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我就说了,那女娃子不行”
隔着一段距离,喻笙显然也听见了别人的议论,水汽从她眼里蔓延开,她难受的抿了抿红唇。
不就是拔草嘛,她可以的
她是响应祖国的号召,专门来为农村建设做贡献的
这一点累不算什么,她的手一点都不疼,天气也不热,她一点都不累
拔草多简单啊在地里都算是比较轻省的活,拔完这一大块地可是有三四个公分呢。
她可以的她肯定很快就能拔完这块地的
喻笙蹲在田地里,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
突然,她开始发力了。
发了狠似的,小手不断用力拔这些生命力极强的杂草。
她自以为的厉害,但在他人眼里,位置都没怎么挪动,手快并不代表什么。
“我拔,我拔,我拔拔拔呜呜”她忽然扁嘴。
她挣开有些僵硬的手指,手心满是被杂草勒出的红,有些还被划破了,冒了些血丝。
被分到隔壁一块地也是拔草工作的某位热心大嫂,无意中看到了,搀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走了过来,一见到喻笙手上的伤痕就扯着嗓子叫道“哎哟,这也能流血啊”说着还伸手看了看自己的与茧子共存的双手,摇头暗叹,这城里娃的手真是嫩啊,拔个草而已,不过见她默不作声,含着泪的可怜模样不由心软了几分,用着家里娃都没有受过的温柔语气道“来,嫂子陪你去趟村里的卫生所包扎一下伤口。”
喻笙吸了吸红红的鼻头,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面前这位热心大嫂,声音软糯,“可是我还没有拔完。”
热心大嫂被喻笙那满含信赖的眼神给击中了,“不碍事,现在都快中午,回去吃个饭再来也是可以的。”
喻笙抹了一把已经掉下来的眼泪,“那嫂子你告诉我位置,我自己去就行不好耽误你上工。”
“哎,这个算什么,我那块差不多都拔完了,下午还能再拔一块。”大嫂很不以为意,她伸手将喻笙拉了起来,又道“你叫我秀兰嫂就好,你上完药回家时,随便用些烂布头缝个简易手套出来,下午上工就戴上吧。”
秀兰嫂其实也不知道手套这玩意的,还是以前看了别的女知青做的才知道,她一边拉着喻笙的手腕一边问,“你们知青点的人都不跟你说戴手套的吗她们那些女知青拿个锄头都得戴着呢。”
喻笙眉尖儿微蹙,摇了摇头,“没有说。”
知青点加上她们新来的,总共住了有十五名知青,九男六女。
据说在她们没来之前,女知青的比例占得是很高的,只是这几年,女知青年龄大了,再不结婚就不好找人了,又因回城无望就嫁给了村里人。也有个别男知青也选择与村里女孩结合,不是入住女方家就是申请地基做了间房。
知青点的气氛有些压抑,完全是第一批下乡的女知青邓春玲挑起来的,她年龄已经有二十七岁了,翻过这个年就要二十八了,在这个年代她的年纪有多惹眼她也是知道的,敏感神经到不行,对她们新来又正处于妙龄的女知青能有什么好脸色更不会告诉她们村子里的事,也不允许其它两名女知青跟她们说话,只要一开口就会找事打断,不然就是沉着脸,像是步入更年期一样脾气老暴躁了,就连男知青也不自觉的离她远点。
秀兰嫂也没多想,就当是其它女知青忘了说,“那你记得给自己缝个手套就行,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家里是哪里的”
喻笙眼里闪过纠结,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秀兰嫂的话,“我叫喻笙,京城人。”
“哎哟我的天,京城来的啊,那可是主席待得地方啊,那你一定去过长城,跟嫂子说说你们那里都是什么样的”秀兰嫂倏然来了精神,放慢了脚步,扭头十分期待的看着喻笙。眼前这女娃跟别的女知青不同,从她一开始接触就没看到过女娃眼里的抗拒和嫌弃。
喻笙虽然有些娇气,但脾气还是挺好的,乖乖地向秀兰嫂描述了一番。
可是她低估了秀兰嫂眼里的求知欲,到了村里的卫生所门口她才能止了口。
“张大夫,在吗来帮忙看看这喻知青的手。”人未到,声先到。
秀兰嫂拉着喻笙进了卫生所,“哎,有人在呢。”
喻笙刚一踏进屋里,立即撞进了一双淡漠、清高、一副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双眸。
这种眼神似成相识,具体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一旁的秀兰嫂见喻笙拧着黛眉,以为她的手很疼,连忙对快开完药方的张大夫道“张大夫快来看看喻知青的手,拔草的时候被刮伤了。”说着还握住她的手将其手心摊开,暴露在人前。
一双指如削葱根的芊芊细手上被凌乱的红痕与血丝破坏了美感,但也不全然,这在某些人眼里可是一种凌乱暴虐的脆弱美,就如同那双手的主人,早晨扎好的辫子经过一上午的劳作早已微微散开,发丝肆意,粘在了她饱满红润的唇、以及秀气的鼻子上,眼波含水,眼尾泛着一层薄红,再加上那一手就能覆盖的小脸,苗条纤细的身材,整一副便是惹人怜爱又想毁之的脆弱美。
不知为何,喻笙蓦然打了个颤。
“哦倒也还好,消个毒,再擦个药膏就成。”张大夫看了一眼喻笙的手,又回药柜上捡药。
“姐姐,给你糖。”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喻笙低头看了过去,只见身高不到一、皮肤透着一股苍白的小男孩朝她递了一颗糖。
喻笙看着小男孩手心的大白兔奶糖,原本想拒绝可当她看到小孩眼里的清澈与期待,倒是不忍了,她弯下身子,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意“谢谢你,改天我也请你吃糖。”
白锦西见她收了,羞涩地跑回白锦余的身边,抱着他的腿。
喻笙顺着小男孩抱着的大长腿往上看,发现那人投来的眼神,她不自然的挺直了腰板。
张大夫忽然出声“好了。”
张大夫把药包交给白锦余,又道“不要再喝那么多牛奶了,这个不能当正餐喝,要控制个度。”
喻笙听了还未怎么,一旁的秀兰嫂听了不由咋舌,问“西西是怎么了”
“牛奶喝多了上火。”这几年因为白锦西经常生病,张大夫也是很了解白锦余的性子了,就帮忙开口解释了。
别说什么财不露外,就凭白锦余这能耐人,压根就不怕。
“牛奶啊”乖乖的不得了,麦乳精是很难买了,白锦余居然还能搞到奶粉,这也太能了吧。
秀兰嫂眼里的情绪可是一言难尽,长那么大她都没喝过奶粉呢,更别替喝多这回事了,现在的她竟有种恨不得重新投生在白家的冲动。
或许是秀兰嫂的目光太过强烈,不等白锦西偏头避开那目光,接过药包的白锦余直接将白锦西抱了起来,依然冷着一张脸,迈开他的大长腿走出了卫生所。
而被抱起来的白锦西,冒出了个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喻笙。
喻笙看了,挥起她那受伤的手,无声作了个口型,“拜拜。”
白锦西有些害羞的笑了笑,也学着她挥手道了声拜拜。
“喻知青是吧坐过来,我先给你的手消个毒。”
“嗯,我这就来。”
伤口上了药后,喻笙跟秀兰嫂一同离开。
在回知青点的路上,秀兰嫂控制不住嘴,跟喻笙说起了白锦余来。
白家是外地人,从白锦余他爷爷那一代迁来的,具体白家是做什么生意发家的,他们村里没人知道。以前他们村绝大多数的田地都是雇白家的,白家有钱又会做人,在革命未刮来的时候,在方圆百里都有一定的声望。
可当革命运动来了,这一切都变了。
白家被划为地主阶级,早些年批斗得批斗,由于有受过白家恩惠的村民倒也不会怎么样,可对于养尊处优的白家人,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羞辱。
白锦余的父亲受不了,上吊自杀了。
而白锦余的母亲受到惊吓早产,产后大血崩也跟着去了。
白家就剩下白锦余的爷爷和瘦小的快活不下去的白锦西。
批斗在他们村其实差不多都是走个形式而已,偏偏有些人就不是。
当时的白锦余也才十五六岁,他凭着不怕死的狠劲倒是逼得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收敛了不少。
可不是该收敛么
你见过谁白天批斗,晚上就摸进你家里,蒙着被子打得你半生不死的
而且还当场捉不住人。
不信邪,但一连几次,你顶的住吗
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白锦余竟然还能为自家平反。
村子的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惊讶,之后便看着他日子渐渐火红火红了起来。
奶粉这等难弄的东西都能搞来,可见得他这个人确实很有能耐。
喻笙听完,也不禁生出一种敬佩之情。
太厉害了。
她应该也得像他学习,学习他这种在逆境中也决不放弃的精神。
刹那间,喻笙突然士气十足。
可这股士气,在看到一望无际极其坚韧活着的杂草,骤然消亡。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更番外,可能要断更一天,如果早早写完倒是不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