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着焰火的朝阳一跃跨越地平线,万丈金芒乍泄,淬染红霞,映照四方。
谢茉便从这绚丽,且生机勃勃的天幕中走来。
年轻的日光穿透晨间薄薄的一笼雾霭,浅淡稀疏地萦绕她周身,就连她纤长浓密鸦羽似的睫毛上都点缀着明媚的碎光。
她穿着一件白色纯棉衬衣,军绿色长裤,用一根棕色牛皮腰带衔接,宽松的上衣和裤摆衬托得那本就被腰带勒紧实的纤腰,越发不盈一握。
今日的她打散麻花辫,把所有头发拢于一处在后脑勺卧出个发团,愈发凸显出脖颈的优美纤长。
眉眼带着笑,走至他身前停步,清纯又秾丽。
这一霎那,卫明诚的心仿佛隆然中了一木仓。
他觉得浑身僵硬,像被施了定身术。
直到谢茉问“来很久了吗”
她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差三分钟五点半,所以的确是他提早了,而不是自己迟到。
卫明诚暗吁口气,顿了顿,他才面色如常地回答“没,只比你提早几分钟。”只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那咱们先开始跑步”谢茉问,“路线呢按照我之前的来,还是你有更好的规划”
竟然隔了约莫两秒,卫明诚才回答“从凉亭跑到南边食品厂,再原路折返,我估算过距离,五到六公里。”
谢茉颔首赞同,比她跨桥穿街,闲逛似的跑法更具规划性。
只不过,她怎么感觉卫明诚这会儿有点不对劲,反应似乎总是慢了半拍。
貌似有点呆
没睡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们部队平日起床号角可不比现在晚。
那就是有心事了。
谢茉探头去观察,发现卫明诚也在垂眸看她。
瞧见她探究的目光,卫明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两人的距离很近,当带着清晨轻冽气息的风卷过时,彼此皆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热度
她略不自在,正要退开身,却瞟见看到卫明诚的耳朵动了动。
小麦色的皮肤,再配上清晨的金红色的光线,谢茉不能断定眼前这只不时跳动的耳朵是否红了,但
他的身体一定是紧绷的,手臂上的肌肉凸起,显出修长的肌理。
是蓄力,是克制,也像进攻。
视线上挪,便看见他耳根至喉骨的筋肉正紧紧绷着,劲瘦的脖颈上,显眼突起的喉结大幅度的上下滚了滚。
谢茉倏而嫣然一笑,错开一步,抬眼接上他黑夜似深幽的目光。
她可以清晰看见卫明诚墨黑瞳孔的骤缩,他迅疾移开视线,俄而又蓦地转回来,动作快得几近凶狠,他下垂的眸子幽幽牢牢地锁着她视线,语气波澜不惊地说“先跑起来吧。”
他的声音像是揉了一把细纱洒在嗓子里头,沙沙的。
谢茉一怔,回神闪开视线,不再探究逗他,正色应下说
“嗯。”
可是,跑了一会儿,谢茉发现卫明诚老是落后她半步,跟个忠诚的卫士似的。
似乎察觉了谢茉的疑问,卫明诚主动解释说“按照你的步调走。我步子大。”
谢茉明了他的细致,他是怕他在前头她跟不上。
虽然但是,总有一股被小瞧的感觉。谢茉回头笑笑,猛地开始加快步速。
身后传来一声不明显的闷笑,滚在喉咙里,和鼻腔共鸣,追进她耳朵里鼓噪得耳膜痒痒。
更令她羞恼无奈的是,哪怕她使尽全力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这男人始终离着半步缀在她身后,并且气息一直保持匀称。
谢茉气喘吁吁放慢脚步,忍不住侧脸瞪了他一眼,却换来他深邃眼眸里更加汹涌的笑意。
谢茉假装气咻咻地哼了哼,不到两秒她自己也破功笑了起来。
为了方才突然的幼稚,也为了这个男人默契却不动声色的配合。
晨曦撒了一路,满地金黄。
周遭晨雾已悄然散去,化为空气中悬浮游动的晖光颗粒。
两人逐渐调回舒适的步调。
这时候天还早,多数人还在睡梦中,所以路上没什么人。
偶尔碰到一两个人,都忍不住朝他们俩投来惊异的目光。
可以理解,这里既不是兵营部队,也不是学校操场,却有人一大早起来就为沿路闲跑,当时的人不能理解,甚至觉得这人脑子有毛病。
她第一天出来跑步时就收获了许多惊奇的目光,章明月虽然极力支持,但谢茉没错过对方眼底藏不住的好笑。而今天,又多了个身形笔挺的卫明诚,俩人叠加的吸引力必是大于二的。
卫明诚的视线再一次不自觉地飘向前方跑动的背影。
纤柔的身形脚步轻盈,晃着明快的节奏,带着朝阳般的蓬勃朝气和盎然活力。
让见着的人深受感染。
忽然记起她说的跑步缘由,卫明诚唇畔的笑意猝然疏淡,眸中暗光浮动。
思忖片刻,他还是问道“你最近下班仍独自走那条路吗”
顿了顿,他继续说“那里偏僻,又不太平,最好绕路或者找人搭伴。”
他其实想说,他最近不忙,可以去接她下班。
但谢茉完全没察觉他言下之意。
“嗯,走的。”她说,“不用担心,公安同志加强了附近的巡逻,我上回路过时正碰上李公安,他说局里专门安排了人手负责那边的治安,也是他说我才知道,原来那条巷子早就发生过几回斗殴等恶性事件,已经引起局里重视,这回的事件让他们下定决心管治。”
两人跑回凉亭,谢茉叉腰微微喘息“我们这也算是推动市里治安建设了。”
卫明诚低声道“嗯。”
热气熏得脸颊发烫,谢茉用手扇风,脖子不住转动,眼尾余光不经意瞄见卫明诚眉宇间尚未展开的浅纹。
灵光一闪,谢茉品味着他看似平和的
音调中掩藏的迟滞,瞬时明悟。
谢茉低头敛目,藏住眼中清清浅浅的笑波。
“公安同志不愧为咱们城市的安全卫士,关怀每一位百姓的安危,哪里有需要,必往哪里冲,不辞劳苦,不畏艰险,是榜样也是力量。”
谢茉故作不知,慨然赞扬。
也是够坏心的。
言罢,她稍稍侧抬起脸,眸色熠熠地悄眼睇着卫明诚。
以卫明诚战场练就的敏锐自然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视线滑过她韵红的脸颊,再到唇角顽皮的弧度,之后定在那双透着和昨晚车上相差无几的促狭,稍一忖度,他便知她回味了自己方才的未尽之语。
思及此,卫明诚反是坦荡一笑,索性自白“我最近空闲,如果你还对之前的事心有余悸,我可以去接你下班。”
卫明诚的突然坦诚令谢茉意外,她不由自主地仰脸看他,怔了怔,抿唇摇头“这样就太麻烦你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即便是男女朋友,也需要个人独处的时间,一直黏在一处不仅要时时刻刻注意形象,累自己不说,可能还会让双方早早失去对彼此的兴趣。
距离产生美,这句话谢茉不置可否,但她坚信“一定”的距离产生美。
保持新鲜感,给彼此自在呼吸的时间。
卫明诚薄唇翕动,似要继续劝说,斟酌少顷,最终颔首“嗯。要是有需要随时找我。”
谢茉这回倒没再拒绝,欣然点头应下。
她绝对不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也不是不自量力逞强的人,该寻求帮助时,她不会犹豫。
谢茉歇息得差不多,两人便开始防身术教学。
卫明诚先给谢茉仔细地讲解了一遍的动作要领,和应对场景,最后又示范了两次。
他的动作干净有力,摆臂跨步间带起一股劲风,相当潇洒帅气,谢茉看得眼中异彩连连,迫不及待按照卫明诚的指导比划起来。
谢茉兴致高昂极了,问“我可以多久学成”
卫明诚耐心解释“教给你的招式都是简单易学,却能快速制敌的,纵使你力气不足,也能给对方个措手不及,趁机脱开挟制,跑开呼救。”
谢茉颔首,听上去不难,她略放下心。
教学的过程中,难免有肢体接触,但卫明诚多数指点后就迅速抽回手,绝对不会引起谢茉的不适,引起误会。
谢茉内心颔首赞许,满意卫明诚的举动表现。
绅士手,甭管那个年代都值得好评。
走神之际,谢茉正做双腿交叉后退的动作,一不留神,她左脚拌住右脚,身形摇晃了两下才险险站稳。
卫明诚收回伸出的手,粗了蹙眉,虽不严厉却非常郑重地叮嘱“做动作时不要分神,容易受伤。”
“嗯,知道了。”应了一声后,谢茉开始认认真真学习动作。
卫明诚态度虽温和,但动作要求严格,不打半点折扣。
练习了大约半个小时,谢茉流了一背的汗,鬓发也被打湿成绺。
跑步虽然会腿酸,但防身术的练习已然让谢茉浑身瘫软,不仅腿费了,手臂也废了,还有不停练习扭转的腰也费了。
所以在听见卫明诚一起吃早饭的提议时,她果断拒绝“流了一身的汗,不洗洗吃不下饭。”
卫明诚颔首,指了指靠在凉亭脚下的自行车,又看看她那双一会儿揉捏胳膊,一会儿捶捶小腿肌肉的手,说“我骑车载你回去”
面对这个机具人性化的建议,甩着酸软胳膊的谢茉眼睛一亮,欣然答应“谢谢。”
蓦地,她停下动作。
谢茉想起起先在两人的对视里,是她先举了白旗,再之后的跑步“比赛”,她也被小瞧了,还有她现在这幅半残的德行,他起码得担负一般的责任,因而她捶着腰,指了指自行车,故意找茬道“你刚才把我训得这么惨,是不是早就有预谋,给自己的第一条外部路线创造机会”
谢茉眯了眯眼,狐疑地看向卫明诚。
卫明诚哑然凝滞一瞬,继而掀唇笑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