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把的毛票,让赵换娣心惊肉跳。
“你哪儿来的钱”
元梁眼珠子一转“大姐给我的”
元德发也走过来,看着那一堆毛票,心里说不上什么感受。
元棠静静站在门口,刚才人多那会儿她就躲着,这会儿才出来。
隔着门,她静静看着自己的亲人。
赵换娣心里一惊,赶紧追问,元梁却别别扭扭起来,说自己饿要吃饭。
他是想着去镇上找供销社,奈何供销社也不敢卖给他,所以他只能自己一个走去又走回来,一下午就吃了几颗糖。
赵换娣心疼的不得了,当即就吩咐元芹元柳去做饭。
她利索的把钱一收,既然元梁说是元棠给他的,那说明这丫头好歹是愿意给家里奉献。
早这样不就妥了。
她一点不去深思元棠为什么要给元梁这么多钱,甚至都不去思考元棠从哪里挣来的钱,一股脑就收起来。
元德发斜眼一看,恰巧看到门口的元棠。
“大丫”
他只觉得心里突然跳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元棠僵着脸,大步走进门来。
正当元德发还以为她要说点什么,元棠却一言不发。
她揪着赵换娣的衣襟,把那毛票全都扒拉出来。
赵换娣气急,上手就打。
“你反了天了”
元棠被巴掌打的脸歪过去,却像是没有痛觉,自顾自把钱全拿出来,无视赵换娣的哭闹,她点了一遍。
本来六十二块三,现在变成了六十一块整,少了一块三。
这已经比她预想中好很多。
她拎起元梁,一巴掌甩在他的小脸上。
元梁被打哭了,张着手要赵换娣抱。
“妈姐打我”
他像是幼小的雏鸟寻找着母亲的怀抱,眼泪鼻涕一块流下来。赵换娣是他的天,是他的依仗。他怎么也想不到,大姐居然敢当着妈的面打他。
赵换娣早被气的发懵。
元棠居然敢打她的宝贝蛋
她转着脑袋去找趁手的,转眼就抄起烧火棍劈头盖脸打,一边打一边骂。
“你个死丫头长本事了是吧敢打你弟弟”
元棠躲了几次没躲开,干脆揪住元梁。
赵换娣打她,她就打元梁。
没一会儿功夫,元梁就挨了好几个嘴巴子。
一家人闹成这样,元德发心里的沉痛不知道跟谁说,只能劝了这个劝那个。
“别打了别打了”
他是造了什么孽。
元棠两眼通红,揪着元梁质问“你怎么偷的钱”
元梁哭唧唧的,被大姐打了一顿,他也不敢撒谎。哭着说道“三姐说的三姐说你藏的。”
元芹在边上,本来脸色就白的难看
,听见这话更是觉得眩晕。
她怕怕的看一眼赵换娣,赵换娣果然是一脸黑气。
元棠死死盯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元梁抽抽噎噎的“我跟着你,你走了之后拿的。”
早知道大姐疯了,他才不去拿呢,居然被打了一顿。
赵换娣这时候却顶出来,她被元棠气到顶了,口不择言。
“是我让他拿的怎么了你有本事照着我打来来来,打死你妈你个光认钱不认爹娘的玩意儿,早知道你为了点钱就打你弟弟,我还不如在你生下来就给你溺死”
她一把夺下小儿子,叫嚣着让元棠滚。
“你个黑心烂肚肠的玩意儿,趁早给我滚我没你这样脏心烂肺的女儿”
元德发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他起身把家里的饭碗摔了。瓷片四分五裂,在地上炸开。
“能不能不闹能不能闭嘴”
赵换娣哭着,指着元棠“你冲我发什么火,给你闺女说啊,你看看她这样,跟疯了有什么区别”
她想不通啊,元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了。
她像是跟全家都有了仇,自己这个当妈的再有不是,她做女儿的又哪儿来这么多的不甘和不平她做妈的就算是再不是,也给她好好养大了啊。
只不过是元梁拿了她的钱,现在她都全拿回去了,还要打元梁。
这还是个当姐的样子吗
元芹站在院子里,跟搂着元梁的赵换娣对峙,元德发狠狠咳嗽几声,才哀求一般对元棠说道“你妈就是气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元棠生平第一次没有接父亲给的台阶,她抬起眼。
“我就往心里去了。”
夜色愈来愈黑,水汽酝酿着一场暴雨,元棠察觉到衣服似乎贴在身上,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她对着装聋作哑的父亲,歇斯底里的母亲第一次发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从小到大,我都是最累的那一个,从你们非要生元梁开始,家里有一多半的活都压在我身上。我从来没有让你们操过心,做女儿做到这种地步,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你们意了,连我想要读书都不让。”
元棠鼻头酸楚,想到了上辈子,声音带上哽咽。
“你们说我不孝顺,我到底哪儿不孝顺了是不是非要我把一辈子搭进去,给你们养孩子才算孝顺,元栋上学要钱,元柳元芹要钱,元梁也要钱,家里就我当老大的倒霉对吗你们生我到底是因为我是你闺女,还是因为想给你剩下几个儿女要个劳力”
“你们怎么不趁着我生下来就掐死我”
这话已然是说的过了,元德发眼眶湿润,两条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他捂着脑袋蹲下“是我没本事。”
是他没本事,所以才让家里鸡飞狗跳。
元棠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划开了他引以为傲的一家和睦的假象。清楚的告诉他,她这个大姐当的十分委屈
,是他们爹妈的不称职。
赵换娣看看元棠又看看元德发,她理解不了元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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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别人都这样啊
当老大的要多作难些,那不是天经地义谁让她托生在她肚皮里,这是命
一家人陷入沉默里,所有人都一言不发。
可这沉默也没持续太久,很快就有人急匆匆赶来,送给赵换娣今晚另一个噩耗。
“元家的,快来,你家大儿子掉河了”
赵换娣“啊”了一声,身体还没动作就已经晕过去。
元德发也被这骤然而至的坏消息打的懵了,腿软的不行。
来报信的人一看这么个情景,也不指望这两口子能指上用场,赶紧拉着元棠就走。
“元家丫头,赶紧的,你去看看你弟。那河按理说也不深,不知道咋回事人救上来就闭气了。”
他还觉得奇怪呢,元栋是出去找元梁的,身后跟着他们一大群人,听说元梁找到了一群人就往回走,元栋本来好端端走在河沿上,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跟断线了一样掉下去。
好在村里的河道小,他摔的倒比淹的严重,可人拉上来却晕过去了,一探鼻息居然断气了
可给他吓出个好歹,赶紧来找元德发。
元棠脑子混沌着,被人拉着走。
走一半就看见有人找到了拉车,给元栋放在拉车上拉了回来。
隔着老远喊道“醒了醒了”
来报信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元栋醒来了,他糊糊涂涂问了句现在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一群人干脆给人送到元家。
赵换娣醒过来,抱着大儿子就哭。
元德发给人送走,今晚上他家可算是劳动不少人,先是给他找元梁,接着就是元栋。
他身心俱疲,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这时候人都淳朴,忙活一晚上也没怨言,只让他早点休息,有什么明早再说。
人都走了,元棠却收起自己的包裹。
元德发眼皮直跳,元棠收起自己的几件破衣服,剩下就是课本,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别的东西她一点不碰,只把这几样背在身上。
“大丫,你这是干嘛”
元棠面无表情“我出去住。”
赵换娣本就为大儿子焦心,这会儿听见她说要走,人就冲出来。
“你弟都这样了你还要走你有没有良心啊”
她哭的格外难过“你要走也行,给我五十块钱,你弟明天要是不好,得送去县医院看。”
小儿子是她的命,大儿子是她的根。
大儿子要是不好,她怎么有脸面去见先人。
她理所当然的伸出手,问元棠要钱。
元棠捏着自己的包裹“我没钱。”
“你瞎说你有那么多钱你不给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弟死吗你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毒蝎子只顾自
己的王八蛋”
真到了这个地步,元棠反而冷静许多。
原来这就是底啊。
她对自己笑了一下,这就是赵换娣和元德发给她的亲情的底部啊。
她看到了这个地方,曾经以为自己会很痛苦,但现在真的来到了这里,却有一种早就猜到了⊿”的坦然。
只要她不如赵换娣的意去奉献,在赵换娣那里她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我不给。”
她捏着钱,如同捏着她的未来。
元栋真要有个好歹,赵换娣就是怎么着都能弄来钱,只不过比起向亲戚借,赵换娣觉得她的钱更好拿罢了。
元棠这话一出,赵换娣两眼猩红。
她抬起头,恨意燃烧的眼里迸射出光芒,元德发察觉不好,她却已经把话说出口了。
“早知道,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应该不让你上学给你嫁出去你个死妮子,不晓得我们当爹妈的苦处。你记着元棠,前有车后有辙。你不孝顺爹妈,往后你生孩子也照着学”
她嘴里骂起来,说自己多后悔没跟隔壁一样给元棠嫁出去。
元棠站在那里,看着赵换娣怎么变着法的骂她。
多讽刺,前一秒她还在觉得自己能接受一切,后一秒她就明白了,她接受不了这一切。
她以为赵换娣对她苛责是来自于她的愚昧无知,在那苦难的背景下,就算是对她残忍,也至少有一分亲情。
可事实证明了,这一切都是虚假。
赵换娣和隔壁王盼儿有什么两样
她除了有个元棠的名字,她跟被起名叫“猪”的陈珠又有什么两样
那多一分好一分的表象,有什么区别。
王盼儿吃闺女补儿子,赵换娣换种方式,难道不也是吃她去贴补儿子
可笑的是,重生的她居然还对此抱有幻想。
元棠嘿嘿笑了一声,她扭头就去灶房,等到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有了一把刀。
赵换娣声音高了八个度“怎么你还想杀你娘老子不成”她扯着嗓门吆喝,不顾元德发的阻拦去开门。
“都来看看啊,猪狗不如的畜生要杀亲妈了”
隔壁的王盼儿最先听到,很快门口就聚了几个人探头探脑。
元棠像是真的疯了,她把刀塞给赵换娣,脸上竟是洋溢着笑容。
“妈,我最后叫你一声妈。这刀你拿着,看上我身上哪块肉就割,割完咱们一刀两断成不你让我死在外面吧。”
已经到了这里,维持那虚假的表象又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讲明白了,那十月怀胎的恩德,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还清。
只要能还清,让她死了都可以
别说身上的肉,就是赵换娣要她的命她也给。
她上辈子已经过够了,谁也别想让她屈服再走一遍老路
赵换娣本来还理直气壮的,被元棠塞进一把刀,
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到了现在这地步。
元棠还在说“你动手啊,来,使劲往我身上扎,扎死了我也解脱了扎啊”
最后一声爆喝给赵换娣吓了一哆嗦。
元德发赶紧上来夺刀,赵换娣嗷一嗓子哭出来,抹着脸上的泪水我是造了什么孽”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大女儿怎么突然就疯了。
“别人都这样啊,谁家不是女儿打工供儿子。”
似乎很久之前,“别人都是这样”就成了她挂在嘴上最多的话。
她坐在地上大骂元棠的狼心狗肺。
别人都这样啊,她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女人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她苦了大半辈子,一颗心掰成了十八瓣,其中就算是少给了元棠几瓣,那又怎么了她自己一瓣都没有留啊,起早贪黑,手上全是口子。
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他们可元棠就是这么恨上了她。连解释都不听了,一个丫头片子,养了十几年,这会儿的眼神叫她看着都凉心。她要走她凭什么走村里谁家的女娃子不是这样走过来的,别人都是这样
她哭的声音稀碎,只能翻来覆去说这么一句。仿佛这句话里藏着千钧的道理,她盼着眼前几乎快要疯了的女儿能把这道理听进去。
是啊,别人都是这样。可一贯这样,就是对的吗
元棠觉得自己上辈子就是被这样的“道理”迷惑,它是这样的有迷惑性,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吃苦受罪是人生的常态,而奉献是女人天定的美德。
她身上桎梏着孝顺和道德两座大山,被压的喘不过气,最后只换来一句“应该”。
哪儿有什么应该
元栋和她出生只差几分钟,元柳和元芹和她一样同为女孩。
全家人的道德标准只在她身上体现,弟妹们踩着她,获得了良好的教育,美好的未来,幸福的家庭
而她呢,病死在除夕就是对她的嘉奖
这算是什么狗屁的应该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元家闹得凶,半个庄子都能听见这家的吵闹声。
跟元家沾亲带故的几家硬着头皮站出来打圆场。
“元家的别闹了,看看给你妈气的,你妈说的都是为你好。”
“就是啊,长辈都是为你们好的,你妈脾气是差点,可本心都是为你们打算。”
这样的话,元棠上辈子听了太多,她冷笑一声。
对着元德发质问“爹,都说你跟我妈是为我好,我倒想问问,我通知书呢”
元德发心头一沉,终于
元棠歪着脑袋“我去问了我老师,说我考上县一中了,爹,我通知书呢”
元德发无从抵赖,元棠最近的反常在他这里终于有了结果。
原来她早就知道。
他的心灰了大半,认清了女儿是真的要跟他断绝关系的现实
。
元棠追着要自己的通知书。
刚才还打圆场的人没了话,心里想着元家做事确实不算厚道。
就算是不让丫头上,也得给她讲明白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糊弄,偏偏又糊弄不过去,看吧,闹出来了吧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元棠太得理不饶人,不过就是不让上学,居然举着刀要跟家里人一刀两断。
养个这种女儿还不如养条狗
元德发让元柳去屋里拿通知书,递给元棠的时候像是老了好几岁。
“大丫,爹对不起你。”
对他这样好面子的人来说,在众人面前服软已经是最大的羞耻。
元棠接过通知书,即便已经拿到了新的通知书,这份通知书对她来说也是不一样的。
她摸索着上面的字迹。
赵换娣咬着牙,突然冲出来,一把抢过去,把通知书撕了个粉碎。
“你想读书,想的美”
就是这迷了人眼的鬼书,让元棠变成了没心肝的货色。而且大儿子如今怎样还不晓得,元棠想抛开一家人去读书想的美
这一惊变让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
元棠眼睁睁看着赵换娣撕烂了她的通知书。
那纷纷扬扬的纸片掉在地上,赵换娣还不解气,上去狠狠踩了几脚。
“赵嫂子,你”
元棠看了一会儿那地上的纸屑,默默无声。
良久她抬头,盯着赵换娣的双眼。
“我恨你。”
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那禁锢了她两辈子的痛苦终于有了出口。
是啊,她怎么能不恨呢
明明是她的母亲,却给她最深的苦痛。
她渴盼的亲情,最后消弭于这散落一地的通知书。
元棠喃喃道“我恨你。”
我恨你把我带入这无边的绝望中,也恨你明明不爱我,却非要生下我。你无数次提起生下来应该把我送走,我也是这样想的,你怎么就不给我送走
赵换娣像是被雷劈了,心也裂成两半。
元棠却已经从包裹里拿出自己的课本,剩下的衣服也丢在原地不要。
她站在赵换娣面前,坚定道“我要分家。”
这话一出,元家顿时没了声音。
前面还只能说是元棠小打小闹,可分家一说,就像是给这件事上升了一个层面。
谁家姑娘会要求分家
又有谁家姑娘是十五岁要求分家
这不伦不类的话,让赵换娣气性翻涌。
“好分家”
她堵着气“分你拿三百块给我,咱们一刀两断,生不养,死不葬我就是死也不要看到你上我的坟不准给我披麻戴孝”
她倒要看看,没了家,元棠能活个什么人样出来
三百块
元德发摔了凳子“你说什么屁话”
元棠上哪儿弄三百块回来再说难道就为三百块,一家人就这么散了
元棠却抢先应下好,三百块,我一年内给你现在就去大队部写证明”
别说三百,就算是三千她也愿意。
眼看着这事真要这么着了,元德发上去拽着赵换娣不让她跟着走,老泪纵横。
“你是要干什么”
这个钱一拿,元棠就真跟这个家没关系了
赵换娣倔劲上来,甩开他就走。
两人一前一后,最后面坠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多新鲜嘿,元家的大女儿要分家,赵换娣三百块跟女儿断绝关系。十里八乡都难看到这一出。
一群人到了大队书记家里,大队书记也一脸懵,听明白之后就黑了脸。
“胡闹”
这都什么跟什么
村里一般分地都不分女娃,元棠就算是要分家,地也分不到,找他干什么
“你们这是都气头上,回去好好缓缓再来说。谁家姑娘能吵一架就跟爹妈断关系的”
现在又不是早些年了,那时候为了避风头还有断绝关系一说,现在都多少年没提过这茬了。
元棠淡淡说道“我不要地,家里的东西我一概不分,就麻烦您给写个证明,三百块养老钱,我一年给齐,往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大队书记眉心拧起来“什么话什么叫没关系你爹妈生了你,血肉养育怎么断干净”
他觉得这丫头不懂事,断绝关系这种话也能挂在嘴上说。
可元棠不管怎么问,就咬死了这个。
她就是要分出来
她要别人谁也别想借着亲情来绑架她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劝起来。
“元家丫头,你可别这样说,你爹妈都是为你好的,你现在小不知事,退一万步讲,你爹妈就算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不至于就这样断关系吧”
“就是啊,你是老大,难免生活上要照顾小的,可家里人都看在眼里,往后也肯定不亏待你的。”
元棠静静说道“各位叔婶,我从小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看在眼里,我委屈的不是家里偏心。我委屈的是我就想读书,凭什么不让我读”
她盯着大队书记的眼睛“我妈说让我自己挣钱读书,我搬了一个暑假的砖,给人当小工,学费我自己挣到了。可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通知书被撕了。”
“我就想问问,我想读书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吗凭什么我就非得在家当一辈子的老黄牛”
赵换娣一听这话就暴起“谁说让你当一辈子老黄牛了我说的是家里供不起两个,让你大弟读,这有什么不对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她又开始抹眼泪“家里没钱啊,之前拉的饥荒还还不上,就等着你给家里解解愁,可你倒好,就为了读书非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我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只顾着自
己快活。”
元棠不为所动从我小时候你就说家里穷,每次我要买个本子买只笔,你都要唠叨半天。可这家里不是第一天穷,如果没有我,只有元栋,我想问你,你会让元栋不读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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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换娣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元栋是男娃啊,男娃不读书有什么出息
元棠一脸讽刺“所以我就是让你吸血的,如果没有我,你为了你的宝贝儿子,别说是去借,就是去卖血你也会让元栋读书。就因为我是你女儿,所以你心安理得的压榨我,想让我给你儿子付出。凭什么元栋是我生的吗”
赵换娣被元棠顶了一脸,怒气冲冲“你是他大姐他叫你姐”
元棠扭过脸,对着大队书记说道“看吧,您不用劝,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分家。”
不分家,光是一句姐,她就仿佛要奉献自己的一辈子。
凭什么
大队书记只能转头去劝赵换娣“你看你,小孩家闹别扭,你大人怎么能跟着闹。分家哪儿是那么容易,可别趁着气头说话,回头再后悔。”
赵换娣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不后悔你盖章吧,这丫头是心大了,我管不了。随她怎么飞去。”
她居然说恨自己
这话伤透了赵换娣的心。
大队书记词穷,却还劝了几句,无外乎就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现在分家也不兴了”“没听过女娃分家的”
可两边都一样态度,大队书记怎么也劝不动,元德发倒是来了,就是沉默不说话。
僵持了快一个多小时,大队书记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帮着写了个证明。
写明了元家长女元棠分家,养老费三百块,一年内付清。以后生不养,死不葬。
写好之后,元棠和赵换娣都在上面签了名。
元棠知道这东西在法律上没有半毛钱的用,但她还是逼着赵换娣写了。
在乡下,这样的证明过了明路,就意味着具有约束的效力。寻常人家也想不到法律上面。
这就够了。
元棠拿了字条,转身离开。
赵换娣在背后哭着,心里恶狠狠的想,这丫头恨亲妈,就该让她在外面吃苦
等到栋子上成学,她就知道没兄弟撑腰的难处了
元棠捏着这份证明,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不想再去想赵换娣和元德发对她是什么感情,也不愿意去想家里离了她会是什么境遇。
她只知道,她自由了。
不用再承担长姐的压力,也不用再去猜测父母的亲情,只有她自己。
脚下的路再难走,终归成了一条明确的路。
她一人到了破庙,这场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她躲在淋不到雨的地方,缩在里面。
真好。
这一场雨下了半夜,看热闹的人走了,赵换娣又哭了半夜,哭自己倒霉摊上这
么个女儿。
元德发睡到一半起床出门,过了一会儿又回来。
烟袋抽了一袋又一袋。
小矮房里,元柳躺下时候还在震惊,她戳戳元芹,嘀咕着大姐真是疯了。
跟家里分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看大姐以后只怕是日子不好过了。”
没有爹妈的帮助,她能怎么过
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元芹却不像元柳那样乐观,她咬着嘴唇,半晌才说道“可是没有大姐”
“家里的活就只能是咱们俩的了。”
元柳顿时苦起脸来。
是啊,大姐是讨不到什么好,可她们也一样啊。
元芹心里还藏着最深刻的害怕,她悄悄问元柳。
“如果妈不让咱俩上学怎么办”
元柳大惊“不让上学凭什么大哥大姐都上完初中了啊”
元芹小声道“家里的活没人做,咱们要是上初中,家里就没人干活了。再说,你没听见妈说吗她说后悔让大姐读书”
元柳皱着眉头“大姐是大姐,咱俩是咱俩。妈凭什么不让咱们读书”
她往床上一躺“妈要是不让我读书,我就跟大姐一样”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也打起鼓来,生怕赵换娣突然出现,告诉她不让读书。
其实她倒是未必多喜欢读书,只不过比起在家里干活,自然还是读书好了。
读书能在外面吃喝,除了学习就没有别的事。可要是在家里,妈总是骂人,爹老是抽烟不吭气,弟弟还总是惹祸。怎么都不如学校心净。
元芹背过身,她也后悔来着。
本想着给大姐一个好看,结果大姐居然撂挑子不干了。
这下好了,以后家里要怎么办
她不像是元柳那样没心眼,只觉得往后要糟。
元家大闹一场的事终于传了出去,胡家住的靠后山,知道的晚。
胡燕一听元棠出事就要去给人带回家来住。
胡燕她妈想拦她没拦住,嘴里嘀咕着“掺和人家家事干嘛啊。”
元棠这丫头闹这一场,足可以见她是个冷心冷肺的,她也不乐意让自己闺女跟她来往,更遑论给人带回来了。
胡燕不晓得她妈的心思,到处找元棠,终于在村道上找到了元棠。
元棠一夜没怎么睡踏实,眼下青黑一片,不过精神头却好。
胡燕拦住她,怎么说也要让她跟自己回家住。
元棠却不像她那样单纯,昨晚上闹一场,她的名声已然是在村里糟透了。
跟爹妈闹个架闹到断绝关系,她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上好几年了。
不过元棠不在乎。
上辈子她倒是按照赵换娣的意思走了,可还不是照样名声差
乡下人的嘴就是一把刀,你要不给它当回事,就伤不到你分毫
。
只是胡家还要在这里生活,元棠不想给胡燕牵扯进来。
“我打算去县城,往后要是没什么事就不回来了。”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是厌烦家乡的。
不同于后来有了铁饭碗的元栋,她一直是讨厌小河村的。讨厌那些追着她问不怀好意问题的人,也讨厌那些看着和善,却时不时冒出一句没有不是的父母”这样带着腐朽话语的人。
元棠拎着自己的几本书,净条一个人,看的胡燕心酸无比,她抱了抱元棠,提出建议。
“你要不去我宿舍住吧,反正我不回家,厂里的宿舍是空的。”
不等元棠拒绝,胡燕就把她的行李接过来放在车篓子里“走,我送你去”
元棠确实没有地方去,于是默默坐上胡燕的后座。
胡燕蹬着车子,元棠轻声问她。
“你不问我为什么跟家里断关系”
胡燕清朗的声音传过来“我觉得你这么能忍的人,发火肯定是因为别人惹到你了啊”
而且她也听说了一点,就凭元棠爹妈藏了她的通知书,这个火就该发。都是一起长大的,她哪儿能不知道元棠对读书有多向往。她在初中混日子的时候,元棠做题做的死去活来的。那么辛苦拿到的通知书,居然被人藏了。
真可恨
元棠静静说了一句“谢谢你。”
不光谢你的帮助,也谢你能体谅我的处境。
两人骑着自行车往县城去,刚到村口就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元栋站在村口,脸色煞白。
他追着车子喊了几声“姐”。
元棠本不打算跟他说什么,可瞅见元栋手里拿的东西,她拍拍胡燕的手,示意她停下。
元栋脸色白的可怕,头上还包着一圈白色的纱布。
他追上自行车,嗫嚅着递上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拼好粘贴的纸张。
是昨晚上赵换娣撕碎的通知书。
元棠没接“你有什么要说。”
元栋脸色愈加苍白,就如同元棠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着元棠。
只是一个照面,他就知道元棠跟他一样重生了。
“姐,对不起。”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元棠遥望着远处,像是在发呆。
这辈子她没有对元栋说过什么狠话,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觉得对这个时候一无所知的元栋来说,任何她的苦痛都是苍白的。
可现在元栋也回来了,她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巨兽。
她一把将那破碎的通知书打掉。
“我不接受。”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你的歉意,我都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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