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没有想到,她忽然心起送了一串佛珠给县令夫人,居然真契合了县令夫人的喜好。
县令夫人的娘家正是京城中人,法乐寺是从小便跟随家人常去之地,而那位静一方丈的名号如雷贯耳,乃是寻常都不得见的大师,如今得赠他加持过的佛珠,县令夫人怎能不喜上心头,对梵音更高看一眼
梵音心中松了口气,其实她是冒了很大的风险,赠送佛物这等事,那便是赠给信奉者,这是无价之宝;赠给不信者,这是破木一串。
如今看县令夫人喜笑颜开、更是恭恭敬敬的将佛珠放置檀木盒子里让丫鬟先行拿下去,梵音便知道她这一次蒙对了
丫鬟端来另外一个盒子,县令夫人从其中挑选了一件沉香珠和一串镂空雕黄花梨木的手串,“你如今刚刚还俗还未有发髻,暂先赠你这等物什,乃是我的谢意,过些时日让他们在这院子收妥一间屋,你时而可以过来与我讲一讲经,哪怕是陪陪我也好,不知你可愿意”
县令夫人这话说出,所有人都惊了
她们尽管也有虔诚信佛之人,但更明白,在官场中人的后宅之内,任何神佛都比不过利益的交换相争。
县令夫人一见到杨主簿的女儿就那般亲近,待这小丫头赠送佛珠之后,居然还要在县令府给她留出房间、邀她常来
若之前互赠敬礼是寒暄逢迎的话,那这一句话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杨志远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让县令如此看重一个刚上任的九品芝麻官,就算是有进士功名在身,那也不会被如此高抬吧
众夫人脸上嬉笑,客套话接连而来,但各自的心中都在打着自家的小算盘。
梵音也被吓了一跳
单独留间屋子邀她来讲经恐怕没那么简单,或许是刚刚所赠那一串静一方丈的佛珠让县令夫人一时兴起
不管怎样,这件事还是退一步为好
“习经不深,不敢谈讲经二字,不过县令夫人若何时想起了我,自可让人去家中寻我,我随时都乐意相陪。”梵音笑眯眯的讨好,县令夫人拍拍她的小手,此事就当暂且作罢不提。
门外进来了人,是一十三四岁的男子,瘦高的个子,椭圆的脸,浓粗的方眉中间还有一颗绿豆般大小的黑痣,鼻子和嘴与县令夫人格外相似,这应该就是她的儿子了吧
“给母亲请安了,众位夫人安。”
方静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后便畅笑一声,带丝顽皮道
“娘,您怎么这么晚才派人去跟先生请假我这屁股可早坐不住凳子了。”
“这孩子,也不怕被人笑话”县令夫人笑斥一句,引着梵音道“快来见一见,这位是杨主簿家的女儿怀柳,又懂事又疼人,比你小三岁,但月份生辰是同一日,你可要好好招待这位妹妹。”
“这么巧”方静之看向梵音,“九月初九,那你又是什么时辰”
不等梵音回答,县令夫人便一巴掌拍了过去,“这孩子,有你那么问姑娘生辰的吗不害臊”
“少爷这是真性情,直来直去的性子,哪里懂那些规矩的,还小呢”夫人们忍不住笑,但仍说着话为县令夫人解围。
梵音看着他颇有哭笑不得,上来就问人家生辰八字若被有心人看入眼中,还以为这是要换庚帖定亲,也幸好是出自他口,只说是孩童不懂事便罢,若出自旁人之口,难免会被有心人记挂上。
这位方公子还真是缺心眼儿。
梵音心中腹诽,脸色仍一副茫然不懂的模样,县令夫人看她二人笑了笑,“带着怀柳去跟同辈儿人坐坐吧,若是让人欺负了怀柳,我可不依”
“娘放心吧,一定办到”方静之嬉笑着应答,随后看着梵音道“咱们走吧。”
梵音给县令夫人和众位夫人行了礼,便紧紧跟随其后出了大屋。
县令夫人没有多说,反倒是一旁吴县丞的夫人开了口“说起这杨志远倒是个奇人,听说他原本跟陈家小姐欲定亲,陈家才资助他去京中赴考,孰知得了功名归乡回来,还带了这么大个女儿”
“跟陈家不过之前听说他是陈家小姐的先生。”
“可资助了近百两银子呢,而且闺女守孝的事,倒是初次听说。”
吴夫人不过是起个头,接二连三便有人八卦的附和起来。
县令夫人淡然的神色一直都没吭声,可她一言不发,让这话题彻底的冷了场,其他人也不敢没完没了,原本喧闹的议论转而便鸦雀无声,都看着县令夫人,生怕惹了她不悦。
见众人都瞧过来,县令夫人脸上又涌了笑,换了话题说起晚秋的梨果哪一个更甜,秋茶哪一道更纯。
众人一一附和,只有吴夫人没再开口,而是冷眼旁观,心中窃笑,尽管县令夫人没有对杨志远与陈家的事做以评价,但县令夫人可是个向来不喜忘恩负义之事的女人,枕边风儿,就不知怎么吹了
刚刚杨怀柳的一串佛珠,也算是白送了吧
梵音不知屋内又发生的事,跟随方静之出了门,往一旁的小花园行去。
方静之的孩童之心很重,还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亦或许是对她一个秃头的小丫头不觉得需要防备,倒是边走边聊了起来。
“你为何要剃度”
这是所有好奇的人见到梵音必问的一句话。
“为母亲守孝。”梵音回答的很简练。
“你读过什么书”
“佛经,论语。”梵音顿了半晌,“还听父亲讲过三十六计的故事。”
“杨主簿居然会给你讲这个”方静之有些吃惊,连他的先生都未曾正式的讲过,而是他自己看书学的。
梵音道“父亲不会拘谨我读什么书,闲言杂记也允我随意的看,只要我高兴就好。”
“杨主簿真是好人啊。”方静之满心感慨,随后自我安慰的道“不过你一个女子,不用科考,杨主簿自不会多约束,我要是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可惜闲杂的书都被先生收起来了,唉。”
梵音看看他,忽然问道“上一次县令大人还说允你去寻我父亲,请他为你讲科考和京中的见闻,为何一直没见你来”
“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方静之愣了,看他一脸茫然的模样,应该是方县令没有告诉他。
梵音心中有了底,看来方县令果真是在等着父亲去投奔他,所以没有主动的让方静之前去亲近。
就不知那一双木箸父亲送了没有县令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容梵音多想,方静之一直都在看着她,似是等着她说这件事的来历。
梵音撂下心思解释了几句“是张县尉和孙典史的儿子拜了我父亲为先生,方县令曾说过待你有闲暇时间,让父亲为你讲一讲庆城县外的奇闻逸事罢了,或许是你课业太忙,一直都没时间。”
“原来是这样,我我一定要去”方静之舔了舔嘴,就好像是饥饿多日的人面前摆了一块美味香甜的肉,急切的想要去啃上两口。
“那就等着方公子,来之前要说一声,也要问一下父亲休沐的时间。”
“好,一定提前说对了,你到底是什么时辰生的,你还没说呢”
梵音嘴角抽搐,无言回答,对于这个缺心眼儿的问题,她实在不想开口。
何况她目的也已达到了,再多说的都是废话。
如果方静之真的去了家中向父亲请教问题,陈家的人看到,一定不会再逼迫父亲和自己,慢慢的攒了银子还给他们,也让父亲彻底的与陈家小姐断了关系。
否则总这样抻来抻去的,早晚会传闲话出来
方静之尽管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也没追问不停,他一路都在沉思冥想,好似是在罗列他见到杨志远之后要询问的问题。
二人便这样一路的走,未过一会儿就走到了后花园。
婉曲的长廊四周都是高高的杨柳,微风轻动,柳枝摇摆,将烈日的阳光遮挡在外,使此地成为一个纳凉的好去处。
七八位各家的小姐正聚在此地团坐品茶,围观另外两个少年下棋,嘻嘻闹闹的声音透着欢趣,让方静之也抛开了刚刚的沉思,涌起笑凑合过去。
“居然都在这儿呢,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杨主簿的长女杨怀柳,”方静之打断众人的嬉闹,向众人引着梵音上前。
梵音笑着与众人点头问好,自是又回答了一遍为何是秃发的原因。
“怀柳妹妹会下棋来跟她们玩一盘如何”吴县丞的女儿吴灵娅笑着上前,梵音对她有着不自觉的抵抗,爹是那个样,闺女又能好到哪儿去
“我不会。”梵音笑着婉拒,“我可坐在一旁看着。”
“这也不会那你平时除了敲木鱼念经之外,还做些什么”吴灵娅的调侃笑容就像一只刺猬,让其他家的小姐也跟着乐起来。
梵音看她笑着道“替父亲教习学生,掌管家中的杂事,闲暇的时候就看一看书,不知吴小姐都做什么只下棋吗”
“你”吴灵娅被顶的不知该如何回话,她可是大字不识几个的,也只是因方静之喜欢下棋,她才让吴县丞特意请来的棋士教习,也不过学了个马马虎虎。
没想到这个小秃子居然会那么多
吴灵娅的疑心很重,而方静之早已经到一旁与别家的少爷开了棋局。
众女的目光又回到棋盘上,梵音默坐不语,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众人的敌视,并非因她是杨志远的女儿,而是因她跟随了方静之同来,因为那些小姐们已经快把方静之给围的密不透风,连个缝隙都没了,只把她自己隔绝在外
梵音觉得很委屈,更对复杂的女人心有了初次的见识,至于嘛她年龄小不提,还是个秃子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