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周遭一片寂静。
莉莉安如大梦初醒,再次睁开眼。
她许愿要见牧恩女士没错,但也没说要进入牧恩女士的梦境啊
这入梦的能力,未免有点太过好使。莉莉安很是无奈。
她环视四周,一切都变了样子。
就像是进入了梦中梦,尽管对周围的环境非常陌生,可冥冥之中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对莉莉安说她已经步入了梦境更深层的位置。
依旧是黑暗,可莉莉安却能明晰地“看”清眼前的事物。
物理定律在此空间好像失去了作用,上一层梦境的碎片,以及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在半空中漂浮。
连莉莉安自己都在漂浮着,她脚底是虚空,却没有继续坠落。
没有路吗
莉莉安这么想着,摸索前行。
深层梦境里的东西,已经不能用常识来理解了。
她偶尔会踩到路,偶尔又会碰到水,还有些和现实相关却又被扭曲拼接的事物与之擦肩而过拥有着马头的鸡,倒着向天空喷水的管道,还有些压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件一闪而过。
莉莉安甚至踩到了沥青马路和铁轨。
但触感转瞬即逝,她还没看清,熟悉的地面就消失不见。
该有一条路的。
就像是为了满足莉莉安的要求,她眼前的路况终于从闪烁的碎片化作实质。
是一层一层的蛛丝。
蛛丝
她沿着洁白丝线向前,蛛丝越发密集,逐渐集结成网。网状的路一寸一寸变得陡峭,莉莉安走着走着就变成了攀爬。
密集的蛛网正反两侧,窸窸窣窣的声音此起彼伏。
起初像是蜘蛛爬过的声音,而后近似低语。
“他该死”
“是他强迫了她。”
“绝对不能生下他的孩子。”
莉莉安恍然抬眼。
她手脚并用,爬到了蛛网顶端,试探性出言“艾琳娜,是艾琳娜吗”
幽深的虚空中,巨大蜘蛛睁开了八只眼睛,它看了一眼莉莉安,消失在了梦境之中。
蛛网搭建的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滔滔大河。
河面波涛汹涌,血红的浪花在其中翻滚。不论怎么样,这都不是莉莉安能徒步走过的。
既然艾琳娜在,那么她曾经在梦中遇到的其他人,也应该在。
就像是为了映证莉莉安的推测,血河之上缓缓有条船飘了过来。
没有船夫,没有主人,船只也并非木头或者金属制成,如独木舟大小的船,底座好似人的腹腔,船头好似人的头颅,缠绕船板的绳子长得像是人类的肠子,放置在一旁的船桨由人骨制成。
看的莉莉安当即打了个寒战。
“不会让我自己划吧”她抗拒道。
要她拿着人骨头当船桨,就算是梦中也做不到啊
船头上的人头听完缓慢地摇了摇,带动着船只在血河上晃荡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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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安瞧着这破损的头颅面熟,看了好半天才辨认出来,这是梦境中螳螂夫人身边的维尔多先生。
好吧,艾琳娜送了她一路,接下来又是维尔多夫人来迎接。
踩在血肉打造的船只上,船头转动,载着莉莉安渡过血河。
前方仍然一片黑暗,但因为莉莉安心怀好奇,她能感知到岸边有个人影在等待自己。
船只靠岸,她拎起裙摆重新踏至虚空,才看清眼前的是个男人,或者说,一名青年。
他的容貌看起来分外陌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干净质朴,满身书卷气。
像是光辉城里的那些读书的大学生,莉莉安想。
“走吧,夫人。”
和蜘蛛,和血肉打造的船只不同,在这完全不能以常识概括的梦中梦里,陌生青年的存在太过正常了,以至于显得分外不正常。
莉莉安看着他与普通人没有两样的容貌只觉得更显诡异。
这究竟是谁
难道是埃里克神父,不,不对,尽管他用了牧恩女士的名义,可毒箭藤是从海外来的。
下一个与牧恩女士关联的梦境,分明是凯瑟琳婆婆的。
可是凯瑟琳婆婆已经死了,而且,她的梦里也没有出现这名青年。
“夫人”青年歪了歪头。
“没什么。”莉莉安回神,“走吧。”
梦里不讲究逻辑,他出现了一定有其理由。莉莉安决定追境本来的样子有人迎接,就要跟上。
青年笑了笑,转身引路。
虚空对他来说好似平坦的大路,漂浮的碎片和诡秘的物质也不曾存在。青年踱步前行,犹如好学的学生询问“我听说翡翠郡与教廷开战,是为了保护新教徒。”
“是为了保护平民,”莉莉安说,“新教徒也是翡翠郡的子民。”
“到底是克莱蒙伯爵,他一向开明。”青年颔首,“教廷早就该改制了,我一直支持大学里的学说。不过,当年我的同僚们,大抵也都死的死、跑的跑,即使活着的,也会隐去想法,成家立业吧。”
莉莉安身形微顿。
她好像知道这名青年是谁了。
“夫人,走这边。”
青年示意莉莉安拐弯,熟稔地带着她绕开了无尽的黑暗。
梦中梦的远处出现的一个细微的光点。
“我的母亲怎么样了”他问。
“她操纵着魔物杀了人,被抓住后因证据确凿而被处以火刑。”莉莉安凝重出言。
“没关系的,夫人。”
青年在光芒面前停下步伐。
他转过头,平凡却也神采奕奕的面容浮现出肯定“杀人偿命,我的母亲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她的罪责不可辩驳,这是应该的。”
出来引路的,是凯瑟琳婆婆的儿子。
那名被母亲杀死、拆解,亲自煮了炖了吃下去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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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明白,”青年侧了侧头,“您在梦中寻找什么”
“我向月亮许愿,希望见到牧恩女士,然后就在梦中来到了这里。”莉莉安说。
“牧恩女士啊”
他低头思索,看起来很是迷茫“她应该在哪呢”
“我不知道。”
“古堡内翡翠郡内最古老的城堡就是翠峰堡,里面住着的可不是牧恩女士,而是吸血鬼。”
青年喃喃自语,却让莉莉安心中一紧。
他知道阿诺德是吸血鬼
这是谁的梦,难道牧恩女士早就知道吗。
“月暮森林里也只有狼和熊,不可能住着人,哪怕是女巫。”青年又道,“至于教堂,就更不可能了,别把教士们吓破了胆。夫人,您觉得谁可能是牧恩女士呢也许会有帮助。”
“这个范围太大了。”莉莉安说。
这是实话。
乡下姑娘听过她的名声,因而向月亮祈祷,获得了诅咒他人并强行堕胎的巫术。
富有寡妇为了治愈丈夫,多方打听,亦是兜兜转转打听到了她的名声上。尽管药物害死了维尔多夫人的第三任丈夫,可也给了她自由,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如愿以偿。
至于凯瑟琳婆婆,就更不用多说。
若非她拿到了牧恩女士的饲料,怕是热沃丹兽不会乖巧地像是只猎犬指哪打哪。
“翡翠郡境内的任何人女人,都可能是牧恩女士,”她说,“她可能住在古堡里,可能住在港口城市,也可能只是一名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村姑。”
田里种地的可能是女巫。
河边洗衣的可能是女巫。
经商的、织布的,在家豢养孩童的,在外牧羊驱赶牛群的,任何一名女人,也许在日常生活背后,都精通着巫术和魔法。
青年闻言,失笑出声。
“夫人,”他说,“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呀。”
“什么答案”
“牧恩女士究竟是谁,”他好似读懂了莉莉安的心声,平静出言,“任何人,都会是牧恩女士。”
莉莉安愣了愣。
起初她没懂,这句话在心底转了一圈,而后豁然开朗。
“我不应该在这里的,我不属于这里,”青年说,“你找到了答案。”
说完,眼前的青年原地破碎。
血肉横飞、液体四溅,他怎么从那残破、煮熟的尸体拼合而成的,又怎么在莉莉安眼前原地散开。
留下的只有一滩模糊的血。
他身后的光点瞬间扩散,照亮了莉莉安的视野。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当适应了光芒时再放下,纯黑的环境变得如同白昼。
数不清的人影走到了莉莉安的面前。
太多人了,数以千记,连绵不绝。莉莉安看不到人影的脸,人影有着完全模糊的面孔和清晰的身躯。
唯独能看清的,就是她们统统都是女人。
这么多人影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你们”
她深吸口气,道出了答案。
“都是牧恩女士。”
没有哪个具体的人,叫这个名字。
这家的姑娘懂一点医术,偷偷教给患病的女童。
那家的妇人熟练接生,私下里帮被迫害的姑娘处理私生子。
也许谁的血统就与米勒家族一样,混进了其他魔物,因而掌握了一丁点魔法或者巫术,在旁人不知的情况下,隐秘地教授给了需要的姑娘。
没人见过牧恩女士,是因为人人都可以是。
她只是个名头罢了,向月亮祈祷,而后去寻找,总能寻找到以这个名头伸以援手的人。
没有牧恩女士,只有具体的女人。
一个虚无缥缈的意识集合体,一个由诸多执念和愿望构成的传说,类似与梦境的,专属于女人的秘密。
莉莉安昂起头,在所有面目模糊的人影之上,看到一颗遮天蔽日的眼球睁开了眼睛。
巨大的眼球转向莉莉安,与她平静的对视。
“你现在见到我了,”这颗眼球没有嘴巴,可莉莉安就是能听到她在同自己说话,“夫人,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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