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理死死地盯着门外的人。
被使用过度的人类躯壳下,一双眼珠眼白部分布满可怖的红血丝,因意志被强烈情绪支配,正在不断往外鼓。
他不明白。
这个浑身上下都被印上掠食者气息、同样被打下烙印的弱小生物,凭什么得以活到现在
想到“烙印”
吴理体内的怪物再度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随怒意增加,皮肤下的骨骼和内脏齐齐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声,本来就矮的那侧臂膀下血肉又消融几丝。
要死了。
即便不看他也知道,那片毒素注入的紫色蔓延地更开了。
这两日怪物曾经试图舍弃这幅躯壳,但它长肢才抽出一条,就发现原本无暇坚韧的外壳上,也沾上一星妖异紫色。像是知晓它的想法,下一刻,那颜色倏然扩大,伴随它坚硬长肢被溶化的“滋滋”声。
千分之一秒内,它眼睁睁看着一条长肢被腐蚀、断裂、分离。
等到反应过来时,它已经再度躲回这幅人类躯壳,直到被这血肉覆盖,疼痛消失,它终于明白,这副躯壳是为它抵御掠食者致命毒素的屏障,也是让它无处可逃的囚笼。
当囚笼的主人再度出现,它的死期便至。
它真的快要死了。
怪物从未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它的猎物却还安然无恙
面前的办公室像是即将变成蜘蛛精的盘丝洞,舒窈本能又退了两步。
“舒老师”
恰在这时,走廊尽头的陈乐朝这边走来,对她挥了挥手,“早啊,怎么不进去啊”
她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捏紧手心,竭力维持语气自然,“商贸系的班主任好像说找我们有事,一起过去”
陈乐正好是负责商贸英语口语课的老师。
她并未多想,“好啊。”
在她热情地凑近之前,舒窈先迈开步伐。
坏消息,刚走过两条走廊,她们就碰上了商贸系的班主任,对方疑惑地看向舒窈,问她是听谁传的话;好消息,周主任上午有个接待领导参观的活动,走过来一眼看见形象气质俱佳的舒窈,点名让她上午跟着自己。
舒窈从未对扮演花瓶感到如此荣幸过。
花瓶好哇,花瓶能一整天都待在接待人群里,被领导们的浩然正气笼罩。
十一点半。
刚在图书馆一楼拍完合影,趁着周主任他们和领导谈起学校教职工食堂都有什么特色菜,舒窈走到旁边,拿出手机看消息。
她昨晚睡前发消息问蔺然有没有回到南城。
对方是凌晨两点回复的,说到了。
并且还在刚才又发了一条。
“今天下午手术排满,预计七点能离开医院,今晚见吗”
隔着屏幕聊天时,她不像舒窈会发很多可爱的动物表情包缓和气氛,打字显得较为冷淡,不过舒窈翻了翻记录,发现她每次都是忙完的第一时间就给自己回了消息,哪怕自己只是在下雨天关切对方出门是否带了伞,蔺然也会回答。
每句话都能得到回应,舒窈喜欢这样的感觉。
想到每周一下午多半都要留教职工到六点的例会,她眼中浮现笑意,指尖轻快地敲着屏幕
“要见”
“一直都是你来接我,今晚换我去接你吧猫猫探头jg”
五点四十分。
向来话多的周主任破天荒宣布今天会议到此结束,舒窈收起纸笔前,看了眼自己写在上面的东西
1回家重新换套衣服
2带一束鲜花应季花卉备选无尽夏木槿芍药百合
3从家到南山医院要经过十三个地铁站,需预留二十分钟交通时间
好像不知不觉记成了约会安排。
她心虚地合上本子,与其他同事一起往外走,进了地铁刷卡过闸机之时,却无意间回头发现戴着卫衣帽子、朝这边走来的,肩膀一高一低的身影。
在她惊愕的目光里,他故意朝着她扯起嘴角。
仿佛无所顾忌地向她宣告
是的,你被盯上了。
神经电流刹那沿脊柱传导到脑海,舒窈头皮发麻,如坠冰窟,她甚至一时忘了动作,停在原地,而吴理也有意停留在闸机外没动,遥遥看着她。
明明依然置身人群中,这次舒窈却生出难以形容的恐惧,她停了很久,蓦然朝着电梯方向匆匆而去。
身后的步伐声时快时慢。
总在快要跟上她时,又倏然止住。
对方游刃有余地享受这种单方面捉弄她的快乐。
刚巧有一班地铁抵达,舒窈跟着人群一起冲了进去,再度回头时,又看到站在门边,隔着座椅那侧玻璃挡板,兜帽开口幽幽朝向她的人。
“”
在浅色发丝都跟着一起发抖时,她拿出手机,不敢眨眼地,找到好友列表,发了一条消息,“被变态男同事跟踪了怎么办”
司徒锦下一秒就给她拨电话。
蓝牙耳机里传来对方的关切,“你现在安全吗没事吧你那个女朋友呢关键时刻不见人啊”
在这种时候听见朋友的声音,舒窈眼圈都有些发红,她努力眨着眼,免得自己盯漏了吴理的行踪,语气略带哽咽“她、现在应该在手术室”
司徒锦冷哼“指望不上一点。”随后又很快问“你现在在哪这么吵,是地铁上吗你下地铁之后试试找警务,看看能不能将他拦住或者是有人送你回家,我现在去联系一下私人安保团队”
“别怕,我会隔五分钟给你发一条消息,你随时报位置,有情况都跟我说。”
在司徒锦的指挥下,舒窈总算捡起理智,与战栗的本能对抗。
或许是她快吓哭的模样令人深信不疑,在她离开地铁站之前,紧跟过来的吴理果然被乘警留下盘问,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舒窈拿出大学时跑八百米的精神,一口气往家里跑去。
就在她走进小区、上电梯、开门进家再反锁的下一刻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舒窈贴着门板的后背都被敲得一震,令她吓得抱头蹲下,整个人闭着眼睛,思绪混乱地想这人不是刚被留在地铁站吗他怎么过的小区门禁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动作变得更重,带着恐吓,击打在她心头。
舒窈抖着手,紧紧抓住手机,不知道当初装修时候买的防火防盗精钢门板能支撑多久,她低头努力解锁手机、想报警,结果门外的动静却停了。
一秒,两秒,三秒。
极致的静蔓延开来。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自己走投无路、恨不能从胸膛顺着食管挣出来逃跑的心跳声。
她屏着气息,等了将近半分钟,都没听见外面再传来任何动静,恐怖作品的经验告诉她,这时候只需要和对方比耐心,千万别作死开门或者起来看猫眼。
足足一分钟过去。
门板都没有再被拍打。
就在舒窈快被自己的屏气憋坏的时候,同样的敲门声换了个地方传达
在她的上方。
是天台那扇门。
她姗姗想起,自己昨天和司徒锦在小花园忙到晚上,下来时好像没关那扇门。
楼顶天台。
怪物翕动鼻翼,站在半开的门边,嗅闻着空气里传来的恐惧,是令它觉得美味的情绪。
它借助人类的大脑想了一上午,勉强想出了答案,一定是因为这个猎物身上藏着它没发现的秘密,她肯定是什么它不知道的大补品,才会被那个家伙迟迟留着不肯吃掉
只要它能将她先一步吞吃,说不定、说不定它就能
“嗡。”
奇怪的震动声在它身后响起。
露天花园里飘着花朵的芬芳,在这三十五楼的高空,附近本该是一览无遗、近接天际的空旷,除了它,按说不该有任何人能够抵达这里。
可是它很快又听见手机按键被触动的响声。
它目光沉沉地调转身躯
火烧过云层的夕阳余晖下,分割天际线的天台上。
飘逸的白大褂与如藻的黑发在它视野中随风扬起。
提前结束手术、抽空来收割猎物的女人连衣服都没换,此刻站在天台边缘,一手插兜,另一手拿着手机,瞟了眼上面由联系人“舒窈”发来的s紧急求助消息,消息附带求救地址,而面前恰好被自己追踪到的成熟猎物,与定位重合。
片刻后。
她黑瞳微微眯起,红唇如钩,弯了弯。
明明没有说话,却有属于更高纬度的生物讯息侵入“吴理”的大脑
辛苦你来这里自投罗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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