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站在夕色里的姑娘一张莹白的脸颊染上一层浅淡的绯红。
卫明诚从另一边下来,大步走向谢茉,见她面色好转,心中担忧稍褪,他垂头温声道“先进去吧,一路舟车劳顿,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谢茉敛回视线,笑道“行,你去开门。”
卫明诚颔首转身,开锁推开小院大门,回头看见谢茉正从车子上拎下一个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茉身前,探手接过行李箱,柔和道“箱子沉,我来就行。你进去找个凳子先坐会。”
“好。”谢茉笑眯眯答应。
两人气氛格外融洽紧密,一问一答,虽没刻意提高音量,安静注视他们的众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们禁不住面面相觑,内心啧啧称奇。
原来待人冷淡疏离的卫营长,对自己媳妇竟是这样贴心的吗
转而扫一眼他身旁,笑意盈盈的姑娘好看到晃眼,似乎找到了他态度大变的理由。
眼见人推门要进院子,就有泼辣的嫂子喊“卫营长,这是新媳妇吧,干嘛藏得那样紧,让咱们再看看呗。”
“就是,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哩,比那画上人还好看。”
“今儿碰上,认识认识呗。”
谢茉落落一笑,眼神清亮坦然“各位嫂子、婶子,这会儿人多,我怕不能把各位嫂子婶娘一一记牢,等我们收拾完行李、安顿好,一定亲自上门给各位送喜糖,到时咱们再好好认识。再说,以后大家都是邻居,是要长长久久相处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嫂子婶娘们,你们说是不是”
脆生生的语调,带着股说不出的清朗劲,让人听着很舒坦。
这话说得也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再蛮缠下去,那就是她们不讲理了。
不少人已暗赞起来,卫营长这媳妇真是找着了,不仅长相是他们军区头一份,说话也特别讨人喜欢。
李万里就搁旁边帮腔“各位嫂子、婶娘们,卫营长休假一个月回来,这家不得各处拾到拾到,还有这大包小包的行李等着拿进去归置。”
说着,他又朝西指了指,笑道“眼见太阳落山了,你们不回家做饭呐”
嫂子婶子们反应过来,赶紧朝谢茉摆手“不急一时不急一时,咱们就是瞧见个漂亮人太稀罕了。”
“大妹子可别嫌咱们说话直。”
“我就等着吃你们喜糖了。”
也有点着李万里笑骂的“就你小子猴精,好话都让你说了,反倒衬得我们这帮人不知体恤人。”
“我笨嘴拙舌,还就稀罕小李这样的机灵人。”
“那你赶紧招小李做女婿,驾驶员”
说走就走,一群军属纷纷告辞离开。
其中就有先前有意和卫明诚结亲的几家,他们听着卫明诚结婚的消息后就彻底歇了心思,今儿怀着些不服气来瞧卫明诚到底娶了个啥样人,和
自家姑娘相比孰高孰低,待见到卫明诚媳妇▔,没一人再揣比较的心思。
人群陆陆续续散离,只田嫂子一人愣在原地。
梅梅扭伤脚那天,一见着她,便朝她抱怨在车上跟卫明诚主动搭话却遭他冷脸的事,她听了全程后,心里也搓火,你说都到医务室门口了,不说让你背伤了脚的梅梅,但搭把手总成吧,可这卫明诚愣是问都没问一句,掉头就走了。
她那时还安慰梅梅卫明诚没开窍,也许是见到漂亮大姑娘不自在,人变木呆了,可刚才她瞧见什么,又听见什么
撑死十来斤的箱子,卫明诚都舍不得小媳妇提,还让人干坐下看着。一下车,那双眼就没错离小媳妇身上,既不板着个冷脸,说话也温柔了。
对着她家梅梅就是寒冬腊月,对着小媳妇却是阳春三月。
这差别也太大了
田嫂子瞅着并肩进门的俩道身影,一高一低,格外和谐刺眼,于是她泄愤似的狠狠一跺后脚跟,猛一扭脸,眼不见为净。
走开几步的军属们听到动静回头,恰瞧见田嫂子郁愤的表情。
有实诚人见状忍不住道“田嫂子,你家梅梅今年二十三了吧再拖可不好找对象了。我认识个小伙子,虽比不上卫营长,但各方面条件也不错,要不要我帮忙牵牵线”
那和田嫂子有龃龉的几个军属彼此对视一眼,眼底都浮出嘲弄。
“人侄女是枝头上的凤凰,你介绍的人才不好,人家可不会屈尊下嫁。”
“你可别好心办坏事,当心人家以为你没安好心。”
先头她们之所以和田嫂子闹起来,便是因为田嫂子贴脸朝她们炫耀她家梅梅本事大,从众人手里把好女婿抢走了,现在逮着机会可不就讥嘲回去么。
说帮忙介绍对象那人一见田嫂子黑气腾腾的脸,连忙摆手走了。
田嫂子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刚顺匀气叫骂,那几个军属理都不理,憋着笑离开了。
“嘭”不远处传来大力摔门声。
谢茉正走到一堆行李前,站定,朝声响出指了指问“那边住了谁家”
卫明诚不甚在意道“杨建国,杨营长家。”
正顿在压水井边洗手的李万里嘴唇动了动,最终保持沉默。
谢茉没再深问,蹲身从行李里取出一包烟和一兜糖递给李万里“谢谢你今天大老远跑一趟”
见李万里摇手推据,她微笑道“这不是谢礼,这是我们婚礼时的喜烟、喜糖,不能不收。”
卫明诚也道“别客气。”
“行,我也沾沾你们二位的喜气。”李万里笑着接过,揣进口袋里,“嫂子以后有事言语一声就行,进城、捎带东西只管找我。”
谢茉笑应了。
把李万里送至院门口,看车影消失在路尽头,谢茉转身,顺势打量起周遭。
这片属军区家属院,都是平房,带着个小院,连通的路应当专门平整过,
虽不是水泥马路,但辗轧了一层石子,盖住尘土,阴雨天时也不会坑洼泥泞,不过若是人不留心摔地上,更容易流血伤着。
谢茉跟卫明诚转身踏回院落。
小院面积不大,看上去却不拥挤,收拾得十分齐整。
主屋三大间,东西两侧各修建了一间厢房,谢茉方才粗略打量了两眼,东面厢房充作厨房,西厢房则用作洗浴间,厕所挨着西厢房,在西南角。
站在院门口一眼望过去,门口屋檐下安置了桶状煤炉,煤炉边用石头和木板搭了个两层晾晒平台,上层可以晾晒鞋袜,下层堆放煤球。
东厢房临窗有一口压水井,能随时用上干净水,谢茉对这点很满意。
她前世看过一些纪录片,说这时候不少人的饮用水还是河水、塘水、江水等,口感差不说,水煮不沸喝了还容易生病。
她走过去双手握紧把手,用力往下一压,清凌凌的水流“哗啦啦”趟到正下方的水盆里,她跟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又使劲压了三四下,胳膊便开始发酸,她讪讪松手,甩着胳膊囔囔道“都锻炼一个月了怎还不见成效”
“一个月而已。”卫明诚低笑一声,拉住谢茉胳膊,给她按揉几下,“这井水压强,是要费力些,以后压水就叫我。”
谢茉抽回胳膊,弯腰把水盆内里外沿都洗了一遍,又放回出水口下,抿唇笑对卫明诚说“那我现在就想打一盆水,洗洗手脸,去去乏。”
卫明诚低笑应下,单手攥住手柄,双臂肌肉鼓起、落下,几个来回便把水盆注满,而后把水盆端到边上的石台上,朝谢茉一伸手“要是凉就先等会,我去烧水。”
谢茉探出指尖拭了拭,手指蜷缩一下,笑道“不凉。”
卫明诚捞过谢茉的手指捏了捏,说“水壶里的只剩小半,还是要去烧水。”
谢茉一想也对,且她还想痛快地洗个澡,一路风尘扑扑,她感觉自己快被火车上混合难闻的气味腌入味了,幸亏将才那些嫂子婶娘们没靠过来。
“多烧点,我要洗澡。”谢茉说。
稍停顿一瞬,卫明诚颔首应下“嗯。”
厨房里有个四方灶头,是传统的柴火灶,上头安置一口大铁锅,灶膛口边上带了个风箱,推拉时可加大火力。
卫明诚把刚从井里取的一铁皮桶清水倒进铁锅,盖上锅盖,蹲身抓了一把小麦秆放进灶膛,划燃一根火柴,送进去引燃小麦秆,等这一把小麦秆彻底燃烧,又把木块垒放进去。
谢茉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卫明诚一举一动熟稔流畅,颇具韵律美感,且再想想他铁血军人的身份,莫名有一种强烈的反差萌。
灶膛里的火势汹汹,卫明诚站起身,提起铁桶,指了指灶台旁边齐腰高的黑色瓷缸,说“我把瓷缸的水蓄满,你要用水可以来这舀。”
谢茉弯了弯眉眼,跟他迈出厨房,说“我去把屋里的桌椅板凳擦擦。”
谢茉走进房子里,布局和年代剧中差不多,进去就是堂屋,
兼具吃饭、待客等多重功能。
没着急干活,谢茉打算先将屋子里里外外转一圈。
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宽敞的房间,东边是卧室,西边是书房,空间利用率极低,大片空白地方,谢茉脑海中形成初步改造计划。
书房中,四格木格子玻璃窗下置放了一张长条书桌,一把四方椅子,靠墙一排简易书架,上面陈列着一排排书籍。
东边卧室家具也不多,一张旧氏双人木床,上面的铺盖卷起,露出垫在底层的草垫,用小麦秆编织的,很厚实,躺上去应该不会硌人。
另一件大家具便是立式大衣柜,中间一面大镜子,左右各一扇木门,其中一扇木门空间独立,另一扇连通镜子后的空间,这片空间放取衣物很不便,需要侧身探手,但谢茉瞧见它却倍感亲切,因为奶奶便有这么个大衣柜,小时候,她经常脱了鞋钻进去帮奶奶找衣服。
现在,这里放着多余被褥。
挨着大衣柜,还有一个四腿木架托着的大木箱,谢茉没去掀开看,想必里面放置了卫明诚冬季衣物,她方才在大衣柜里只见到几件夏衣。
大略浏览一遍新家,谢茉回到堂屋,把棉布丢进方才洗脸的水盆打湿,拧到半干便,将桌椅板凳条几等家具一一擦拭。
刚擦了两把椅子,卫明诚便进屋了,抽走棉布对谢茉道“你坐下歇歇,或许看看行李该怎么归置。”
谢茉看着弯腰利落擦拭桌子的男人,内心对卫明诚这个男人的满意又添了一层。
承诺终究要靠实践落实。
正当谢茉要开口夸卫明诚两句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嘟、嘟、嘟”的敲门声。
谢茉走出去开门,门外站了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瞧见谢茉,眼珠直了直,心不在焉地说“嫂子您好,我是田红梅。”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