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你知道的，有关我和耿乐的所有事情都说一遍。”

    大概是苏漾表情不太对劲, 林阳也认真起来, 坐直了身体，把自己脑袋里装着的东西都一并倒了出来。

    “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你跟耿学长都快毕业了，你们两个都是大四的, 一个搞科研, 一个学艺术, 当时男生里面十个有九个都喜欢学姐你, 女生大部分暗恋耿乐学长，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有好多学弟学妹都哭了, 不过你应该不认识我, 毕竟我跟你们不同系，平时不怎么起眼，成绩也一般。”

    “你到礼台上发表毕业致辞的时候耿学长还上去送了捧花, 宣告了主权, 后来我就没见过你们了, 不过听我一个同学说他跟你在同一家公司上班，耿学长经常会来见你，带着玫瑰花和礼物。”

    “再后来, 耿学长发生意外出了车祸, 生死未卜，你也失踪了。”

    “呃，不瞒学姐说，其实我大一那时候也仰慕过你, 但有耿乐学长这么优秀的人在旁边，我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凑上去自讨没趣。”

    这一连串话不停歇地说出来，林阳也觉得有点口渴了，起身去倒了杯水，等回来的时候发现苏漾竟然哭了，闻梅在给孩子冲奶粉，唯一剩下来的蒋唯一睁大眼睛，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不、不是我”

    她哪敢惹哭大佬啊，怕不是活腻味了。

    蒋唯一既觉得无辜又有些奇怪，想了想，小心翼翼凑过去，安慰道，“姐，你别难过，耿学长说不定还活着，你想啊，有些里面男主角出了车祸，流落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因为失忆遇到”

    后面的话她接不下去了，毕竟按照里一贯的套路，前期的女朋友往往是炮灰，男主失忆时遇到的那个才是天命之女，自己要怎么说，说耿乐已经遇到命定女主角了吗怕不是得被大佬一巴掌拍到墙上，撕都撕不下来。

    斜对面就是块全身镜，苏漾偏头扫了一眼，睫毛上两颗泪珠欲坠不坠，带着股悲伤的味道，心脏也酸酸涩涩的，让她下意识按了按，眉头也忍不住皱起，“耿乐，的确死了。”

    林阳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蒋唯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怨他不该提起这件事。

    “我的记忆跟你不一样。”

    那股悲伤的情绪仅仅存在了短暂的几秒，苏漾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嘴角勾起，笑容里掺杂着一丝说不出的危险，她向来不喜欢别人算计自己。

    “在我的记忆里，是我主动向耿乐表白的，他拒绝了我，并且、还说了些过分的话，大致意思是很讨厌我，永远也不会喜欢我这样的类型，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出国了，之后我们再没见过，我也并不知道他出了车祸。”

    “怎、怎么会这样当初明明是耿学长在你生日那天向你告白的，而且你们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特好，旁人根本就插不进去。”

    林阳本来不打算提起青梅竹马，毕竟他也喜欢过苏漾，抱着点微妙的私心，想着现在耿乐已经死了，自己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蒋唯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会不会是游戏干的但它到底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根本没有好处的吧。”

    蒋唯一还在喃喃自语，苏漾心里面却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不会是游戏干的，毕竟这段记忆在上车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祈厌，那个过分好看，又心理扭曲的孩子嫌疑反而还要更大。

    靳薇脑海里关于祈厌的内容并不多，但对方说过的话却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个外貌不输于耿乐的美少年实在太阴郁了，压根不按常人的思维来思考问题，扭曲，疯狂，毒辣，残忍。

    “你的眼睛很漂亮，为什么里面没有我”

    “我喜欢你，你也必须喜欢我。”

    “我不懂，但我想要你，待在你身边我觉得很舒服，也不会发病。”

    “你最好快点学乖，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而现在，我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鸟儿如果不听话，那就把翅膀剪断，再戴上镣铐。”

    这些话像梦魇般缠绕在脑海里。

    “咔擦”

    树枝折断的声音突兀响起，窗外黑影闪过。

    “谁谁在外面”林阳壮着胆子过去，手里紧紧抓住凳子腿，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拉开窗帘。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心里松了口气，“没事，应该是风吹的。”

    倒是苏漾蹭地一下站起来，穿上外套往门口走，“我出去走走。”

    蒋唯一本来想拦，想到对方心情不好，加上恐怖的战斗力摆在那，又乖乖住了嘴，要倒霉也该街上的那些鬼倒霉，大佬反正是不可能吃亏的，她其实更偏向于苏漾是想出去找耿乐，毕竟林阳说了自己刚才看到一个长得很像耿乐的人，或许对方死后还真的被禁锢在了这个游戏里。

    唉，这样一想，大佬也太可怜了，还被篡改了记忆，到底是谁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那扇门关上，又过了两分钟，蒋唯一忍不住戳了戳林阳胳膊，压低音量，“喂你再跟我说说大佬和她那个男朋友的事情呗。”

    林阳犹豫两秒，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个八卦的人，但学姐似乎跟大学里见到的不一样了，这也让他忍不住升起好奇心。

    美食街，或者说鬼市永远都维持在黑夜，没有白昼，可惜大多数玩家一到这儿便被形形色色的诱惑吸引了注意力，不会去关注时间的流逝，也注意不到天色的变化，好比现在，按照时间来算这会应该已经天亮了才对，但天空依旧是漆黑昏暗的，像是有人从上面罩了块布，将光线严严实实遮挡起来。

    耿乐就这么一直跟在后面，直到苏漾停下来，并且开口，“我知道你在，可以出来聊聊天吗”

    身后沉默了许久，黑影慢慢凝聚成人形。

    耿乐依旧是当年那个风靡校园的优秀学长，但仔细看，他又有些不一样了，比如手臂和脖颈处那些奇怪的丝线般的斑驳伤痕，又比如，过分苍白的面孔和冷淡的眼神，耿乐过去性子也冷，但却不是现在这样，连骨子里都透着股寒意。

    “你想问什么你忘了我，对吗”耿乐对面前这个自己的前女友是又爱又恨的，爱是因为两人有过许多甜蜜美好的回忆，恨则是因为对方对自己的死不闻不问。

    没去参加葬礼，没有流过泪，更没有说分手，依旧过着自己的生活，身边有了新的朋友，也很快有了新的追求者，所有这些都反映了一件事。

    靳薇其实根本不喜欢自己，又或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

    再后来，他看到了送靳薇回来的少年，长相并不熟悉，但名字却深深印入了骨髓，因为他死的时候，耳边最后剩下的那段对话就提到了这个名字。

    其中一个探他鼻息，“死了吧”

    另一人回答“应该活不了了，可以回去跟祈少爷交差了。”

    京都姓祈的不多，能被称为祈少爷的也就那么一位，对方是个天才，比他还要厉害的天才，可惜心思不愿意用到正道上，把路走歪了。

    教授提起祈厌名字的时候，语气既惋惜又有点担忧，祈厌还在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发表了好几篇含金量极高的论文，十六岁开始接触医学研究，十七岁对人体干细胞移植产生兴趣，他喜欢的东西变化多端，但每一样都能做到极致，达到常人难以匹敌的高度，然而上帝是公平的，给了祈厌天才的头脑，又赋予了他暴躁阴郁的性格，他压根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易怒，失眠，焦躁，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在他身上综合，反社会倾向也越发严重，甚至开始研究病毒，想要彻底清理人类，幸而才进展到拿动物做实验就被及时发现，并且制止了，祈厌本人也被逐出研究所。

    祈厌是个疯子，更是个喜怒不定的变态，最关键的莫过于他很有可能是害死自己的凶手，偏偏这么个人却跟自己的前女友走到了一起，耿乐的心情可想而知。

    苏漾伸手摸了摸他面颊，指尖接触的那一瞬间耿乐本来是想躲开的，视线对上，他又僵在了原地。

    好在对方很快就退开了，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既不算近，又不远，耿乐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清甜的橙花，又带着点鼠尾草的味道。

    “我怀疑那场车祸跟祈厌有关，他跟我说过一些奇怪的话，而且你出车祸的时候我也刚好出了场事故，被撞晕了过去，醒来记忆线就有些紊乱了，祈药是学医的，我猜、他可能对我做了什么，或者注射了什么药物，导致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想一想也正常，祈厌喜欢靳薇，打算把她当作收藏品，又怎么可能会允许耿乐的存在，他的性格强势且霸道，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到手，而没有男朋友，全心全意依赖自己的靳薇才可以称为合格的收藏品，而为了自己的愿望牺牲一个耿乐，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毕竟这位是拿人来做实验的疯子。

    耿乐沉默了。

    他也猜到女朋友的失忆应该跟祈厌有关，但自己现在已经死了，还被困在这个游戏里，什么也做不了，抿了抿唇，淡声道“等回去以后你就出国吧，离祈厌远远的，他的手伸不到那么远。”

    苏漾敏感地捕捉到了里面的两个字，她其实不大确定后面还有几站，也并不担心，反正鬼啊怪啊什么的她都不怕，还有点跃跃欲试，毕竟难得一下子撞上这么多鬼，但耿乐说这话显然是打算想办法把自己提前送出去，游戏还允许这样钻漏洞

    “我原本对祈厌没什么感觉，不过他害死了你，所以我决定以后都讨厌他。”

    算起来，耿乐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女朋友了，游戏里的时间流速比现实要慢上百倍还不止，侥幸能出去的人在里面待上十几二十天，现实可能只过了那么几秒钟。

    这会，对方坐在花坛的边缘，说着话，仰头看过来一眼，眼睛里像是装了条银河，又把星星糅碎了掺杂在里面，晶亮而璀璨。

    耿乐感觉自己那颗沉寂很久已经死掉的心突然跳了一下，有种莫名的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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