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沛家的老洋房外面看着不显山不漏水,元棠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居然大的吓人。
老洋房是欧式的外观,尖尖的屋顶,椭圆形状的窗户,红色的瓦片在阳光下格外夺目。房子外面是规整的花园和平坦的道路,屋后面有一棵巨大的树冠,枝条映衬着三层的小楼,像是遮蔽着这幢历史悠久的建筑。
洋房里面是旋转的大理石楼梯,为了庆祝这次的生日聚会,楼梯都擦的明亮,映着屋子中央的水晶吊灯,光可鉴人。
跟预想中高朋满座的情况不同,江沛请的人并不多。
楼梯一侧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那里说话,另一边的沙发上或站或坐的一些年轻男女。
江沛跟她说他的爷爷打算见她一面。
两人沿着屋子的通道往后面去,元棠难免心里有点忐忑。
江沛“不用太紧张,老人家只是想要见一见江润的恩人。”
他有点好笑的看了一眼元棠“当然了,他也非常好奇,我三催四请才来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元棠“”
这人可真记仇。再说哪里有三次,明明只有两次。
江沛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学妹,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元棠不明所以“你说。”
江沛今天戴了一副眼镜,原本锐利几分的眼神在眼镜下面显得温和了些许。
“我们之前好像并没有过交集,但自从我们相见的第一面,你好像就在刻意的对我敬而远之。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这句问话把元棠给问懵了,她总不能说她们宿舍因为他而打了一架吧
她讪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
江沛叹了一口气“算了,不愿意说实话就别说了。”
江沛把元棠带到后院的花房。老洋房的占地面积虽然不大,但是江家的院子却非常大。以至于走过长长的走廊,后门处连接的是一片开阔的花园。花园一角搭了一间漂亮的玻璃花房。花房中放了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老人。
江沛说道“爷爷,人我带来了。”
跟元棠想象中不太一样,桌后面坐着的人年岁并不很大,头发虽然花白,眼神却清明的很。眉眼间跟江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虽然是书生气,却莫名让人想到了出鞘的唐刀。
老人看到孙子带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进来,那女孩温和从容,很有礼貌的跟他打招呼。
他温和的请元棠坐下“之前我就跟江沛说了,要请你来家里做客的,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一直没能正式下帖。这次正巧凑在小润的生日,希望你别觉得冒昧。”
元棠连忙表示并不冒昧“之前江沛学长已经谢过我了,本来就是举手之劳,实在不用这样的客气。”
更何况不管是江沛有心还是无意,她都是从江沛那里捡了漏。
东方食品三厂现在的效益虽然还没到回本的地步,但是那些打退下去的旧
机器已经让她挣了一笔钱了。
江沛没参与进谈话里,他随手捏起桌子上放的洗干净的葡萄,紫红色的葡萄消失在唇间,留下淡淡的水迹。
老人问过元棠现在所学的专业,感叹道“我听江沛说你现在已经开了自己的厂子了”
元棠乖巧道“只是小本生意,做的是干脆面。”
老人来了兴致,问起干脆面是什么。
元棠就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干脆面事业,其中的卡面虽然一闪而过,但老人还是敏锐的抓到了其中的关键。
“这倒是个思路,你很有想法。”
元棠实在受之有愧“之前就听说过有这样的集卡方式,我也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老人只以为她是谦虚,夸了几句之后问起她后续的打算。
元棠“还没有想好,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最近收购的厂子,我准备了几样新品,这次也带来给江润作为礼物。”
提起江润,元棠还真有些挂念。纵然知道以江家的能力,不会亏到这个小孩,但是被拐这种阴影还是巨大的。
她问起江润在哪里。
老人指着外面“旁人送我一只狗,这孩子出去遛狗了。”
他笑着说道“等到他回来,看到你送的礼物,一定会很开心。之前他就喜欢去买零食,说是要集卡。”
想起这件事,老人还觉得好笑。
江润不知道从哪儿吃了一次干脆面,深深的迷上了那里面的卡面。
他看在孩子受过惊吓的份上,也不让人管着。于是江润就偷偷摸摸的每天出去买。他来的时候被塞了不少钱,再加上家里给的零花钱,很是富足的江沛借口说自己遛狗,每天都要跑到一公里外的小学门口去买干脆面。
等到被江沛发现的时候,他床底下还有十几袋已经拆了封但是还没吃掉的面。
江沛没揍弟弟,他只是关了门,让江润把那些面全吃了,不吃完不准下楼。
江润吃到第四袋就崩溃了,抱着江沛的大腿嗷嗷哭,保证自己再也不浪费粮食。
老人笑道“你别看江沛平时不爱说话,但是沉下脸还是吓人的。江润最近一张卡都没弄到,你这次算是送来了及时雨。”
元棠有点惊讶的看向江沛。联系前后,她很快想到了其中关联。
只怕是江沛收拾了弟弟,又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想着给弟弟买一个零食厂。
老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听到元棠说起上次江沛在零食厂是怎么帮助自己的,他挑起眉毛“是吗”眼光瞟向一旁的江沛,“这我倒是不知道了。”
孙子收拾起弟弟起来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他也没管,毕竟孩子没有父母教育,有个哥哥还能管事。他要是护着,回头再让哥俩起矛盾。
只是他怎么不知道江沛还想去买一间零食厂
江沛“张显明那家厂子,之前张显明托我去看看,所以我才去的。”
言外之意是
,不是为江润。
老人哪儿能看不出来孙子的口是心非。
想到江沛并没有因为那些大人之间的糟污事就牵连江润,他心里也是一阵宽慰。
他咳嗽两声,温和道“会下棋吗”
桌子上正摆着一局残棋。
元棠“不会。”
她就只会五子棋来着。
老人也不嫌弃“来,就五子棋。”
对待老人,元棠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老老实实的捏起白子,跟老人下起了五子棋。
下了五局,老人才罢休。
“你很有学围棋的天分,有功夫可以自学一下。”
元棠还沉浸在自己下了五局输了五局的气氛中,突然被人这么一说,她抬头也是茫然。
“啊”
老人“去吧,你们年轻人可以多交流交流。”
江沛应了一声,带着元棠走进大厅。
客厅此刻也多了不少人,沙发那处更是多了好几个刚才没见过的少年少女。
江沛把元棠介绍过去。
“他们大多数都是咱们一个学校的,不过都是比你大一两届。”
沙发周围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看到元棠都是一脸的善意温和。
“嚯咱们也来了新人啊”
“学妹,你是哪个班的啊”
“成绩怎么样”
“数学好不好”
有人抱怨“张雪,你别老是逮着一个人就问人家数学好不好。”
被叫张雪的女生带着一副厚重的眼镜,眼镜下的眼镜大而无神。
“切,我这不是看不得好苗子被你们全都拉去炒地皮了,想着捞个人过来跟我一块混股市多好。”
她自来熟的挽着元棠的胳膊,亲热的问道“说真的,学妹你数学好吗”
元棠有点尴尬“还行吧全班第二”
张雪眼镜冒了光,追问“那有空来找我做个题不”
元棠说不上好和不好,关键时刻想起自己当时找的那位痴迷数学的学姐,她急中生智问张雪认不认识宋敏。
“宋敏学姐之前帮我计算过概率,是我们厂子的数学顾问。”
宋敏之前给自己算过干脆面的卡面投放概率,后来随着群像卡的出现,她干脆把宋敏长期聘用了。
现在干脆面厂采用的就是每次计算概率之后再出货的方法,有时候会根据市场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进行调整。
当然,元棠一点也没亏待宋敏,每个月给的薪资已经远远超出了现在沪市的平均水平。
提到宋敏,张雪说自己不认识。
但元棠说的概率让她两眼冒光。
“什么概率”
元棠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出品的东西,以及里面要考虑的各个方面因素。
张雪听明白之后,从兜里掏出纸笔就开始计算,越算越觉得有意思
,紧紧抓着元棠的手问她你的工厂在哪儿能带我去看看吗
元棠点点头。
张雪还有那个谁谁7,”
元棠“宋敏。”
“对,宋敏,我可以见见她吗”
元棠应下,张雪高兴地直挥手。
旁边的人笑了“这种数学疯子居然还能找到合拍的人,真是旷古奇闻了。”
江沛此时已经去门口接人了,其他人说起话来就更没有顾忌。
问元棠“你是从哪儿被江沛弄过来的”
元棠“啊”了一声。
对方“我是被他从职高弄来的,江哥给我报了班,让我去学习编程。他是跟我一样从职高被弄出来的,学的是散打你呢”
元棠有点诧异的看向周围,其他几个人虽然不至于这样的惊心动魄,但多数也是被江沛从学校里选出来的人。
各个都有一技之长。
“虽然江哥不让我们说,但是既然给你介绍进来,自然是自己人了。”
元棠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明白,江沛以自身为纽带,把这么一群精英聚集在一起。其中有的人是跟着他干事业的,有的人则是会从江沛这里拿到一笔钱作为启动资金,当然江沛也会成为他们的股东。
就好比刚才说话的张雪,江沛就给她一笔启动资金,海内外的基金股票,各种资产配置,都是张雪在处理。当然了,张雪不光是接江沛的单,这个小圈内部的人她也接,她抽点。类似于后来的资产管理公司。
那位被江沛从职高捞出来的小男生,今年也才不到二十,江沛让他学了编程。他最近有了一个思路,正兴致勃勃的准备跟江沛描绘一下前景,好获得江沛的投资。
元棠心下了然,与其说是什么小圈子,不如说这是江沛的投资圈。
让她觉得震惊的是,江沛很显然是抓住了时代的脉搏,不管是计算机还是房地产,个个都是未来的重心。
当然了,这一群人里,最多的是跟着江沛干的。
他们说起拿地盖房,还有资质设计,以及商场引入品牌这些话,都是头头是道的。
各自负责一个部分,遇到瓶颈就开始互相讨论。
元棠听得入了迷。
轮到她来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也就不再遮掩,说起自己现在名下的两家零食厂,还有一家被服厂的股份。
零食厂的产品引起了广泛的好评,被服厂的问题大家也帮着支招。
“之所以会低迷,纯粹就是这几年的外贸生意很难做。自从九一年之后,外贸就很难搞了。”
这些人的意见从高屋建瓴的宏观外部条件,到市场内部的细分,给元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重生这些年,她既得益于自己的阅历,也受限于自己的阅历。
在高中时候还好,只需要埋头学习,可进入大学之后,她就深深认识到自己的孤独。
她没有人可以讨论生意上的事,就算有胡燕
在,但胡燕更多时候是倾听她意见的那一个。
现在江沛带她进入的这个圈子,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元棠在其中找到了如鱼得水的感觉。
这样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无疑是让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大家吃吃喝喝,气氛融洽,中间还不停的来人。有些年轻人一来就直冲沙发这边,有些人则是眼神带着不屑,跟着穿的光鲜亮丽的长辈在大人那边谈话。
泾渭分明的两边,互相不打扰。
很快到了宴会开始的时候,江老爷子从花房出来,说了几句场面话。遛狗回来的江润穿着一身黑色的小西装,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小领结。
江老爷子说到江润差点被人贩子抱走的事,台下一阵惊呼。
江老爷子置若罔闻,下了台,有人过来问候,江老爷子就说道“我老了,这辈子活到最后,不过就是孩子们。”
有那灵性的赶紧止住话头“江老说的太谦虚了,您这个孙子,我拿十个来换您一个都换不来。您就等着往后享清福吧。”
江老爷子意有所指“是的,我在儿女运上不算好,也就是这个孙子了。”
江沛站在爷爷身边,听着爷爷给自己远在京城的爹下判词,连带着几个姑姑也没得到一句好话。
来参加的人都是人精,一听老爷子的话音,就知道怎么做了。
出了门各自再往外散消息,心里感叹果然是隔辈亲。
为了孙子,江家的老爷子连儿女的情面都不给了。
人群散去,江沛扶着爷爷进了卧室。
江老爷子站了这么久,腿早就不听使唤了。
江沛把爷爷扶上床,就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爷爷的秘书拿着大哥大站在门口。
“京城那边的电话,找老爷子的。”
江沛头也不抬“挂了。”
秘书有点犹豫,却在江沛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抱歉,就按下了挂断。
江沛离开爷爷的卧室,回到自己的书房,刚进书房就听见铃声响起来。
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打来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敲到第十下,他才接起。
对面是暴怒的男声。
“江沛你到底给老爷子说了什么”
江沛漫不经心的玩着手上的钢笔“我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那你爷爷怎么会让人给我使绊子”
江沛冷笑道“那就不知道了,你该考虑考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事。”
“你什么意思”
“爸,有些话说的太明就没意思了。江润是我小姑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当初我要来沪市上学,是你那位新太太跟我保证的,说会对江润好,所以爷爷和我才决定把江润交给你们养。”
江沛眼中浮现出寒意“可她一看从江润手里弄不来东西,是怎么对江润的”
“让人把江润送过来就算了,把孩子随便交给一个陌生人,就连等一会儿的功夫都不肯。一个小孩子,给弄个奢侈品的包挂在身上。所有的证件全在包里。我就问问,她干这些事,到底是操着什么心思”
电话那头的江父被江沛质问到说不出话。
江沛目光一凛“她想为自己的孩子争取点东西无可厚非,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盯上江润的东西。小姑和小姑父留下的东西,都是江润的,莫说是你,就是我保管的部分,到了时候该给江润的都会给。”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小姑父留下的吗”
“别再丢爷爷和我的脸了。再有下次,你拿走的东西就全还回来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