏给了下去。

    下午,布木布泰照例回到了永福宫中,与几位小福晋坐下喝茶闲聊着。

    雅图和阿图被宫里的嬷嬷带去学女红了,她的日子也无聊的紧,这会儿在院中纳凉,却又不自觉地记起了昨晚的一幕幕。

    “朕从十五岁起,心里便只有她一人,三十年来,不曾变过”

    “朕娶你,不过是为了履行当年与莽古斯的约定”

    不管是烂醉不清也好,是酒后吐真言也罢,他到底是对她说了这样的话,一字一句都锋利如刀。

    她原以为他只是不爱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夫妻情分的,没想到她对他而言,竟是一场妥协。

    布木布泰目光空落落的,嘴里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三十年前,她明明还未出世,皇上却是说了这样的话。”

    苏茉儿看着她失魂落魄了一整天,口中时而念念有词,时而又落寞不已,心里可是难受,“就当万岁爷说得是胡话,娘娘别往心里去了”

    几位小福晋见状,忙奉承道“我看呐,多半是宸妃给皇上灌了什么汤药,弄得皇上神魂颠倒,才会净说些胡话。”

    “皇上三天两头往关雎宫跑,从来也不回清宁宫歇息,别处冷冷清清就算了,这清宁宫哪里还有中宫的样子”

    “我倒是听闻,关雎宫的主子,整日都病恹恹的”

    “兴许皇上就喜好这般弱不禁风的扶柳之姿呢”

    “”

    布木布泰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更是心乱如麻。

    哲哲若是在宫中,一定会严厉地斥责她们不守规矩,乱嚼舌根。这句句对海兰珠不敬的话,布木布泰本该驳斥回去的,然而此刻,深深的怀疑却在她的心上扎了根。

    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海兰珠客死他乡了,是皇上救了她,又将她带回了科尔沁的海兰珠醒来之后,记不得半点儿前尘往事,阿布却还是将她送去了东京城而其中原由,他们一直都避而不谈。

    那时她怎么就没有想过,或许这一切,都是皇太极有意的安排呢

    这所有的一切,本就是因她而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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