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华裳进军营, 那边楚江仙也起床洗漱,晨起弹琴。
青娘在亭外犹豫该不该进去的时候,琴声停了下来。
楚江仙“青娘”
青娘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郎君, 将军临走前见您还睡着就没有打搅您休息, 只给您留下一封信。”
楚江仙的尾指轻轻碰触了一下琴弦。
“嗯。”他眼神留恋在轻飘飘上升的香雾上。
青娘垂下眼, 将信放在一旁就退下了。
楚江仙端正坐了良久,才伸出手拿起信, 慢慢打开。
淡色的眼眸中映入信上的墨字, 好像生出了一个个小小的黑色漩涡。
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晨曦, 轻轻抚摸着白纸上的黑字,那些长腿长脚的字放出纤细的触须纠缠着他的指尖。
“楚御史。”
楚江仙睫毛一颤,冷淡地抬起头。
亭外, 一位神色狷狂的男子正袖手站在天光下。
楚江仙“你是”
那男子笑了一下, “在下孟离经。”
鬼才军师孟离经。
楚江仙将信纸塞进袖子里, 慢慢出了亭子。
孟离经头顶上一片乌云朝着他头顶的晴明日空席卷而来,风加大,扫乱两人青丝。
仙才与鬼才初见, 天昏地暗, 日月半分。
楚江仙身姿傲然, 面色冷凝,他淡淡道“孟军师无人通报, 擅闯冠军侯府。”
孟离经“呵呵”一笑, 眉毛一挑, 睥睨道“冠军侯府与我家无异,将军许我任意来去。”
楚江仙沉默片刻,淡然道“来此有何贵干”
孟离经笑眯眯地将一封信奉上,“自然是替我家将军办事来的。”
楚江仙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信,没有接。
孟离经“哦楚御史以为这是假的不成”
楚江仙“是与不是,楚某心里自有推测。”
孟离经不慌不忙地逼近一步,“方才你拿到了将军给你的信,信中说将军要出门远行,所以,你就认为我手中的信是假的”
“是啊,将军要递给你信,为何要分开两封还要让不同的人给你呢”
“哈,你想不明白是吧那就由我来告诉你。”
他逼近楚江仙,笑容张狂,“将军的第一封信是在试探你,如果你露出了预料之中的反应,那这第二封信就是你该得的。”
楚江仙淡色的瞳仁紧缩。
孟离经扬着下巴,将信塞进他的手里,“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楚江仙没看信,只看他,“冠军侯何意”
孟离经似笑非笑,“仙才楚江仙不会不懂的,你以为你装的很好吗既然已经不爱,没感情,为何不干脆放手你在等什么,或者说你有何图谋”
楚江仙一挥袖子,“楚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孟离经摸摸下巴,“最好如此。”
他转身离开,背着身子对他挥了挥手,“我走了,不用送了。”
楚江仙的瞳仁都快缩进眼白中,他捂着额头,一阵将灵魂撕裂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全身,他控制不住的发颤,手中的信更似有千金重量。
他垂下头,看了一眼信封。
“合离”二字好像破纸而出,直刺他的眼睛,他的心肺。
他再也站立不稳,如同失去伴侣的白鹤,孤独地坠落。
孟离经藏到一旁换了一身装扮,装成华裳的模样后,大摇大摆出了冠军侯府。
他在酒坊后的一条巷子里堵住了郭让。
郭让绿眸一瞪,整个人都要吓飞了。
“将、将军”
孟离经歪歪头,学着华裳的语音语调懒散道“怕什么我还能将你吃了不成”
郭让笑嘻嘻道“将军要想吃我,我自然会好好烹调自己,让将军满意,可惜我皮糙肉厚的,不够美味。”
孟离经轻笑一声,手指点在他的眉心,“别耍滑头了,你的小心思我还不明白”
“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郭让眨了眨眼睛,“将军何意”
孟离经拖长了音调“那位迦音娘子是宋玉清手下的细作吧”
郭让虽然还维持着谦卑的姿势,可全身都绷紧了。
孟离经露出华裳式嘲讽笑容,抽出华家的祖传宝刀。
郭让“是。”
孟离经“哦,我料想的不错,那你呢你也是宋玉清手下的人”
郭让“绝非如此”
“哈,我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了。”
郭让笑道“我是将军的人啊。”
孟离经似笑非笑,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郭让,“拿去给你家主人。”
郭让不接。
“嗯难道要让本将军亲自动手吗”
郭让察觉他的郑重,自知再装傻也无用了。
“将军可真是厉害,世人皆知将军勇,却不知将军智。”郭让叹了口气,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郭让低垂着头,恭恭敬敬道“我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从未背叛过将军。”
孟离经若有所思。
奉别人为主人,却从未背叛过将军吗
孟离经淡淡道“你这件事我从未对别人提起过,以后也不会提起,你自己好自为之。”
郭让欠身,“多谢将军成全,郭让决心归隐田园。”
“哦”孟离经目光闪烁。
郭让认真道“长安将会有重大变故,也请将军多多注意,保重自身。”
孟离经握着拳头,学着华裳惯来模样,在他的肩膀上锤了一下,“你放心。”
“还有,军师将军也要多多注意。”
假扮成华裳的孟离经挑了一下眉。
郭让小心地四处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却不知道眼前之人正是他让华裳小心的孟离经。
“孟军师的来历谁也不清楚,我曾经让迦音偷偷探查过,他并非宋师手下的那一号人,所以,我怀疑他背后之人可能跟小的一样。”
孟离经若有所思,“多谢提醒我问你一事,你跟迦音好,到底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你的主人想探查她背后的势力”
郭让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以前的将军威势都显示在武力上,如今竟然都显示在了智谋方面,他当真是小瞧了将军,或者说,他从未了解过将军。
郭让“开始是因为要探查,后来,我佩服迦音,也喜欢上了她,所以,长安这局棋我们两个都不想参与其中了。”
孟离经将宝刀入鞘,负手道“要走赶快走。”
郭让欲言又止。
“你还想说什么”
郭让“将军,陛下让将军留在长安是为了保护将军,不让将军留在长安也是为了保护将军。”
“好了,这些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好好想想你跟迦音的事情就好了。”
郭让跪地,“将军,多谢将军”
孟离经负手不语,目送他离开。
郭让离开小巷,左拐右拐,拐到了一处小屋内,改头换面后,他直奔着皇宫而去。
他朝皇宫门口的兵士出示一个金牌,兵士立刻领他前往宫内。
河清楼内,陛下高居楼上,楼下,郭让长跪不起。
“是吗她是这么说的”
季无艳将那纸遗书压在掌下。
“是。”
季无艳叹了口气,“听你复述的言行,那人绝非华裳。”
郭让一惊,脸色顿时煞白,“这”
“你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郭让狠狠磕下头,“望陛下惩罚”
季无艳揉搓着那纸遗书,轻声道“不必了,你带着你喜欢的那位速速离开吧,长安之局已开,越晚离开便越抽身不得。”
郭让垂首不语。
季无艳“这么多年也多谢你为朕传来华裳的消息了。”
郭让俯首,“陛下重视将军,将军也该知道这点。”
“何必让她知道,朕只要她开心就好。”
“下去吧。”
“是”
郭让朝季无艳狠狠磕了三个头,以全主君属下之情。
军营里,刚将自己行礼摆放好的华裳,就见一人掀开帘幔进来。
“咦来了新人。”
华裳抬起头,那人“喝”了一声。
华裳摸了摸脸上弄出的伤痕,好脾气地笑了笑,“抱歉,相貌太过丑陋了。”
那人挥了挥手,“男子汉大丈夫,丑点算什么。”
“我是长安郊北的温伯夏,痴长几岁,你便唤我温大哥便好。”
华裳亲亲热热喊了一声“温大哥”。
这位温大哥看上去也很高大,生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
“大哥看样子不是第一回从军”
温伯夏笑呵呵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你都能看出来”
华裳“小弟容拂晓,略有几分识人之能。”
温伯夏“那可厉害了,你识的字”
华裳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道“略识得几个。”
“那好,那好。”
温伯夏“对了,你还没打水洗漱吧快去洗洗,打水的地方就在军营西边。”
华裳拱手“多谢夏大哥。”
温伯夏执着她的手,替她收拾盆和衣服,“有啥可道谢的,大家以后都是兄弟。”
战友之情确实是生死的交情。
华裳也没客气,等他替自己收拾完,便端着盆去洗漱了。
可能因为时候还早,入军营的人屈指可数,一路上华裳也没有看到几人,到了打水洗漱的地方更是只有一个大个子背朝着她站着。
那人用木盆端起一盆水,兜头浇下,银亮的水珠迸溅四射,弹动的水珠卷湿青丝,湿漉漉的青丝蜿蜒曲折地贴着他古铜色的脖颈。
这幅身躯中拥有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华裳见之心喜,可是还没有等她有何动作,那人便如同机警的野兽急速转身,一双幽暗的眸子狠狠盯着华裳。
华裳无害地笑了笑,“兄弟,我是跟你同营帐的容拂晓。”
男人脖子上还有水往下淌,他冷漠地转回头,狠狠地摸了一把脸,随意搓了搓身上,不再理会华裳。
华裳笑着凑近他,问道“不知道兄弟是哪里人士我该如何称呼兄弟”
男人盯着她,她神色不变。
男人奇怪地瞥了她一眼,用低沉的嗓音吐出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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