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昂近几日睡得不算好,起得也早。
拖着疲惫的身子路过政家苑的池塘,就又看见宴温书在石桥边上搓着鱼饵。
纪子昂歪歪脑袋,没有上前,只是遥遥地和宴温书打了声招呼。
见对方也点头示意,纪子昂就打算去报社上班,没想到这一次,上方的宴温书突然喊住纪子昂。
纪子昂扭头有些疑惑。
宴温书眼神一扫纪子昂,对方周身略带忧郁,宴温书眼底闪过一瞬无措,半响,举着手中搓成圆的鱼饵,遥遥伸向纪子昂,发出了邀请。
“你想要喂一喂鱼吗”
纪子昂一愣,没有多想,眼眸一亮,看上去精神许多,宴温书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好呀”
上一次他就想让对方给他试一试,现在有机会,怎么想,纪子昂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纪子昂一大步一迈,一阵小跑,朝着石桥跑去。脚红袍翩然,宛若绽放的花朵一般艳丽。
纪子昂走上石桥,接过宴温书手中的鱼饵,右手手腕翻转,做投铅球状,使劲一丢,精准地丢到池塘边上堆砌的假山的山峰处,鱼饵被贯穿稀稀落落地滚进缝隙里。
宴温书
纪子昂干笑两声,宴温书没有多说,又默默团好一坨递给纪子昂,指着池塘里鱼群聚集的地方,和纪子昂说道
“力气不用太大,打窝的时候丢到同一个位置,鱼群才不会四处游散。”
纪子昂认真听着宴温书教学,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以后,瞄准下方的鱼群轻轻一丢,鱼饵正中一只红色的锦鲤的脑袋。
那只锦鲤被硕大的鱼饵砸得一蒙,下沉半晌后又力凭借自己庞大的身躯挤开其他鱼,浮上水面争相吃食。
鱼尾狂拍,水流声激昂,稍微安静的早晨多了几分活力。
纪子昂不由扬起嘴角,一直观察纪子昂反应的宴温书见此,继续递鱼饵给纪子昂。
一人递,一人扔,很快,宴温书怀中的鱼饵已经所剩无几,收起鱼饵,拿起地上的鱼竿递给纪子昂。
“钓鱼,能静心凝气,平复心情,你要不要试一试”
纪子昂有些奇怪宴温书的热情,但他本就好奇心重,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现在打窝也会了,学一学钓鱼也无可厚非。
纪子昂欣然接过鱼竿。
古代的钓鱼竿和与现代的鱼竿相比,没有那么专业,自然也没有那么复杂。
只需要将鱼饵穿入鱼勾,再扔入已经打好窝的鱼群中就行。
很快,在宴温书的手把手教学下,纪子昂掌握了诀窍,将鱼钩往下精准的一扔,被喂养了好半天的鱼群,以为天上掉下的钩子也是鱼饵,便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了上去。
纪子昂瞬间从竹竿上,感受到鱼群游动和张口咬合的拉力。
纪子昂兴奋的大叫道“我钓到了我钓到了好大一条鱼”
说罢,纪子
昂猛地双手一扬,红而肥硕的鲤鱼跃出水面,水花四溅,身上还沾着些许晶莹的水滴,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熠熠的光,愈发光彩夺目。
宴温书点头给予肯定,“嗯好大一条鱼。”
说完这句话,纪子昂还没有反应,宴温书首先扭头,瞧着纪子昂的脸色。
见对方只是笑容灿烂地点头,没有丝毫不满,这才伸手拎起鱼线,把锦鲤捧到纪子昂面前,说到“清晨的第一条锦鲤,祝你象征着好运,你别不开心了。”
纪子昂不明所以地歪头,可的宴温书眼里,则是因为自己旧事重提,又让对方心情低落了,想了想,宴温书保证道。
“下次你落水,我会调整优先级,把你排在第一位。”衣服等湿了再脱。
明白宴温书的言下之意,纪子昂笑着拍了拍宴温书的肩膀。
“哈哈哈,这才对嘛人命关天,就算对方不是我,你也应该先救人嘛。你要救就救,不救就不救,边脱衣服边叠是个什么操作”
纪子昂摇头感叹道“要不是落水的是我,你真的会被打的”
宴温书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疏忽。”
纪子昂再次拍拍宴温书的肩膀,大方道“唉这有什么的都是兄弟”
宴温书听此有些怔愣,纪子昂拎起宴温书手中的锦鲤,在对方眼前晃了晃,笑容璀璨。
“这是我们今天一起钓的锦鲤,我们今天都会有好运”
鱼鳞流光溢彩,却不及纪子昂的笑容半分。
像被感染一般,宴温书嘴角微勾,弥漫出一丝笑意,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了些,郑重其事地应到“嗯。”
那条鲤鱼到底是他们政家苑的鱼,纪子昂自然地把鱼重新放生到池塘里,等下次说不定又能钓一钓对方,宴温书也没有意见。
两人的任务都还在进行中,本来就繁忙。
宴温书一早就是为了等纪子昂起床,所以才在石桥上打窝,而纪子昂单纯卡着上班的点起,两人这一折腾,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纪子昂和宴温书互相道别后,就匆匆赶去报社。宴温书看着活力四射的背影,心中微动。
兄弟吗还第一次有人想要和他做兄弟。
有这样一位兄弟,似乎,也还不赖。
大秦报社。
纪子昂到报社后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审稿室内纪子昂的位置是在房间深处,右边的位置是林月华,对方正埋头正端正在案前翻阅着稿子,察觉到自己的视线超自己款款一笑。
没什么问题,但自己左边的位置却坐着一道身影,略微消瘦,明显不是赵高,因为赵高正同自己一样,站在屋内疑惑不已。
纪子昂稀奇地走到唐慈面前,惊讶道“你小子今日怎么有空来”
对方以前都是窝在考工室画图纸,考工室被炸了就窝在政家苑画图纸。
头顶倏地一暗,唐慈停下画图纸的动作,抬眼瞅纪子
昂一眼,举起纸,道了声早早。
随即就忽略纪子昂一副见了鬼的神情,继续埋头苦画。林月华见此微微一笑,也和纪子昂说道“早。”
“早”
纪子昂挠挠头,等坐回案桌旁,稿子的海洋瞬间淹没纪子昂懵逼的情绪。
报社的影响力不退反增,审稿室内一派忙碌,纪子昂作为社长,自然是最忙的那一个,埋在案间强迫自己一目十行。
站在纪子昂身后的赵高看着唐慈,想到昨天徐福教自己的“御鬼”的契约书,半眯的眼眸闪过一丝暗芒。
能为自己所用,总比没有好。
就是不知道这封契约书有没有用。
见赵高一直站在原地,唐慈身旁的社员有眼见地挪动稿子,把位置让给赵高,赵高顺势坐下后,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唐慈身上,想要判断对方是否有所端倪。
审稿室内翻阅的纸声夹杂着毛笔蘸墨的泠汀声。
纪子昂被堆叠成山的稿件团团围住,挡住了些许光线,红袍没入深色中,连一向精神熠熠的马尾也显得有些恹恹。
纪子昂全神贯注时,脸上不带着半点的笑意,俊逸的长相在略带暗沉的光线下,平白带上了点儿忧郁。
忽然,纪子昂动作一顿,他感受到有一道视线一直死死地钉在自己身上。
不禁打了个冷颤,抬头寻循着感觉到的方向望去,视野所及之处,是一脸认真埋头画图的唐慈,余光还能瞅见慢条斯理的赵高。
不明所以地又低头审稿,不到片刻,纪子昂又察觉到那道炽烈的视线,再次抬头却又见到唐慈更加认真的模样,以及正襟安坐的赵高。
纪子昂
装作无恙地再次低下头,纪子昂集中注意力,但注意力却没有落到眼前的稿子上,反而是捕捉到视线袭来的时候,猛地一抬头,正巧对上唐慈略微瞪大的猫瞳,和状似无动于衷的赵高。
纪子昂眼眸微眯,“你小子,又有什么幺蛾子不会还在记恨我那次说你坏话的事情吧”
唐慈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纪子昂奇怪“那你看我做什么。”
唐慈瘫着脸你生气了吗
纪子昂
唐慈的回答让纪子昂有些莫名其妙,眉毛轻蹙,“我生什么气”
得到回答,唐慈没有反应,反而轻轻点头,正打算继续低头画图纸。
坐在一旁的赵高忽然把头埋到稿子里,嘴角翕动,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叽里咕噜地念完后,抬头笑眯眯地和唐慈说道“有什么事直说吧,唐慈。”
赵高没有喊往日称呼的“唐大人”,反而是直接呼唤唐慈的名字,但在场的人都没有留心,只有对面的林月华眼里划过一丝奇怪。
唐慈眼眸半眯,缓缓扭头盯着赵高,眼里透露出明显的两字“有病”。
赵高
见唐慈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继续低头画图,赵高磨
了磨后槽牙,扭头,抬手用纸挡住隐含冷意的眼眸。
除了时不时的视线骚扰外,纪子昂早上的工作还算轻松,因为林月华帮他分担了大部分的工作。
不过,纪子昂本以为唐慈的视线骚扰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在这一天内,被纪子昂发现自己在暗中观察的唐慈,越发的光明正大。
纪子昂喝水的时候,站在旁边盯着他看,并且举牌询问你生气了吗
吃饭的时候坐在旁边,捧着碗盯着他看,吃完举牌你生气了吗
上厕所的时候,站在茅厕盯着纪子昂露出的上半身看,等纪子昂系好裤腰带,举牌询问你生气了吗
纪子昂
纪子昂青筋猛跳,忍了一天,实在没忍住,打开茅厕门,利用身高优势卡主唐慈的脖颈,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等唐慈回答,纪子昂又道“如果你是为了激怒我,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唐慈写字艰难,索性放弃回答,低头,张口,用力一咬锢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
“你是狗吗”
纪子昂痛呼一声连忙放开,唐慈趁机扭头就跑,刚跑了两步,转过庭院内的转角,陡然撞入一道结实的怀抱。
脑袋传来一阵剧痛,有些发蒙,唐慈捂着脑袋抬眼,就和笑眯眯的赵高合上视线。
赵高眼眸微眯,迅速念到“以汝之印,以吾之血,缔结命契。命尔等厉鬼,听吾号令唐慈,退后”
唐慈
实在受不了赵高这幅中二样,唐慈捂着脑袋不可遏制地退后一步,离赵高远了些,心想赵高莫不是脑残。
而唐慈这一步,却让赵高内心笃定那份血契并不是毫无作用,终于找到压制这些红衣人的法子,赵高内心微松口气。
但刚抬眼,就见到追上来的纪子昂,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显然听了全过程。
莫名有些羞耻的赵高
意识到自己被发现后,纪子昂有些尴尬,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灵光一闪,瞬间想到一个符合此情此景的标题。
“赵高大战红衣厉鬼。”
赵高aa唐慈
纪子昂的那一句标题,赵高觉得应景,唐慈觉得魔鬼,三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气氛尴尬地回到审稿室。
纪子昂刚一落座,眼前昏暗减退,明亮的光线没了遮挡,连纪子昂的面色都明亮了几分。
林月华起身把挡住纪子昂大半的稿子抱起来,纪子昂愕然抬头,就见纤细的身影抱着半人高的稿子,就要款款离去。
纪子昂顿时泪眼汪汪,“华姐”
纪子昂喊住对方,林月华不紧不慢放下稿子,扭头。
纪子昂扫了对方案几边同样如山的稿子,连忙说道“华姐,我自己来吧。”
纪子昂建立报社的时候,林月华帮了不少忙,哪怕现今报社已经初有小成,
林月华都会时时前来打卡。
审稿的时候也会帮忙,但最近几天林月华来分稿的频率加越发频繁,就算纪子昂再怎么迟钝,这会儿也明显地感受到不对劲。
纪子昂苦思冥想半响,也不知道是想了些什么,突然面色一正,仰头和林月华说道“华姐,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
林月华浅笑点头“当然。”
纪子昂轻吸一口“既然这样,那我有事就明说了。”
林月华微顿,收敛了些笑意,看上去尤为认真。
“你说,我也有事。”
纪子昂清晰地感受到林月华的神情变化,内心感叹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一眼就看透林月华的小心思。
深吸后大大的叹了口气,纪子昂目含责怪,林月华眼帘微垂,纪子昂语中愈发叹息。
“华姐。”
“对”
“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就直接说用不着这样扭扭捏捏的”林月华未尽的话语一顿,随即复杂地看向纪子昂,纪子昂以为自己一语中的,挺了挺胸。
“以咱俩的关系,不管你有什么需求,我都会尽我所能。”
纪子昂的言语中满是真诚,林月华看着纪子昂半响,倏地笑出声,又轻声叹了口气。
被对方这模糊不清,难以言喻的模样吓到,纪子昂机敏地四处环顾,放轻动作站起身凑到林月华面前,压低音量说“这里人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
说完,捏着林月华的衣角就要拉着她离开审稿室,没成想林月华却一把反手拽住了纪子昂的手,纪子昂扭头,就见林月华缓缓摇了摇头。
“没什么避讳的。”
纪子昂身高182,林月华171,两人离得近了,林月华和纪子昂对视的时候,微微仰着头,凤眼里含着柔,纪子昂清晰地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有些呆愣的样子。
脑中突然明晰,纪子昂倒吸一口凉气,林月华这样的眼神他见过不少。
他性格好,长相帅气,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和他表白的女孩不胜其数。
林月华现在的眼神和那些女孩一模一样又想到对方不计回报的默默帮忙。
纪子昂吞了口口水,避开对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挣开对方的手,退后一步,顶着四周投来好奇的视线,艰难道。
“要不华姐我们还是工作吧。”
这么多人看着他,他要是拒绝华姐的表白,对方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他好难。
林月华此时却异常坚定“说完再工作也不迟。”
纪子昂硬着头皮道“工作重要。”
林月华不管不顾,一把将退后的纪子昂再次拽了回来,“这件事情更重要,压在我心里很久了,我觉得应该要让你知道。”
纪子昂瞪大眼眸,再次被迫和林月华对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仿佛只要纪子昂微微低头,就能
脸憋得涨红,纪子昂双手举起在两人
之间来回挥赶,试图将这些旖旎挥散,大喊道。
“啊啊华姐你别这样我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只当你是好朋友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林月华“对不起。”
纪子昂的鬼嚎一停“啊”
听清对方在鬼嚎什么的林月华一懵“嗯”
两人面面相觑半响,齐齐沉默。
唐慈面无表情举起手鼓掌“啪啪啪”
掌声缓而慢,不但没有丝毫的热烈,甚至隐隐透露着嘲讽。
林月华放开纪子昂,退后一步,幽幽道“人不要脸,树不要皮。”
纪子昂浑身僵硬,脸像被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连从耳朵到脖颈都红成一片。
偏偏唐慈还举牌补充了一句普信男。
这句话让纪子昂彻底破防了,捂着脸欲哭无泪“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呜呜呜”
林月华无语半响,还是解释道“扶苏公子那件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我知道你对这次采访有多期待。”
林月华眉眼微敛“抱歉,你一直把我当朋友,我却没有做到一位朋友该做到的互帮互助。”
纪子昂一顿,他虽然一向大大咧咧,但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心下还是会失落。
他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可那件事情的确留在了自己心里。
但他没想到两人,会一直记着这件事情。
唐慈点头,但是你太嘚瑟了,我很难让你如愿。
纪子昂“你小子。”
唐慈又写道那天吓到你,害你掉水,虽然也不全是我的错,但我男子汉大丈夫,愿意承担一半的责任。
纪子昂“”
所以对方才会一直问自己是不是生气了,也就是在这时,纪子昂这才意识到,早上宴温书笨拙的安慰。
一时哑然。
纪子昂有些想笑,但嘴角怎么翘,都翘不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反而因为扭曲,带着些许伤感。
他的确最近睡不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梦里都是池塘中带着鱼儿和泥土的腥臭的味道,这场落水太过心惊肉跳,剧烈的失重感他至今都还记得。
纪子昂不是一个给别人带来负面情绪的人,所以他一直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察觉到不对。
纪子昂从来没有怪过他们,反而在嬉戏打闹中,衰弱的神经也得到些许放松。
三人站在石桥上,纪子昂看不清三人的神色,或许是冷漠,或许是无动于衷。
但纪子昂记得自己落下水时,林月华用力的手,记得唐慈拿起鱼竿跑下桥,宴温书脱下衣物确实准备跳水。
“我没有生气,只是”纪子昂第一次露出深深的疲惫,“只是有些困了。”
纪子昂眼眸微弯,嘴角的弧度不大,但周围的人都清楚,对方此时,是开心的。
“不过我想,今晚或许能睡个好觉。”
一天结束,纪子昂身体依然疲惫,但精神却异常兴奋,在推开房门时,眼前未点灯的屋内竟然金光一闪。
纪子昂立马惊觉,迈着犹疑的脚步把灯点燃后,看着桌上装满黄金的篮子张大嘴巴。
卧槽这就是唐慈口中的“一半责任”吗
纪子昂抱着黄金心下发誓他要和唐慈天下第一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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