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雪几人又在小镇里住了几天。
小镇里的时间流逝异于寻常的快,小镇里的人日复一日地生活着。他们脸上带着热情好客笑容,言语间也很朴实自然,但仔细看,能看出他们眼底深处黯淡无光,蒙着一层阴翳,照不见任何影子。
他们像一群被上了发条的木偶,机械而不知疲倦地重复着既定的行为。
循环往复,永无停歇。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
那黑雾被迟意出手削过一回后,力量显而易见地弱小了许多,第二天仅在年轻仙修手臂上划了很浅的一道口子。
于是第六天迟意又一次动手,在黑雾伤人之前,干脆利落地将之再次击溃。
三个年轻仙修正准备见义勇为,刚跳出来就看见黑雾惨叫着溃散于琴意之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了一会,纷纷转头看迟意。
他们倒还认得出迟意,恭敬又兴奋地喊着见过“无琴仙君”,只是显然不记得他们两天前才见过。
沈微雪状似随意地与他们闲聊了两句,聊到了成亲一事,他们茫然地啊了一声。
“是吗我们只是路过小镇,准备歇两日就离开,也没有打听之前的事。”
“或许是这个月良辰吉日格外的多,所以喜事也格外的多”
“今日好在仙君出手相助,不然恐怕那邪物会伤了人”
他们前一日的记忆都被清空了。
他们在被渐渐同化修为境界越低,留在这小镇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同化,等他们彻底遗忘外界、失去离开的念头,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他们会永远地留在这个小镇里,和小镇上的居民一样,每日重复着一样的事情。
直至消亡。
像那道黑雾一样。
第七日第八日迟意连着几天,都先一步将黑雾击溃,而翌日,那道黑雾果然和他们猜测的一样,越发虚弱。
等到第九日时,它再没出现。
它消失了。
然而这似乎并无大碍,没了它的干扰,许大郎君与他的小青梅顺利成亲,第二天周而复始。
“是轮回。”
小酒馆里,沈微雪端起热茶,轻抿一口,润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才低声道,“这小镇里的每一天,都是一场轮回。”
茶是楚然泡的,握在手心里,是沈微雪最喜欢的温度。
这个二徒弟自那天被他重声斥责了一句之后,收敛了许多,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只是行为间无比贴心,堪称无微不至。
很有那么点想取代云暮归的意思。
沈微雪暗自防备了他几日,见他沉稳知趣,没再做什么出格的行为,稍稍定了定心,待他一如往常。
“想要出小镇,可能得打破这个轮回的规律才行。”这几日沈微雪都没能好好休息,倦意难以抵挡地涌上来,好在灵脉修复的速度快了些,聚集了些许灵气,勉强撑着。
他搁下茶杯,偏头轻咳了几声,疲倦地捏了捏眉心,眼底有淡淡的乌青,“那个黑雾不是最关键的点,被打散了也没什么用”
他还在慢慢思忖着,迟意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没睡好。”
迟意性子冷,脸上永远缺表情,说话语气也是平静无澜,疑问句问得平平板板宛若念经。
沈微雪早就习惯了,闻言随口道“尚可”
他心念微动,话音轻轻顿了顿,旋即又接了一句“这几天夜里总有些脏东西来扰人清梦迟兄,不如收留我一下”
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的楚然指尖一颤,目光一紧。
不过这动作太轻微,沈微雪和迟意都没有留意到。
沈微雪在说那些幻魔。
那些幻魔并没有因为他第一天的大开杀戒而退缩。
在往后几日,每个深夜里,这些吱吱哇哇的丑东西都会准时出现,源源不断,没完没了。
沈微雪不惧怕它们,它们也伤不了沈微雪,只能发出各种声音,吵得沈微雪休息不了,偏生追根溯源的术法落在它们身上又毫无用途,没法找到驱使者。
迟意与他对望一眼,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没什么情绪地站起身来,准备回屋。
沈微雪见状,也跟着站起身来。
可能是太疲倦了,他站起身时忽然有些眩晕,踉跄了一步,手扶在桌边,堪堪站稳,眉头蹙了蹙。
坐在他身侧的楚然立时站起身来,伸手想扶他。
然而楚然的手还没碰到沈微雪的衣袖,沈微雪扶在桌边的那只手腕上就有一团白影动了动
原本抱着沈微雪手腕睡觉、卷成一个毛绒镯子的小狼崽,格外敏锐地嗅到厌恶的气息,眼都没睁就要亮爪子。
利爪上卷着凶狠的杀气,一挠过来怕是又要见血。
楚然面色微变,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缩回了手,眼底忌惮一闪而过,旋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突兀,赶紧温顺地掩饰道“师尊受邪物干扰,不如今晚弟子去替师尊守夜”
他语气恭顺,摆足了好徒弟的架势,嘴里是询问,心里却很笃定他的一举一动,言神情姿态,都在背地里模仿了无数遍,确保和云暮归一模一样。
沈微雪一向看重云暮归,不可能拒绝的。
楚然紧紧凝着沈微雪,见沈微雪沉吟片刻后终于允诺,微微地了低头,继续温顺地应了声是。
果然吧。
在谁都没有留意的时候,他掀了掀唇角,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夜色很快深了。
小镇里寂静无声。
有徒弟守夜,沈微雪似乎终于松懈了紧绷数日的心弦,倦倦地揉了揉眉心,没多说什么,便上了床榻,合衣而眠。
呼吸声很快变得平稳而绵长。
原本端坐桌边替他守夜的楚然听了一会,站起身来,朝床榻走了几步,不远不近地看着榻上的人。
熟睡中的沈微雪少了几分防备,看起来很脆弱。
但楚然很清楚,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体里藏着多大的力量。
足够摧毁整个世界既定的轨迹。
楚然目光动了动,又看见了那只让他忌惮的小绒球。
巴掌大的小狼崽从沈微雪的手腕上爬下来了,蜷缩在沈微雪颈边,抱着沈微雪的一缕发丝,紧紧挨着沈微雪,睡得正熟。
楚然看着看着,有些咬牙切齿。
他正要抬步朝沈微雪走去,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倏地转头,视线从半开的窗口望出去。
窗外漆黑一片,无星无月。
然而寂静之中,却有一声破裂声遥遥传来,这声音落在别人耳中可能只是一缕风拂过落叶,轻飘飘的,落在楚然耳中却如雷鸣震耳,震得他心头一跳。
那是禁制破裂的声音。
依稀还伴随着长剑沉乌的剑吟。
令人心头瑟瑟。
楚然眼里划过一丝畏惧和气恨,他咬了咬牙,不敢再拖延,手腕一翻,露出掌心出蜿蜒诡秘的入魔暗纹。
那是诛邪令与他融合留下的痕迹。
天地规则之下,纵然是他也没法肆意妄为,只能借助这个外物的力量。
好在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诛邪令被驱动,无形的威压蔓延开来,躲藏在角落里的幻魔们收到召唤,浑浑噩噩地飘了过来。
影影绰绰地堆了满客栈,很快又顺从命令,挤挤攘攘地钻进了沈微雪所在的屋子里。
楚然心里顾虑着其他,掐诀匆忙,便也没能留意到,幻魔们将沈微雪身影遮挡住的一瞬,沈微雪手腕一动。
长剑浮白无声无息地出现,被他紧握在手中。
沈微雪根本没有睡着。
他对楚然的戒备,随着楚然的一举一动,一日更甚一日高。
只是表面仍旧不动声色。
直到今日,他才寻了时机,故意朝迟意求助,逼躲在后面的人情急之下动手,露出破绽。
果然和楚然脱不开关系。
重逢之后,楚然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
小镇里除了楚然,没有别的邪修。
那些引诱他前来的妖魔,和每夜不断出现的幻魔实在让他不能不多想。
只是不知道楚然究竟想做什么。
沈微雪感受到熟悉的阴冷气息,睁眼翻身而起时,屋里已没了楚然的身影。
只有一堆堆半透明的黑魆魆的幻魔,充斥满屋。
幻魔本身就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没有实体,长得随意,天生就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本事。
一大群幻魔聚集在一起,很容易让人精神恍惚,陷入梦魇之中。
不过沈微雪就算没了修为,境界也仍在,没那么容易受影响。
那些幻魔吱哇了一会,见他兀自无动于衷,迷茫了一会,随即受到什么无形的指示般,融成了一大团,自发地构造出许多幻象来。
它们对沈微雪似乎有些害怕,不太敢近身,只隔着两步距离飘来荡去,发出各种声音,沈微雪被闹得微微蹙眉,再抬眼时,就望见了它们布置出来的幻象。
又是和云暮归有关。
幻象里的地方是凌云宗,主角是小少年云暮归。
十四五岁的年纪,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瘦小可怜,和同龄人一比,竹竿儿似的。
沈微雪端坐榻上,视线落在瘦骨嶙峋的少年身上。
这仿佛是云暮归曾经的经历,又仿佛不是。
幻象里的小云暮归被带进凌云宗后,总被欺负,有些嫉妒他能拜微雪仙君为师的弟子,仗着自己入门早,偷偷给他使绊子。
往他的吃食里放苦果汁,往他的被窝里丢虫蛇,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小云暮归孤身一人,茫然而不知所措,微雪仙君将他带回来之后就闭关了,暂时无暇顾及他,他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地躲着同门,然而无济于事。
在一次故意为难的比试中,他防备不及,一时没能收敛,当场流露出妖气。
半妖身份就此暴露,从此陷入水深火热。
幻象里的一幕幕疯狂地往沈微雪脑海里钻,试图偷天换日遮去沈微雪既有的记忆。
脑海里针刺似的疼,沈微雪咬了咬舌尖,疼痛使他清醒,那些幻魔没能得逞然而这不妨碍他心头无名火起三千丈,火光之下,又有无限心疼。
好几次他都想出手将这幻象打碎。
又硬生生忍下了,想看看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沈微雪一张脸沉冷如冰,这些都是原书的剧情,而他那些或许是前世的记忆里,云暮归并没有经历这些
他竭力说服自己这些都是假的,他的小阿归好好的呢,但忍了又忍,在幻象里小云暮归再一次被打得浑身是伤动弹不得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长剑浮白未出鞘便霜冷满身,哗啦过去,一下子将气势凌人的凌云宗弟子幻象击散。
几只幻魔被剑鞘拍到墙壁上摊成一块黑饼,挣扎了一下,又锲而不舍地聚拢回来,再次幻化出新的幻象。
这回是许多仙修的身影。
有顾朝亭、谢予舟,也有许多别的宗门的人,或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或初出茅庐的青年人,有沈微雪认识的,也有沈微雪不认识的。
但不管是谁,都无一例外地在用怪异又充满谴责的目光看着沈微雪。
幻魔们挤出各种声音,嘈杂混乱,沈微雪依稀能听见是许多人在说话说的尽是些厌恨和憎恶的话。
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已久,微雪仙君居然敢收半妖为徒,自然是受万众谴责。
沈微雪将这些声音听在耳中,呼吸稍微有些急促,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这些幻象想迷惑他,这些幻象想让他忘记现实、迷失在假象之中
还想动摇他的心境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雪灵识海深处忽地传来一声奇异的破裂声,好似有什么冲破了束缚,冲开了一道裂口,艰难地冒出头来。
这感觉太微妙,稍纵即逝,沈微雪来不及捕捉,便觉得灵识海里,那些浅薄的灵气倏然间翻涌起来。
灵力在灵脉间冲荡着,带来剧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沈微雪拇指推开剑鞘,寒光闪现,他拔剑而出,再次将面前幻象斩碎
一层幻象碎了,新的幻象又立刻补上。
然而这回沈微雪不再隐忍,他面色沉冷,眉稍上都落着骇人的寒意,他毫不留情地挥剑出招。
小狼崽被惊醒了,他抱着沈微雪的一缕头发,随着沈微雪的动作摇摇晃晃,荡秋千似的。
他只是一缕意识,无法长时间的保持清醒,除了与本体相互感应一二,也无法有大作为,晃了一会,艰难地顺着沈微雪的头发爬到了沈微雪的头顶,趴在上边,一双冰蓝色的眸紧张地看着。
忽然间他视线一顿,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微微抬起了头,一声声地嗷呜着,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那声音太弱小了,沈微雪听见了,但无暇顾及,他心里有滔天怒火,也不知从何而生,逼得他无法停手。
他感受到小家伙趴在头顶,紧紧揪住了一缕头发,还算安全,便也没管,继续破除着幻象。
层层叠叠的幻象破了一层又一层。
那些幻魔没料到这等情景下沈微雪都还是这么难搞,被揍得吱哇乱叫,一时之间也没法维持幻象了,满屋子乱飞,生怕那剑意飞到自己身上。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
幻魔们失了秩序,那些幻象便也跟着支离破,无处场景交错重叠,各种人影忽隐忽现。
正紧要关头,一声熟悉的“师尊”骤然响起,交叠幻象之中,云暮归走了出来。
他显然不是幻象,边缘清晰可见,神情温顺又隐忍。
沈微雪剑招稍顿,周身凌冽剑意稍稍收敛,他视线落在面前人身上,半晌哑声唤“阿归”
云暮归深深地凝视着他,低声道“师尊,是弟子。”
他缓步向前,正要靠近沈微雪,寒芒一闪,迎接他的却是冰寒入骨的一道剑意。
“云暮归”错愕地顿住脚步,堪堪避过沈微雪的剑招“师尊”
沈微雪目光沉冷,哪里还有方才的恍惚,他清晰地叫出楚然的名字“你想做什么,楚然”
“云暮归”的脸上闪过惊愕,似乎也没料到只一眼就会被认出来,但随后他不死心地又上前一步“师尊,弟子是阿归啊”
沈微雪不为所动,他再次一剑逼开欲靠近的“云暮归”“是你引我来小镇的幻魔也是你召来的”
心念百转间,一根细线将一切都缓慢串联了起来,串到最后,又卡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结,沈微雪皱眉逼问“你究竟想做什么离间我和阿归”
再一次伪装不成,楚然气恨地一抹脸,终于放弃,恢复了原貌。
他死死盯着沈微雪,半晌后沉沉道“师尊,弟子只是心悦你,弟子想”
“荒谬”沈微雪不等楚然话说完,立时怒斥打断,那种怪异的抗拒感又涌了出来,他看着楚然,想从对方神色上辨认一二,看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然而他分辨不出。
反感由心而生,迅速蔓延,沈微雪忍着不适,冷声道“我曾说过,别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白白折没了师徒情分,你若是还把我当师尊”
“可云暮归也根本没把你当师尊”三番五次的失败,楚然的恶意终于藏不住了,某处的动静越来越剧烈,时间紧迫之下,他不得不剑走偏锋,继续故技重施,挑着最狠的点,话语如刃,狠狠扎了下去。
“你收他为徒,可他却说心悦你,他对你抱有如此肮脏丑陋的心思他还是个半妖卑贱之极的半妖一旦身份暴露,他只会毁了你拥有的一切”
剑吟声骤起。
沈微雪一言不发,反手出剑。
楚然侧身避开沈微雪的剑意,那剑意险险擦过他脸颊,削落了他鬓边一缕头发,他被这寒意逼迫的心头一颤,下一瞬他咬牙,不管不顾地厉声道“沈微雪,你该觉得恶心的我之前说心悦你的时候,你分明是厌恶的”
“你该杀了他以除后患”
一言一句都充满恶意,字字诛心。
沈微雪挽出一朵剑花,剑吟声削断了楚然的尾音,呼吸有些沉。
他听不得这些话,这些话让他难以避免地回忆起方才看见的幻象,小云暮归饱受欺负的画面一幕幕翻涌上来,斩断了他对楚然最后一丝忍耐。
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楚然心怀不轨,他就白活两辈子了。
只是这具身体到底没有恢复好,灵脉间本就不多的灵力在一晚的鏖战里近乎消失殆尽,沈微雪喘着气,他长剑斜斜点地,忍着令人战栗的剧痛,看着楚然,一字一顿,无比清晰“他可以,你、不、行。”
话音落下,通体剔透的浮白寒芒大盛,直指楚然
楚然脸色大变,他抬手,诛邪令魔纹仿佛活了过来,魔气顺着纹路疯狂流转,他手指翻飞飞快掐诀,魔气凝聚成剑的形态,试图抵挡。
然而这魔剑在沈微雪的剑意下只挡了一瞬,便有溃散迹象,楚然被逼得连退几步,正欲加强,忽然浑身一震
禁制破碎的声音响在耳畔,困囿着另一人的禁制终于抵抗不住,在漆黑夜色里,也寸寸皲裂
另一道剑意凭空出现,杀意沉重径直而来
世人大多只知长剑浮白,鲜少有人知晓,还有一柄长剑,与它相伴同生。
那柄长剑,名唤沉乌。
它们同出一源,一起生了灵识,同心相应时,威力可增数倍。
而此时,这两柄长剑所迸发出来的两道剑意,终于破开禁制,相融在一起,旋即直扑楚然
楚然大骇,他感受到了可怕的力量,奋力想躲,然而这凶猛的剑意如若实质,凝结了他周身的灵气,使他寸步难行。
噗的一声,楚然喷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来不及缓一口气,踉跄了一下,甚至不敢回头,竭力逃离,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
楚然跑了,沈微雪并没有追。
他挥出这一剑,将最后一丝灵力也用尽了,力竭之下,连剑都握不稳,浮白脱手落地,斜斜插`在身旁,而他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
他没跌落在地。
他撞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里,额头撞到了一处滚烫的胸膛上,那儿的心跳声很剧烈,与他急促的心跳相呼应。
有人抱住了他。
“师尊”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颤意,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沈微雪紧绷了许久的心弦骤然一松,倏然间脆弱地像一个孩子忽然有了依赖。他视线有短暂地模糊,又拼命汇聚,仰头落在抱着他的人的脸上。
疼痛让他眼前昏黑,看不太清这人的面容。
但他知道这人是谁。
沈微雪艰难地抬手,指节弯起,揪住面前人的衣襟,浑浑噩噩中,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刺得他极为难受,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顺着本能道“他不行”
喘息声断续,压抑着痛楚,沈微雪长睫轻颤,眸光复又涣散开来,他喃喃着、重复道“只有你可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