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的班主任白老师带着一个小女孩站在铺子门口,恰好跟正在吆喝的元棠对上了脸。
白老师有些诧异“元棠”
看到老师,元棠还是慌了一下的,但很快她就稳住了,耳朵红红的跟白老师打招呼“白老师好”
元棠穿着厚实的棉花袄子,站在门口揽客,这个小铺子样样都好,就是有一点,正对着贸易园大门的风口。元棠被吹了一会儿,就已经感觉到手没有温度了,耳朵也冻的不像自己的。
白老师看在眼里,下意识就问道“这怎么过年了你还在这儿”
她以为元棠之前摆摊卖吃的,到了放假总得回家去过年的,可明天就是腊八了,这丫头居然还在城里给人打工她皱着眉,有心问问元棠什么打算,之前她说家里不让上学,缺钱才在门口摆摊,看来摆摊的钱怕还是也不好挣。或者这丫头家里负担重
可再负担重也没道理让她在城里这样熬着,多辛苦。
元棠一看白老师的眼神就晓得她误会了,赶紧给老师解释“不是的老师,这个小摊子是我自己的。”
她给人让进铺子里,石棉瓦圈起来的小店开着灯,倒也不显得寒酸破败。
元棠“老师,我想着后面高三就不再摆摊了,所以才想着趁高一二的假期多挣点钱。您也知道,我学费什么的自己负担,到了高三花钱地方多”
白老师当了多年老师,怎么不知道学校高三花钱地方多。
各科目的页子,各种试卷,前两天放假前学校还开会说了,说以后高三要加一节晚自习,把九点的晚自习加到十点。
学习紧张,尤其这几年白县的成绩都不理想,学校急等着出成绩。
看到元棠穿的还好,白老师暂时也就没再追问,元棠的家庭情况她也了解过,元家的情况仿佛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之前有关于她跟元栋的关系也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后来又猛的说元栋不是她亲弟弟,可又在一个户口本上。
白老师猜着,估计元棠真是元栋的表姐,不知道什么原因给了元家,现在显然是养家不愿意花钱供她了,所以她才这样努力。
她看了一眼元棠,耳朵红的要滴出血了,叹口气问道“你外面那个蝴蝶发卡怎么卖”
本来也就是孩子扯着非要来看,她是不打算买的。
老师的工资就那么点,她平日里再心疼女儿也是舍不得给买这种一看就很贵的东西。
可今天碰上元棠,她打算多买两对,也算是给学生捧场了。
元棠“不值钱的,这是您女儿看着真漂亮”
说着她一把扯下几对蝴蝶,笑吟吟的给下面眼巴巴了好久的小姑娘戴在头上,一个劲的说好看。
颤动的蝴蝶在头上格外显眼,白老师对上女儿的眼神,也赞了一句好看,执意要给钱。
元棠哪儿能要她推拒的厉害,又拿了两对塞给小姑娘“真没多少钱,老师您别这样推了
。”
白老师推不过她,干脆把女儿手里的蝴蝶全拿出来♂,头上的也取下来,不要了。
元棠瞧着白老师真的恼了,只能硬着头皮说自己一对卖五毛。
白老师心知她没说实话,掏了五块放在面上。
元棠蔫吧吧的送人出去,白老师走出去两步又回来。
“元棠,上学期学过的古文第三篇拓展还记得是什么吗”
这种场合还被拷问作业,元棠下意识就是一个立正“记得,是劝学和为学。”
白老师望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元棠松了口气,转身看到石头的不明觉厉的眼神。
她苦笑一声,白老师哪里是拷问她,是提醒她。
她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不同于旁的学生被老师这样说而感觉下脸子。她是感念白老师的,她深知自己身上并不是毫无短板,上辈子做小生意太久,让她身上沾染了一层小生意人的市侩和虚伪。
这种市侩和虚伪仿佛会在特定条件下就被激活,有时候她自己都没察觉,下意识就会说谎。当然,她可以辩解是为了做生意,说谎是必然的。看在钱的份上,谁也不能说她什么。
但白老师没有被她这样的小把戏骗到,更甚至于,她敏锐的察觉到元棠在校内和校外的不同。她怕元棠在做生意的道路上走的太远,忘了初心。更担心她这样谎话说多,过于油滑失去了一些骨气。
教书育人,她不希望元棠走上一条彻底只看钱不看旁的道路。
所以她提醒元棠,她如今还是个学生,一定要以学业为重。
元棠揉着冻的没知觉的耳朵,心中记着老师的教诲。她并不觉得自己多活的那点岁月有什么高人一等,相反,学校老师给的知识让她更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不足。
白老师走后,客人虽然没有扎堆的来,但无一例外,都是被孩子扯着胳膊来的。
门口的蝴蝶发卡实在是太吸引人,换了旁人,元棠要钱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对一块二,要是再买点旁的,或者多买几对,她就给便宜点。
也有人看上了店里的发箍,元棠挑了两种大类的发箍,一种是各种花纹花色的,一种一看尺寸就是小孩子戴的。
有些小孩实在是很能闹,躺在地上就大声哭。
家长实在没办法了,就只能买,买了之后孩子破涕为笑,家长心疼的滴血。
元棠迎来送往,到了中午该吃饭了,她跟石头换班去吃了一碗面,一碗面要价一块五。价格贵的让元棠心疼,她嘀咕着还不如明天就把炉子弄来自己做,突然她激动的一拍脑门。
她家里现成的炉子和土豆,之前生意都是做在学校门口,现在放假了,在铺子门口加一个卖土豆泥和茶叶蛋的小摊也不费什么事不是
说干就干,趁着第一天人不算多,元棠让石头看摊,自己麻利的蹬上自行车回家,一个炉子不够,她紧赶慢赶又去买了一个。
两个炉子放在门口,一
个里面煮茶叶蛋,另一个下面咕嘟着卤水,上面是现蒸的土豆。
调料不算齐,元棠就打算等到店关了自己再去买。她这边一开煮,来往的客人没几个买的,倒是周围的商铺有点忍不住了。
大冬天的,外面冷风送来一阵阵香味,这谁能忍
有人买了个茶叶蛋,回头就听人嘀咕,贸易园里头按理说是不能摆摊卖吃的,市场管理处之前三令五申,就是怕他们再给里面弄的乱糟糟的。这里头多少户都是卖衣裳的,贸然进来一家做饭的,万一起火谁受得了
有心的想去找管理处来撵走元棠,可又被人劝下来。
“算了吧,你看她多会整,没用灶,就在门口卖,那个过道卡着门口,到底是算里面还是算外面两说。再说了,她卖点茶叶蛋能挣多少,随她去吧。”
说这话的人也是为自己考虑,他们这些门面的人租着房子,大多都不舍得外面买着吃,也都是弄个炉灶在门口自己做。
这要是炉子不让摆,那他们是不是也不能这样干
还是算了。
元棠守了一下午店,到后面天色阴了下来,客人不多了,来来往往的居然都是周边摆摊的。
尤其土豆泥卖的最好,石头本是盯摊的,客人少,他就拿了个马扎坐在门口帮着元棠削土豆皮。削好之后拿去街道后面的水龙头洗,拿回来用刀切几下放上锅蒸。
元棠图便宜买的锅不算大,结果是蒸好一锅就卖完,后面还有开店的打发自家孩子来一趟趟看。
元棠拿出纸笔一算,心花怒放。
以前摆学校门口跟现在摆市场里面可不一样,这边的人可比学生有钱多了,你让他们花钱去外面吃动辄一碗一块五的面他们舍不得,一大勺子四毛的土豆泥还是吃得起的。
这一下午,石头一个劲的削土豆蒸土豆,可是够累了。
元棠心里算着,让人家看摊是一个月一百,回头这个钱也要算上。
开店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元棠在关门前合了账,一天就卖出去大几十对蝴蝶发卡,还有四五个发箍,耳环还没人买,珍珠项链反而异常的火爆。
有几个小姑娘抱着珍珠项链掉小珍珠,后来家长也没给买,是哭着走的。
元棠给珍珠项链标的八块钱,本来目标受众就不是这些小孩子,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的目标客户没来,倒是先把小孩给引来了。
店里的眼影眉笔都没卖出,元棠也不急。要是今个没有外面那摊子,她怕是要着急,可现在多了一项收入,她反而不着急了。离过年还有点时间,最近都是孩子放假,大人先紧着孩子的衣裳买。回头等厂里都放假了,她就不信没人来。
土豆泥最后卖完了,元棠特意多蒸了一锅,连带上两个茶叶蛋,给石头让他带回去。
“石头哥,给,你也拿回去尝尝。”
卖了一天,保守收入也有二十块了,元棠不是吝啬的人,多煮一锅也不费多少。
石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急
着走,而是帮着元棠收摊66,店里所有货物都收起来,放进提包里,炉子灭了,煤渣倒在边上的角落里,元棠特意叮嘱说煤渣别扔,回头等下了雪,正好铺在门口防滑。
东西都收拾完毕,元棠把锅子放在自行车上,两个炉子搬进店里。
她心里有点担心炉子被人拿走,因为是用石棉瓦搭起来的小店,根本就没有门锁一说。谁从这里过都能顺手牵羊。
石头出声道“你先走吧,炉子我等会儿来拿。这地方距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让我哥一会儿骑自行车来,明早上再送来。”
元棠谢过石头,干脆拿出三十块给他“这样吧,你让小冬哥明个来的时候带几个煤球,咱们按照一天一块钱算,炉子你帮我管着,煤球每天够用就成。”
石头不好意思的推“一天用不了一块。”
煤球一块也就几分钱,两个炉子还不是彻夜的用,一天就那么点时间,再怎么说也用不了一块钱那么多。
元棠把钱塞他兜里,认真道“石头哥你别让了,单是这样都已经很麻烦你们。要让我自己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元棠想着今天白老师说的话,虽然没有严厉的教导,但老师提醒的对。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她打算今晚开始,回去就好好看书。
第一天摆摊顺下来,元棠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
腊八这天她一大早就煮了粥,胡燕上了晚班回来,正好赶上喝粥。
大灶煮出来的粥黏糊糊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元棠熬的粥很稠,加了糖之后感觉入口都是缓慢的淌下去,再配上咸鸭蛋和咸菜丝,沉甸甸的滑入胃袋,让人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
胡燕吃着吃着就叹气,元棠问她,她说是因为一会儿要回家。
胡燕以前还不觉得家里怎样,可自从跟着元棠住之后,她是一点都不想回家了。
再说,她现在觉得家越来越不像家了。
每次回去,嫂子范娟人前都要装出一副两个人关系和乐的样子,没人时候恨不得拿白眼翻她。她妈更是一个劲的推着她跟范娟一块干点什么,巴不得她跟范娟关系好起来。
元棠“你嫂子不是上班吗”
胡燕喝了一口粥“哪儿啊,结了婚就辞了。”
所以现在她回家去,必定会见到范娟。
元棠只能默默给她添了一勺粥,这她帮不了。
胡燕吃着吃着就开始跟元棠吐槽范娟进门后的种种“前些天你去省城进货,我回家就碰上她跟我大哥告我刁状,说我被你骗了,哄着家里出力给你挣钱。要让我大哥跟咱俩把道道划出来,往后钱给她,她来分。最好是她也参一股,咱们四个人,她当个会计给咱算账。”
胡燕说起来仍是气愤,得亏是元棠早就把钱上分清楚了,去省城之前还给账本留给她,不然就凭范娟那个颠倒黑白的劲,大哥还真能被她忽悠瘸了,以为自己跟元棠干是吃了亏。
胡燕赌气道“反正我是给大哥说了,钱上头我都
分清楚了,给他的那百分之二十是他不要的,不过我也没贪,都给妈了。剩下的钱一家一半,我也没出多少力,要不是你带着我,我一分也挣不来。算起来也是我占你便宜。她范娟要是觉得这钱给你挣,她亏了,那现在她跟我大哥一家人,让自己男人带货回来她去卖,我是不掺和她。这生意拉倒就拉倒。”
元棠听的上头,问道“那她说什么”
胡燕现在嘴皮子可比以前利,元棠倒是好奇范娟能有什么反应。
胡燕忍不住笑“我这么说,她一个劲说我想多了,她没想着坏我生意。我说管她坏不坏的,反正我就不掺和她的事。这事她要加进来,我就撤。宁肯这钱我不挣。然后她就跟我大哥哭,哭完又找我妈,我妈骂了我一顿。不过我也没松口,小棠,我也想了。我嫂子太事了,要让她进来,咱俩挣多少钱她都想全拿走,只怕回头都当是咱俩给她打工的。”
元棠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你大哥这边夹在中间只怕也不好说话,反正之前咱们说的是等开学之后再说,寒假我自己能去省城跑货。这样的话,再让你哥帮忙拿货这事就不提了。”
胡燕悄悄松了口气,她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元棠说拆伙的话。本来两人合伙就是她占了便宜,她一个人占四分,大哥还拿两分,等于是她一家就拿了六分。对元棠来说不公平。
可就这样的不公平,大嫂都想不明白,还非要把好处全占了。
她倒是想的怪美,她是能出去叫卖还是能干活舔着个脸就说要加一股。她有个什么资格加进来。还不就是想着多吃多占,觉得大哥是她的,进货这事要靠他们两口子。
胡燕心里憋着气,虽然吵了范娟一顿,但这股气还没下去。
现在她对大哥也有点不满,大哥明知道自己干的不多,都是元棠出力,结果大嫂闹,他也不替元棠说话。
元棠喝着粥,心里没一点难受。
自从胡燕说范娟进门,她就晓得有这么一天。当初她走之前说的等开学再说,也不过是随口的话,她心里猜着胡青这条线要不成了。
胡燕替她抱不平,是因为两人关系好。可在胡青那里,他会为妹子说话,如果范娟损害的是胡燕的利益,他肯定会站出来。可是范娟矛头指向她,胡青就不会说什么。
说来说去,自己只是个外人,胡青最开始帮着给她带货也是看在胡燕的面子上,如果不是胡燕,胡青压根就不会同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这次胡青驳了范娟的意思,元棠也不打算再掺和了。她跟胡燕做生意,一再的强调不能把实际收益讲出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一个万元户都能吸引来很多人目光的时候。她跟胡燕,才十六七岁就捏着这么多钱,搁很多人眼里就是一块大肥肉。
她之前是信任胡燕的大哥胡青不会坑她,因为坑她就是坑了自己妹子。
换了范娟她还真没这个信心。
元棠喝完粥,把碗放进水池里,心想着自己现在这个生意倒是很有搞头
,唯一就是发货问题。
怎么才能保证往后的货运呢
总不能每次都要她人肉去背吧。
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解决办法,元棠只能按时去摆摊。
今早上她赶着去买了肉末,今天的土豆泥加了肉和辅料,味道更香了。还没到中午就有小孩端着自家的饭盒过来排队,元棠怎么也没料到生意最好的居然是搭着卖的小吃。
有些会吃的更是一次买一个鸡蛋,把鸡蛋碾在土豆里,浇上料汁,味道吃起来更好。
连着好几天,元棠没见到店里的东西下去多少,倒是土豆泥越卖越好,甚至有人专门找来买着吃。
眼看着人手要不足,元棠干脆让石头把小冬也叫来。
分出一个人手专门做土豆,她咬牙换了一口大锅,又买了个篦子,一次能蒸小锅三倍的量。
为了这个“副业”,元棠又给那位喂不饱的市场管理处主任送了十块钱,这才换来一个许可。
腊八一过,年味越来越浓,元棠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
土豆泥每天不间断的蒸,一天光是鸡蛋和土豆泥都能卖出大几十块。
店里的生意也在进入腊月二十之后来到了高峰。
工厂的工人们终于放了假,女工们也都开始准备自己的过年衣服。贸易园里每天都是挤不动的人流,元棠这个摊位在正门处,最显眼不说,还有门口等着买土豆泥的人,人气旺,自然引来不少人。
再一看,蝴蝶发卡还能理解,新奇的东西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欢的。
变色口红是什么
元棠撸起袖子就给人展示“你看现在是绿色对吧”
她在手臂上一抹“喏,这是粉红色。抹两遍就是深红色。”
“一只口红,让你拥有两种颜色”
“别说咱们县城了,你就是去市里都找不来这种新货”
“五块一只,咱们不讲价。”
那些赶在风潮浪尖的女青年十分纠结,平日里一只普通的口红也才三块啊。
元棠还在蛊惑她们“那能一样我这一只顶两只的”
女青年细想,确实啊,自己买一只只有一个颜色,一个颜色要三块,现在买个五块钱的,有两个颜色。哦不对,这个小姑娘说了,能自己选的,要是想要更深的颜色,可以再涂一层。
最终,女青年还是狠下心买了。
主要是,可以变色的口红,多神奇啊
元棠笑开了花,顺势给人推荐眼影盘和眉笔。
“你看看这盘子,十来个颜色还有这个眉笔,可以这样推出来不用你削”
女青年欲哭无泪,钱花的肉疼,可实在走不出去。
店里这些东西她都没见过,现在不买,万一等到年后别人都用上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落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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