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柳说出自己怀孕那一刻,元棠只觉得一股窒息涌上心头。像是被人用湿透的手帕捂住了口鼻,连胸腔都是闷闷的难受。
元柳啜泣起来,小声的求元棠帮帮自己。
这是她的大姐啊,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姐。她难道会看着自己走投无路吗
顶着众人的目光,元棠知道这是元柳在逼自己。
她跟这些人没有关系,丢人也就是一时的,可如果元棠不帮她,就算是元棠再有理,往后也要被同学们指着脊背说三道四。
元柳的眼泪在脸上滑下一道一道的痕迹,她哽咽着“姐,姐,你帮我吧。”
她不敢回小河村,也没地方可以去。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会来找大姐。
元棠的手臂开始发麻,连带着后脑勺都带着一种钝钝的难受。
“关我什么事”
元柳在震惊中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大姐。
元棠面无表情,忍着那股想要吐出来的难受,缓慢又坚定的说道“你不应该来找我。你应该去找元栋。”
元柳几乎是要疯了。
“你说他干什么他早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元棠想要咧开嘴但发现自己做不到这个动作,于是破罐破摔的问道“所以我就活该被你们追着不放是吗”
自从上大学之后,她不是没想过会被元家人找上,毕竟比起别人,她的所在地实在是太明确。
大学四年,但凡这四年里,谁只要买一张车票,就能一点磕巴不打的就找到她。
人急生赖,元家但凡有一点出路的时候,就不会想着沾上来。但是只要元家样样不顺,那曾经签过的纸张就成了废纸,早晚有一天他们就要找到学校来。
曾经元棠也侥幸的以为不会那样,但现在元柳遇到困境,第一反应就是来找她。
凭什么
她走了那么远,走了那么久,难道就不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吗
元柳也苦涩的哀求着“大姐,我知道我刚才说谎了,我对不起你。我帮你解释,你行行好,帮我一把。”
元棠没说话。
元柳咬了咬牙,扭头对着呆若木鸡的田蜜说道“我大姐早在高一就跟我们分家了,她上学的钱都是自己挣的。”
田蜜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翻了车,还是在元棠的妹妹手上。她下意识就流了一身的冷汗。
“你骗我”
元柳没搭理她,而是转过头来带着讨好的眼神看元棠。
“大姐,你看,我解释了。”
周围的人早被这不知道怎么发展的情况弄得面面相觑。一个个都被脱缰野马般的发展搞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田蜜这会儿已经慌了,站不住脚的指责现在把自己拖进了泥地里,她只能嘴硬揪着元棠的钱不一定是正道来的这一说法。
元棠对着围观的人说道“大家没什么事就
散了吧。”
把人都给撵走,元棠先对元柳说了一句你的事我不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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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柳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大姐居然真的这样狠心
“姐你要看着我去死吗”
元棠揉了揉眉心“你怀孕了,有事你不能去找孩子的父亲吗”
元柳默不作声。
元柳当年偷跑出去打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她作为家里最后一个下学的,在学校有一个男同学跟她走的很近。
那时候还小,自然无从谈起什么好感与恋爱。只是后来元柳要出去打工,又不敢自己一个人去。
偏巧那个男生也去,两人就搭了伙。
在外这两年,两人说好了再打两年工就回去结婚。
“上个月厂里查户口,我们两个假户口叫发现了。”
两个人都丢了工作,元柳还怀了孕。这才没办法找上元棠。
现在两人身上是真的没钱了。
“姐,你借我点钱,我很快就会还给你的。”
元柳想把孩子生下来。
元棠是真的不想问孩子生下来他们要怎么办,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元柳一脸茫然,生就生了,过几年带着孩子回去不就行了
村里她这样的不在少数,都是跟着人在外面打工,有些是在老家就谈好的对象,有些则是外面认识的同乡。糊糊涂涂的生了孩子,等到孩子大一点或者几个月能跟着回去了,就把孩子送回去,往后就是每月往家里寄钱。
元柳的理所当然落在元棠眼里,让元棠无话可说,她不想去跟元柳讨论什么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不过是又一次苦难的轮回。
“我不可能给你钱。”
给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她动不了,难道就只能等着元柳一次次找上门来
元棠的态度彻底打消了元柳的奢望。
一直到警察和元棠的辅导员到了场,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元棠也不是很有所谓,她找警察来,针对的也不是元柳,而是田蜜。
田蜜早就吓坏了,她刚才的虚张声势此刻荡然无存。元棠对她妹妹的狠心让她后背发凉,她不知道元棠要怎么对待自己。
元棠直接了当的提出要找律师介入。
辅导员本来还觉得是一件小事,元棠这样的大张旗鼓还让他生气,可元棠的眼神像是要看到他心里。
“老师,我被污蔑也不是一天两天,田蜜对我的中伤,已经造成了我很大的困扰。”
田蜜此刻已经在边上哭了“你困扰什么了我就随口一说,别人说你也不少,你怎么不找她们你就是看着我好欺负”
元棠对田蜜是一点沟通的耐心都没有。这学期开始后不久,田蜜就对自己怪怪的,班级里也出现了不少风言风语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她又不是笨蛋,稍微一想就知道里面肯定有原因。
就算今天没有元柳的
到来,她也是迟早要找田蜜算账的。
她说了几个人名给老师“这几位同学刚才都听着田蜜是怎么往我身上泼脏水的,这种程度已经超出了一般的讨论,完全可以看做污蔑和传谣。”
辅导员瞪了田蜜一眼,对比起元棠这样的一直成绩名列前茅的学生,田蜜就很不够看了。他作为辅导员,对班级的学生们都比较熟悉。
田蜜自从谈恋爱之后,沉迷于爱情不怎么学习,别说是成绩名列前茅了,光是过去几个学期的专业课都挂了不少。他早就想找田蜜的家长说说问题,大学成绩不好这种事,放在一般的学校自然是无人在意,但是在交大,成绩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学校有要求,低于一定成绩的学生都会做留级处理,如果成绩差到不行,还会清退。
他想,不管这次事情怎么解决,回头他是肯定要找田蜜的家长说说这件事的。大学虽然不限制学生谈恋爱,但是谈恋爱也要保证学习啊。
像是田蜜这样的,光顾着谈恋爱,学习一塌糊涂的,虽然不至于没有,但是真的很少。
可一个班只要有这么一个,就够让人头疼了。
田蜜一听元棠把事情上升到这样的高度,直接吓的语无伦次。
“我没有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不是我传的”
元棠觉得没意思,刚才田蜜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认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呢。
现在才多久,她说过的话就不承认了
“刚才的同学都是人证,我们可以上法院。”
一说上法院,田蜜更慌了。
她抱着辅导员的手大哭“我不去我就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你都这么较真吗说你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不个个都去告”
辅导员烦死了,偏偏又不能看着元棠真把田蜜告了。
这种事情,还挂着交大的牌子,往外一说多难听呢。
他按捺住内心的烦躁劝元棠“元同学,田蜜确实是传谣了,这样,学校给她记过,让她给你道歉行不行”
田蜜这会儿也早没了刚才的气焰,委屈巴巴地“我、我道歉”
虽然丢脸,但是她也没想到元棠居然会这样硬气。原来那点嫉妒在“走法律程序”面前显得格外的不值一提。
她甚至都开始害怕元棠了。
这个人心狠不说,做事还一点面子都不给。
不管是她的家人,还是自己,她做事都足够狠辣。
“我跟你道歉,对不起元同学。”
田蜜压住内心的羞耻,弯下自己刚才还高昂的头颅。
元棠嗤笑一声,她倒不是真的非要跟田蜜过不去,实在是田蜜这人记吃不记打,不一次把她吓破胆子,这人就总跟个跳蚤一样的烦人。
“不是这种道歉,我要你在全班面前道歉。”
田蜜脸色十分难看,最终还是咬牙说了一句好。
辅导员轻轻缓出一口气,道歉就好。他还真怕碰上两个犟
种,好歹现在只有一个。
他对着田蜜呵斥了两句,表示会向学校提出给她记过。最后丢下一句“让你家长近期来学校一趟,要么我去你家里家访”让田蜜几乎要站不住。
田蜜慌张的无以复加,她自然知道辅导员会跟自己母亲说些什么。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辅导员有点诧异的看着她,田蜜家就是沪市本地的,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提出要跟她家长沟通的,怎么田蜜这么慌张
田蜜这边正慌张着,另一边的警察有点不耐烦了。
报警的人只说是学校同学争端,他们还以为是学生打架见了血,所以才匆匆赶来。只是一来才知道是女学生吵架,别说是见血了,连手指头都没动。就这么点小事,值当打电话报警
“同学,下次这种事找你们学校的老师就好了。”
警察觉得晦气,回去就要找接线的反映一下,下次这种事,最好还是先转到学校来。什么都让警察来现场处理,他们哪儿来那么多的空闲。
元棠“不好意思,不过我今天报警不是为这个。”
她一指旁边呆若木鸡的元柳。
“我要报警,我妹妹不到十六,现在已经怀孕了。”
元柳先是不知所措,等警察严肃的盘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时,她已经吓懵了。
“姐姐你干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大姐找来的警察,合着不是来解决大姐那个女同学的,而是来处理她的
元棠没说太多,但警察只是略一打量元柳的身形就知道元棠没说谎。
警察抬了抬下巴“走吧。”
沪市这些年有些私人小厂子,所以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没有。一向都属于民不告,官不纠。
但现在有元棠这个姐姐提出要查,那这件事就要处理了。
元柳害怕的发抖,被警察带到大门口,刚要上警车时候就看见了自己孩子的爸爸。
她扯着嗓门喊对方的名字,结果那人看到警车就吓跑了,跑的飞快,头都不回
警察还以为里面有什么内情,干脆把人给抓了回来。
元棠定睛一看,不过也是个小毛孩一样的人。
她觉得悲哀,两个都是不到十八的人,自己都没活明白,就敢要孩子。
那人被抓上警车,吓的都要尿裤子了。
元柳气的眼泪直掉“你跑啥呢”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走下一步,看见男人就想靠上去,可是对方撒丫子就跑的样子让她心里直打鼓,她自己都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可以依靠的对象。
两个半大的小夫妻被带回警局,元棠也作为家属去了。
等到全部盘问完,警察登记了信息,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两人岁数因为卡在十六,这件事就比较模糊,问家属是不是要追究,如果要追究,那就是把男的抓起来,女的放了。
第
二件事呢,就是现在抓计划生育非常严格,这两人没有准生证,要么孩子打了,要么发送会原籍,这件事就转到他们当地的部门去管。
元棠还没说话,元柳就已经哭的不像话了。
“你帮帮我,我们回去”
她连大姐都不敢喊,她觉得元棠之所以对她那么狠心,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句大姐的原因。
元棠明显是不想当她的大姐。
元棠眼光一闪“你想好了”
她心里想,如果元柳愿意打掉孩子,那她的人生还算是有救,她愿意给元柳一笔路费,不论是回家还是去南方打工,都可以。
可元柳猛烈的摇头,抱着那个男生的手臂不肯撒开“我不”
她不敢打,打了之后,她以后要怎么办呢
她已经跟对方怀了孩子,往后回去也难找。再加上对方跟自己还是一个地方的,回去之后她要怎么解释两个人一块出门打工,只有自己一个回来的事呢
元棠盯着元柳看了好一会儿,她没有恶趣味的去对比两辈子元柳的不同。
她只是想到了自己。
重生之后她恨很多人,归根究底最恨自己。
她恨自己为什么付出那么多,恨自己上辈子不够聪明,不够智慧。
恨意起来的时候,她近乎自虐的想,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如果她真的了不起,上辈子为什么会过成那样
她之前听人说过,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那她为什么上辈子没有发光元德发和赵换娣害她一辈子,她难道一点错都没有吗
这样的牛角尖,元棠在无人的深夜里钻过很多次。
每次想完,她还要更恨自己。
她为什么这么内耗她为什么就不能像所有的重生文主角一样,毫不在意上辈子那些得失,说走出来就走出来
这样的困境,她独自捱了太久。
可看到元柳这样,她突然有点释怀了。
过去是那样的不可追溯,人这辈子难免会错过很多个机遇,做出很多不一样的选择。就跟元柳一样,固然这辈子自己没有再帮助家里,但现在她无疑也是给了元柳一个机会。
一个把她从无望的未来中捞出来的机会,这个机会充斥着未知,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坏。
可元柳还是选择了重回那条赵换娣和元芹都在走的道路。
也许,她过于执着的那些东西,根本就没有谈论的价值。
她对自己太苛责,在一望无尽的生活里,能超脱身边所有人做出改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人无法脱离环境,这不是局限,而是现实。上辈子过的不好,她实在不必那么桂怀。
“如你所愿。”
一锤定音,在今天被拒绝了太多次的元柳还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元棠已经跟警察表了态。
元柳跟她那个对象都放了,关于怀孕这件事,转回到白县去。
这也就是说,元柳不能待在这里
,她和她对象会被计生办安排回白县,到时候在白县看怎么处理,是补办准生证还是把孩子打了。
事情到了现在,元柳反而没了话。
元棠摆明了宁愿报警也不愿意管她,她也只能回去白县。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元柳走了之后,田蜜也在全班面前对元棠做了道歉。她的档案里也多了一条大过。
虽然现在每个大学生都分配工作,但是田蜜的这条大过,足以让她在份工作时候吃亏了。
刘明为了这件事,很长时间都在犹豫还要不要跟田蜜在一起。
但很快,他不用犹豫了。
因为田蜜的妈妈被学校找来了。
田蜜的母亲一听到自己的女儿在学校的种种做派,差点晕了过去。
辅导员一看不好,马上就劝。
“其实谈恋爱也没什么,主要是田蜜同学这个学习的问题咱们经管的要求是大三要是还有十门以上的挂科,那就要留级一年。”
“田蜜妈妈,这次来主要就是这件事。田蜜的心思不在学习上,您最好还是跟孩子好好说说,最起码不要再挂科了。毕竟档案里已经有记过,以后要是还挂科,就分不到好单位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田蜜这学期申请了退宿,本身她是没有宿舍的,但是因为她本来的宿舍铺位没有分配人,所以她还总是不时的回去住几天。这次的事情也是跟她的室友起了矛盾,这个上面有必要跟您说一下。”
“往后田蜜的铺位我们会安排一个新同学住过去,她既然退宿,您在家也可以好好跟她沟通下。”
田蜜妈妈刚缓过来的气这下又提起来。
女儿在学校的事她知道的不多,过去十几年她把田蜜管的太严,所以自从女儿上大学之后,她也就不再多管。
也是想到孩子既然上了大学,自然是顺顺当当的毕业了。
都是大孩子了,还一步一步管那么严,何必呢
结果她手里的风筝线只是这样松开一点,田蜜就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退宿”
田蜜妈妈只觉得脑门都是烫的“她什么时候退宿了”
辅导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学期她就不怎么住宿舍了,这学期开学连住宿费都没交。”
田蜜妈妈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二话不说就把田蜜揪回来,就在班级门口,她破口大骂。
“你要脸吗你要脸不要我就问问你,上大学能叫老师记过,还退宿你跟谁住一起了你一周就回去一天,其他几天你到底住在哪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