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处传来的巨响让顾庭柯神色怔松了一下,原本紧闭的眼睛眯起,望向声响的来源。
在见到时栖那张脸的一瞬间,顾庭柯明显慌乱了一下,剧烈跳动着的心脏骤然一停,身体失去支撑,被时栖大步接住了。
“顾庭柯”
顾庭柯整个人靠在时栖怀里,被他扶到沙发上,好闻的柑橘味钻进鼻腔,那些潮湿和冰冷似乎被驱散了些。顾庭柯强迫自己坐直身体“没事儿。”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标准的坐姿,和时栖一直以来对顾庭柯的刻板印象一样好像是在什么模板里镂刻出来的。
时栖递了杯温水给他。
顾庭柯接过来,玻璃杯传来温热的触感,将掌心里的冰凉融化了一些。
时栖抬眸注视着顾庭柯惨白如纸的脸,他想这个人大概不知道自己说没事儿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
“顾庭柯,”时栖微一扬下巴,示意道“你的手在抖。”
顾庭柯握在杯子上的手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几乎是本能道“抱歉。”
太狼狈了。
这种失控的、狼狈的样子不应该示于人前。
尤其这个人还是时栖。
他说抱歉,时栖想。
顾庭柯需要道什么歉呢
可是时栖一瞬间想起来七年前,他将冷汗津津的顾庭柯从洗手间拖出来的时候,他好似也在跟自己一遍一遍地道歉。
就像是在别人家中做客弄脏了主人的房间是多么天大的罪过。
“只是刚刚有点不舒服。”顾庭柯抬起头,试图扯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你怎么来这儿了等急了吗”
时栖望着顾庭柯温柔的笑容。
这才对,这才是他大多数记忆里的顾庭柯。
永远温和的、可靠的站在他的身后,永远能告诉他下一步该做什么。
就像现在一样。
只要他顺着顾庭柯的问题说下去,他们依然能开开心心地把这个游乐场逛完。
有些事情并不是非要知道的。
顾庭柯的隐痛、为谁而建的游乐场、和那场失约。
就像七年前一样。
不知道他们就还有分开的余地。
但是顾庭柯垂在沙发上的那只手,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不受控的抖动停下来。
“没事吧”顾庭柯看时栖不说话,手指安抚地碰了碰他的,“吓到了吗”
顾庭柯的指腹想要向前,又想起自己掌心里的冰冷潮湿,于是只很轻地握了握指尖,微微皱起眉“还是刚刚碰疼了”
他在安慰自己。
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先安慰自己。
太可恶了,太可恨了。
时栖偏过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真的不是很想管顾庭柯。
时栖想。
可是他的口袋里揣着他给的柑橘糖,旁边的房间里是从七年前开始设计的摘橘子的小鸟和顾庭柯给他的读的童话书。
叶馥晚和时臣屿都没有时间给他读过童话书。
他的第一个童话故事,是顾庭柯给他讲的。
可恶死了。
感情一旦沾上就会变得麻烦,成年的时栖学会了将他们用其他的方式一一清算。
可是太小的时候欠的要怎么还
他真的不是很想管顾庭柯。
时栖想。
“顾庭柯,”时栖深吸了口气,回过头,“你英文名叫什么”
顾庭柯捧着杯子的手瞬间顿住,勉力扯出的微笑几乎要维持不下去。
耽搁得太久了他想。
不该让时栖看到这些的。
顾庭柯做什么事都很有条理和规划,他可以和时栖坦白,但那应该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他们坐在可以放开一切的草地上,周围是湖泊和阳光。
而不是在现在,乐园里草率开辟出来小休息室里,门口的声音乱糟糟,沙发粗糙又狭小。
而且今天是时栖的生日。
生日应该只负责开心才对。
如果说顾庭柯是一个模板中刻出的完美机器,那么这个机器唯一的最高指令应该是让时栖开心。
不该让他看到这些的。
顾庭柯再次感觉到了不受控的呼吸艰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正常“怎么想起问这个”
时栖笑了,抬眸望着顾庭柯的眼睛“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呢”
“我”顾庭柯刚想说什么,便听到时栖冷冷的声音,“顾庭柯,想好了再说。”
顾庭柯脸上扯出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太了解时栖,以至于立刻就知道了时栖要听的是什么。
他也太知道时栖很聪明,这种时候胡编乱造什么只会火上浇油,于是只好很轻地叹了口气,实事求是道“七七,今天是你生日。”
“我生日,所以呢”
顾庭柯抬眸望向他的眼睛,目光温柔深邃“你生日,所以先不聊不开心的好不好。”
那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再加重,顾庭柯不能保证如果时栖哭的话能像昨天那样有足够的风趣幽默来哄他。
更不想他因为自己。
“明天我再告诉你,”顾庭柯努力帮时栖回想着开心的事,“你是不是还没去下一个园区,那里有一个卡丁车的跑道。”
顾庭柯也许是真的不太舒服,因为向来缜密的,老谋深算的一个人,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话里已经透露了对这个游乐场过分了解的事实“晚上还会有烟花表演,你肯定喜欢。”
“我给你”顾庭柯笑了笑,“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的笑容温和,就像之前本来可以不管却依然告诉时栖黎炀的伤势,昨晚本来可以趁虚而入却依然留时栖一个
人。
好像对顾庭柯来说,时栖的任何事情都是凌驾于他自己之上的。
讨厌死了。
时栖想。
他真的不是很想管顾庭柯。
“顾庭柯,”时栖加重了语气,“我生日,那你呢”
“我”顾庭柯的眸中闪过一瞬的茫然,但他很快放下了杯子,“我没”
“你没事。”时栖笑了,“是想这么说吗”
但是这种时候时栖越是笑着就越让人心惊胆战,他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顾庭柯的,过分温热的触感让顾庭柯瞬间瑟缩了下手指,顾庭柯这个时候才意识自己指尖已经凉到不成样子,压着时栖的那节指腹竟然在微微颤抖。
“七年前你也这么说。”时栖道,“然后”
“你走了七年。”
“当然,你现在也可以。”
“七年前我没什么立场问,现在当然也是一样。”
时栖笑了“我们算什么呢”
“盟友吗可是淘汰都已经结束了。”
“约会”时栖的指尖碰了碰顾庭柯的指尖,似乎想让他回忆起之前在车上牵手时的触感,“但是这个只是节目组给的任务,不用这么真情实感。”
顾庭柯的手指似乎更凉了些,时栖眼眸只垂下一瞬,便立刻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笑容。
“再说了,你说得对,我本来就是有很多选择。”
“我来这里只是跟时臣屿置气和江导的戏罢了。”
“至于”
“这个游乐场的建设者tayor跟你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把我写在作文上的东西做出来为什么第一笔捐款时间是七年前的十月七日,为什么不来我的生日宴却又留下这个礼物”
“为什么七年前看个片子会变成那样”
时栖缓缓地凑近他,顾庭柯心脏一跳,忽然听到他笑道“你以为我很在乎吗”
“水快凉了。”时栖将手指抽出来,将水杯重新握在顾庭柯的手里,冷声道,“礼物就算了,七年前没收到的东西,现在就更不用了。”
顾庭柯的额角突突地跳了起来。
如果他现在能保持昨天那样的清醒,就该分辨出时栖的话里掺杂着太多激将的嫌疑。
只是他现在的状况并不是很好,脑子里旋涡一样的疼痛让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思索,指尖那点温热的抽离让顾庭柯下意识地感觉到恐慌,只听到时栖道
“你休息好了就回去,我跟节目组说今天就这样。”
时栖毫不犹豫转身的背影中让顾庭柯油然一种失去的错觉,他觉得自己似乎搞砸了什么。
但太不应该了。
他等了七年,从上恋综开始,每一步每一句话都在仔细斟酌。
他冷静、理智、包容、温柔,极少犯错。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偏偏在今天,时栖的生日。
在最重要的时候出了最要命的差错。
七七heihei顾庭柯唤时栖的名字,抬手想去牵时栖的手,只是那人的脚步并没有丝毫的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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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这样的,顾庭柯想。
他们今天本来应该开开心心地走完这个游乐场,他会在终点的时候跟时栖表白,他们的头顶会有烟花盛放。
至于时栖问的那些事,他应该一个一个来讲,最要紧的当然要谋划安全留到最后,也许是恋综结束,也许是时栖第一部戏杀青,也许是他拿完新人奖。
总之,顾庭柯会找到最合适的场地、氛围、时间,会用最合适的方式来告诉时栖。
不该是现在。
怎么能是现在
计划被打乱,总是游刃有余的猎人终于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失控,顾庭柯望着时栖的背影,但是
但是。
时栖的手搭在门把上,顾庭柯隔着窗棂望见那只带着红色围巾的长尾山雀。
但是,顾庭柯想。
时栖的出现,分明从一开始就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7岁那年的除夕夜,在他弹着云雀之歌的傍晚,带着红围巾的小山雀拎着箱子闯进来的第一面,他就已经被打乱了。
那人钻进了他从来没有其他人睡过的被窝,害得他没能给爷爷奶奶发祝福,在新年表演上弹错了一个音
时栖从来都是不可控的。
从七岁开始,他就是顾庭柯枯燥的、乏味的、机械一般的生命里,最惊喜的意外。
那就这样吧。
他的秩序原本就是用来给时栖打破的。
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顾庭柯抬步追了上去,刚刚还在战栗的身体似乎一瞬间恢复了力气,膝盖撞到桌角,那杯水晃了一下,但是顾庭柯没有管。
那些潮湿的、冰冷的感觉刹那褪去,顾庭柯的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
“时栖”
那是顾庭柯第一次在恋综里叫时栖的名字,搭在门上的手腕被扣住,顾庭柯揽住时栖的腰,玻璃碎裂的声音和他微哑的嗓音一起响起“因为我爱你”
他没有说喜欢,也不是借着剧本杀角色才出口的心意。
他说爱。
留下这个游乐场做生日礼物,因为我爱你。
七年前不告而别,因为我爱你。
当年的突然失控,顾庭柯声音低哑“因为我那个时候突然发现我爱你。”
时栖手上的力气一松,却是顾庭柯抚着他带他转了过来,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很凉,但是唇齿却是滚烫的,时栖瞪大眼睛
顾庭柯俯身吻了上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