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嫂子是个传统妇女。
出身自农村的她,不论是自小所受教导,还是周围年长同性的以身作则,使她打心眼里认为女人合该操持家务,洗衣做饭、打扫缝补。虽然偶有不平,但从不去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因为答案已根深蒂固种植在她心中
因为是女人,所以生来该当如此。
谢茉的另类,挑战她固定观念,让她困惑,让她不安,让她隐隐生出一股不可名状,冲击她已定型思想的羡慕。
而这份羡慕和不可复制的现实激烈碰撞,就令田嫂子益发想把谢茉扭转到“正轨”上来。
于是,田嫂子见到卫明诚,便急不可耐地叫住了人。
她根本不及思考,在人家丈夫跟前诋毁人老婆是否合适,是不是唐突,会不会被撅回去,闹没脸。
卫明诚面无表情道“不劳嫂子费心。”
田嫂子以为卫明诚也不满谢茉偷懒不做饭,笑出一脸春风,仰头朗声道“你瞧,还挂上脸了,你爱人不做饭兴许是灶上活计不精通,不敢在你面前露怯。”
“这样,让你爱人来我家,嫂子可以教她几道家常菜。做菜简单得很,多瞅别人做几回,依葫芦画瓢,也就差不离了。”
“别的嫂子不敢说,但教人做菜绝对在行,我家梅梅那身厨艺,谁吃过不夸好,那就是我教的。”
卫明诚沉下声拒绝“不用了”
田嫂子一拍大腿打断卫明诚“嗐,跟嫂子还客气啥,咱们邻里邻居的。用得上嫂子的,千万别抹开脸面,尽管跟嫂子说,能帮的,嫂子不推脱。”
卫明诚加重口吻“嫂子好意心领了,但真的不用。”
稍顿了顿,他说“是我不想我爱人做饭,大夏天受那烟熏火燎的累。”
田嫂子惊诧地看向卫明诚。
卫明诚认真道“她放弃大城市的繁华便利,跟我来到这小地方,我感激都来不及,更没让她吃苦受累的道理。”
“食堂有现成饭菜,实惠味好。我们家就我跟我爱人,不像嫂子你们家五六口人,粮票很富裕,足够我俩花用,嫂子不必担心。”
田嫂子气噎。
谁担心你们家粮票够不够用了粮票多了不起啊,他们家臭小子多,又个顶个地能吃。杨建国好歹是部队干部,挨饿倒不至于,但凭票认购的年代,精细粮每月有定额,他们家都是粗粮细粮搭配着吃,食堂一月更是吃不了几回。
田嫂子反应过来,强忍住跳脚反驳的冲动,说“一直吃食堂,到底对小谢名声不好。”
卫明诚“是我的问题。”
田嫂子直接被这回答整懵了“啊”
不等田嫂子问,卫明诚已面不改色地说“做饭我也会,其实,我更乐意做给她吃,但我手艺比不上食堂大师傅,我还得再练练,精进精进厨艺,争取让我爱人少吃食堂。”
这话可把田嫂子震得不轻。
田嫂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刚才听见了什么你很乐意给自己老婆做饭,还生怕自己做得不如大厨被嫌弃要勤练厨艺
她活了三十多年,怎么能想到会听见哪个男人说出这么一番话呢
田嫂子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卫明诚脸上的情态不似作假。
他竟真说了
他竟是甘心情愿伺候自己老婆
田嫂子真的被惊不回神。
这可和她受到的教育,接触过的男性完全不同。非但不去做翘脚大爷,居然还想去弯腰服侍老婆。
就没见过他这样的。
这个卫明诚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田嫂子磨牙,强扯出一丝笑影“这哪像话”
“嫂子哪都好,就是爱操心,还操心错地方。”卫明诚不耐和她磨缠,余光瞥见杨建国正朝这边走来,便说,“杨营长也到家了,嫂子还是赶紧回去操心操心自家晚饭吧。”
杨建国见田嫂子和卫明诚在说话,生怕自家婆娘说出啥得罪人的话,大跨步走向两人,卫明诚这话正好落他耳朵里。
杨建国胸腔一窒,明白田嫂子这是已朝人卫明诚说了欠妥的话。
卫明诚是军区营长当中最年轻的,足足比杨建国小了一轮还多,但他自参军便表现拔尖,战场上流得血汗一点也不必杨建国他们这些年长营长少。
即便现在他们仍是同级,但明眼人都清楚,卫明诚这么年轻,且用最短时间做到营长,以后前途势必会甩开众人一大截。
这些事情,作为干部亲属的军属们也都门清儿,所以先时那般踊跃替卫明诚与自家亲属保媒拉纤,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卫明诚年岁小了军属们不少,她们却不喊他“小卫”,而要喊他“卫营长”。
没人会把他当成个不经世事,可以糊弄敷衍的后辈看。
是以,杨建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赶紧开口打哈哈“可不是,他一啥都不懂的妇女自己事还都整不明白,净爱管闲事,瞎操心。我回头一定说说她。”
卫明诚微微点头,转身回家了。
田嫂子却气得脑瓜子疼,差点忍不住跳脚开骂。
好悬她还记得这是在街上,不能让四邻尤其隔壁看笑话,硬生生克制住了。
可一进家门,她再无顾忌,当即又是跳脚又是拍巴掌,还时不时招呼杨建国一爪子,指着他鼻子就道“你要怎么说我啊来来,说给听听。”
人家男人在外头维护自己老婆,自己男人都干了啥当着外人的面说要收拾自己。
不能想,稍一想肺叶子都疼。
本事比不上人卫明诚就算了,口气倒是大到天上去,怎么就不跟人学学怎么待老婆的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句老话你总听过吧”杨建国无奈叹气,“干嘛要多管人家闲事人家吃不吃食堂,老婆做不做饭,又碍着咱啥了你这不是上赶着得罪人吗”
田嫂
子梗脖子“我就是看不惯”
杨建国沉声道“看不惯就不看”
他立时又缓下语气“又没人给你开工资,你为啥要盯着去瞧人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吃力不讨好。”
杨建国晓之以理“再说,人卫明诚爱人是城里人,一时半会儿用不了柴火灶也是有的。城里人嘛,娇气一点是应该的,你得给人多一些适应的时间。”
田嫂子气急败坏“你这是嫌弃我是农村人”
杨建国一噎,赶紧找补“不敢不敢,我就是农村人有啥嫌不嫌弃的。”
田嫂子一肚子气,再不发泄要憋死了,逮住杨建国这一话柄不放,猛烈反击,而吵着吵着话题就偏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经过杨家院门外的人便听见霹雳乓啷一阵响,不一会儿又传来孩子嘹亮的嚎哭声,接着便是男人低沉带怒的声音“你不痛快朝我来,干嘛打孩子他才多大,调皮捣蛋不是正常”
女人嗓音尖利“都是你惯的”
“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呜呜呜”
孩子的哭声飘出去很远。
和隔壁鸡飞狗跳不同,这头,卫明诚走到家门外,一推开门,立时迎上一双亮晶晶的杏仁眼。
接着,便被一张比晚霞还好看的笑脸迎进家门。
前世生活节奏快,看视频都要开倍速,而当前生活步调舒缓,好像做什么事都不必着急掐点,时间的流动一个仿若湍急河流,一个好似静谧溪流。
谢茉忙忙歇歇,一转眼堂屋座钟已指向六点钟。
瞭一眼西坠的太阳,谢茉打算做晚饭。
中午的西红柿鸡蛋面,谢茉用的煤炉子,晚上她准备煮米饭、,再抄俩菜,因而便用了柴火灶。
她先掏了三大勺米,放入圆形桶状铝锅,按照前世习惯伸指,加水没过一个指节。
这还是谢茉小时候奶奶教她的。习惯一旦养成,不刻意改变,便形成肌肉记忆,因而即便之后用上带刻度的电饭煲,谢茉仍旧惯常用奶奶传授的手指大法。
合上锅盖,铝锅蹲在煤炉上。
谢茉用厨房水缸里的水洗菜。
压水井里现取出的水,因是地下水的缘故,冰凉入骨,姨妈期的谢茉不敢碰触。
厨房灶台旁,有一个小石块垒成的台子,上面放了切菜的案板,和盛菜的竹编小筛子。
切完蔬菜,又把今天买的肉切了一半。
做好准备工作,谢茉开始点火。
小时候每逢冬天,谢茉最爱的活计便是坐在柴火灶灶膛口烧火,顺带取暖,因此,对于怎样使用柴火灶,她驾轻就熟。
不过,因多年不温习,谢茉上手伊始略生疏,后面才慢慢顺畅起来。
谢茉轻嘘口气,对“温故而知新”这句话产生更深切的体悟。
一个人烧火炒菜,谢茉做得有条不紊,没一会儿一盘香气腾腾的干煸豆角炒肉便顺利地出锅了。
盛出来,谢茉端盘子放到堂屋饭桌上,用竹篾纱笼罩住。
屋檐下煤炉上坐着的铝锅边沿挤出薄淡的雾气,谢茉踩住炉门略调小火势,拍了拍手走去厨房炒另一盘菜。
谢茉正走到厨房门口,忽听院门外卫明诚隐隐绰绰的说话声。
靠近院门细听,哦,是隔壁田嫂子。
切,没意思,又是昨天那通不知所谓的话。
谢茉暂时没开门,想听听卫明诚会如何回应。
是理都不理的扭头离开,还是义正词严地驳斥
斜倚着门板,谢茉听了个全程,随着两人对话的进展,她眼底的笑意由涓涓细流,终于汇聚成浪花飞溅的江河。
卫明诚脚步声靠近,谢茉不闪不避立在大门中央。
将人迎入家门。
院门关上,谢茉一话没说,先踮起脚在卫明诚下巴上香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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