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不爱熏香,所以章台殿内总是墨香萦绕。
深秋的风凉爽怡人,带着庭院的树木香气,更添几分安逸。
嬴政独自坐在殿内,安静的气氛总是让人多专注几分,不过此时嬴政没有往日那般忙碌,自从尽力调整自己的作息以后,嬴政的工作效率愈发事半功倍。
嬴政跽坐在案几旁,视野之中是一片无人可见的淡蓝色光幕。
嬴政定定地望着前方,若有若无的风撩起嬴政额前的碎发,露出嬴政若有所思的眼眸。
此时,流动的空气被外来的气息扰乱,殿中倏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半跪于殿。
“陛下,姚博士当街救人的事迹发酵,此时咸阳城内的百姓对异端的流言反应并不像之前那般剧烈。”
嬴政面色从容,心里呼唤系统,让系统将界面关闭,命令道“紧盯赵高动作,不必理会流言。”
“诺。”黑衣人领命退下。
嬴政摸索着奏书上方较为坚硬的外壳,特有的波纹纹理让指尖微微发痒。
半响,嬴政拿起手中的奏文,继续处理政务。
大秦报社内的社员不似之前那般忙碌,都是拿着手中的报纸一脸愁容。
纪子昂和林月华坐在审稿室内,审稿室内的稿子摆放整齐,但众人抬眼,不是往日满眼的白茫茫,而是坐于周围的同僚。
这也是自大秦报社建立起来,众位同僚第一次在工位上看清同僚的相貌。
“啪”
忽然,一名社员猛地将手中的报纸甩到案几上,报纸排版依旧,只不过最上面的“出版社”一栏,却不是“大秦报社”。
社员指着“咸阳报社”几个字,愤愤不平道“真是太狂妄了陛下亲赐的报社也敢私营”
一语激起千层浪,其余几位编辑也纷纷附和。
“就是我们可是官家报社,他们算得什么”
“商人就是商人,一点是非都不分”
“社长这件事情必须要上报陛下让陛下狠狠地治一治这股歪商之风”
赵高也出声道“官家产业,的确不容私商染指。”
纪子昂瘫倒在椅子上,见众人都义愤填膺地望着自己,移开落在报纸上的“异端”报道,慢吞吞地放下手中的报纸。
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事儿,的确不犯法。”
众人“啊”
在众人“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中,纪子昂解释道“虽然我们报社被冠上大秦的名字,也有陛下亲赐,但实际上,陛下并没有将大秦报社作为国有产业。”
众人“啊”
这件事情,他也曾经和老祖宗提过官方掌控言论,比起百花齐放要简单得多,而且古代又很迷信,稍微一点自然气候的变化,都能被说成天降异象。
但老祖宗却一锤定音,纪子昂该说的也说了,只能依照老祖宗的
吩咐做。
大秦的官商一般在牌匾的左下角会有一个“秦”字,但大秦报社没有。
一开始陛下亲临都给了百姓大秦报社是官商的错觉,但随着时间推移,一些人缓过神来,发现大秦报社没有商标也是理所当然的。
况且,前些天纪子昂还接下老祖宗的命令,大力推广活字印刷术,现今只要从事文书行业的商铺,多少都已经琢磨出了点门道,现在私商手中的白纸,已经和大秦报社的无异了。
纪子昂叹气,只能挥挥手,安慰众人“虽然各地的报社兴起,但是最为官方的还是我们大秦报社。”
有编辑依旧愤懑“可”
纪子昂打断那人的话,“这样也挺好的,省的我们忙得脚不沾地,腰酸背痛。”
“可社长你不是说新闻具有公开性、针对性、时效性、准确性、真实性,这才叫新闻。”
有人指着上面关于“血衣”的报道,替两人鸣不平,“他们要是按照事实报道倒也就罢了,但这则流言分明无凭无据,意有所指明眼人都知道只是在”
那人看着林月华和纪子昂同款式的衣袍,咽下未尽的话语。
咸阳城内无人不知,陛下对红衣人信任有加。
林月华把近期内新启的报道一同铺开,细细琢磨着上面的报道,分析道。
“确实,虽然也可以归为蹭热度,但多家报社都偏向流言,少有几家言语不偏不倚。”
赵高眼眸微动,没有出声。
纪子昂拿起报纸挡住自己的脸,报纸下方的神情略有心虚,“哈哈哈,但是大秦的确变得和开始不一样了嘛。”
一翻手中的报纸,指着上面的论证,说道“关于新盐、报社和活字印刷术的评价,说得就蛮中肯的。”
众人循着视线望去,一时陷入沉默,气鼓鼓地扭过头,不再看一直拆台的纪子昂,林月华反倒是盯着纪子昂,她总觉得对方的反应有些奇怪。
顶着林月华的视线,纪子昂先前被压下去的心虚又重新返了上来,身子一激灵,坐直身子,双手合十“啪啪啪”拍了几下,给众人打气。
“好了好了八卦到此为止,虽然稿子量少了很多,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完的量,大家加油”
“哦”众人有气无力地应声,纪子昂拿起稿子迅速进入工作模式,等察觉到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消失,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有些欲哭无泪。
救命华姐好敏锐啊
“轰隆”
郊外传来一阵震天撼地的巨响,吓得城中百姓一激灵,循着声响望去,就见百里外的城郊橙白的光芒熄灭,空中弥漫起浓浓黑烟,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消散空中。
这样的阵势,咸阳城的百姓已经在这半个月来见过不下十次,可依然会被这震耳欲聋的响声吓到。
有胆子大的人,试图前往事发之地勘察,在见到身负黝黑大洞的山体后,以为是山神发怒,连
忙离开。
等下次再壮着胆子前往时,大洞渐深,甚至坚实的山体都有些遥遥欲坠,山尖坍塌,只露出坑坑洼洼的山体。
这人将所见所闻告知百姓,百姓都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最近沸沸扬扬的“血衣”流言,言论再次发酵,称此乃天谴之象,专为邪祟所下,警语众人。
咸阳城内的方士一时炙手可热起来,排队求辟邪的人络绎不绝,而大秦报社因为存在两位红衣人,稿子愈发稀少。
赵高也清闲了下来,每日按时上直,到点回宫,直到今日赵高前脚刚出报社,后脚就被一位方士打扮的小童揽住。
赵高认得对方是一直跟在徐福身边的小药童。
“赵大人,我家先生有请。”
赵高略微诧异,但还是跟着小药童来到了徐福的药炉,自从上次他向徐福求了些制妖之法,都不管用以后,赵高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
比起上次的见面,这次两人的见面要正常许多,徐福跽坐案前,正不紧不慢地斟茶,涓涓流水落入白玉盏中,见到赵高示意赵高落座。
赵高也没有客气,礼貌作礼后就与对方面对面相坐。
“不止仙师唤高所谓何时”
赵高开门见山,徐福也没有绕弯子,放下茶壶,拿出一个锦盒放到赵高面前,解释道。
“陛下的丹药一向是赵大人亲自取用,在下算好陛下病发的日子,已经制好丹药多日,此药存放条件尤为苛刻,倘若不按时服用,效用就会大打折扣。”
“在下忧心陛下身体,但并未见赵大人,所以今日才贸然请赵大人前来。”
“如此。”赵高微微一笑,“徐仙师有心了,不过陛下今日身体无恙,况且”
赵高悠悠道“陛下已经很久没有服用丹药了。”
徐福讶异地挑眉“陛下寻得能治陛下顽疾的神医了”
不知是想到什么,赵高嘴角微挑,眼底划过一丝冷意,“是啊,天台山的山水钟灵神秀,真是养人。”
赵高看着若有所思的徐福,将锦盒推向对方,眼眸微眯,意有所指。
“或许,再过不久,咸阳的方士便所剩无几了。”
徐福听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没有丝毫慌张,只是欣慰地颔首道“如此甚好,陛下无恙,乃是大秦之幸。”
见徐福面不改色,似乎真的不为所动,赵高笑着告辞。
“不过,以徐仙师所能,想必也无甚影响。在下事务繁忙,便先告辞了。”
徐福颔首,命小药童送对方离开,等大开的房门再次紧闭,徐福脸色突变,笑意陡然冷了下来。
垂眼看着桌面的锦盒,捋了捋白须,思索半响,推开锦盒,提笔写了一道秘书,让人传书至淮阳。
赵高回到府邸,面色阴沉。
方士毫无用武之地,他何尝不是举步维艰,如今之能龟缩在报社,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秦始皇对红衣人如何信任,流言传得如此离谱,陛下依然稳如泰山,无法撼动红衣人的地位半分。
或许
赵高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毅然。
他得发展一下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了。
赵高派人秘密散发的贤士招募不过几日,便有不少人应招而来。
虽然赵高实际上已经被嬴政疏远,但在外界看来,赵高任职中车府令,并且一直参与“大同”政策的实行,依旧是最接近嬴政的人。
倘若能够为对方效力,他们无疑有一朝飞黄腾达的可能。
赵高的秘密私宅前人影进进出出,赵高一一简单勘问过众人的学问,虽然都有所成,但还远远不到惊世骇俗的地步,赵高心下不禁泛起燥意。
正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人,气质雅正,相貌英俊,一席白衣,称得对方愈发面如白玉。
来人不卑不亢地朝赵高鞠躬行礼。
“在下张良,字子房,见过大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