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卡菲斯特意来到意大利邀请钟离去日本,目的绝对不只是吃一碗拉面那么简单。
但这位地球的监管者似乎无心对钟离说明来意。
或许是因为giotto与他的那些守护者们手上佩戴的戒指,那些戒指总是散发着规则的气息,钟离自然能感觉到。
西西里或许会发生一些牵扯到世界底层规则的事情,伽卡菲斯是担心他会被牵扯进去,导致后续变成一团乱麻,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就是把他引开的理由未免牵强了点。
现在他们两个一起坐在前往日本的轮船上,甲板停歇着两三只海鸟,皱褶的海面哗哗作响,将浪波打在船身上。
伽卡菲斯盯着这些浪波出神,“明明对我们来说去到日本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为什么你一定要乘坐这种没有效率的交通工具”
钟离将带着黑手套的手搭在身前的栏杆上,姿态里透着些悠然“人类无法站立在海面之上,如是造出了远渡重洋的船只。纵使我们不需要坐船也能抵达目的地,但也会错过眼前的海景。”
海景
伽卡菲斯平淡的目光扫过海面,这都是他看腻了的东西,或许他曾经会觉得大海是美丽的,但也不会特意为了海景来坐船。
他想了想,“你倒是很会享受。”
“我也对伽卡菲斯先生口中的拉面很期待。”钟离悠悠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拉面,能让你千里迢迢去意大利来找我呢。”
伽卡菲斯下撇的嘴角蓦然往上一扬,“是很好吃的,比天底下所有美食都要美味的拉面,我天天都要吃。”
钟离顿了顿。
想让他原远离世界底层规则是一方面,但是吃拉面这件事情,伽卡菲斯好像也是认真的。
伽卡菲斯喜欢的拉面味道确实不俗,但架不住他每天都吃。
钟离看着他每天换着花样吃拉面,终于决定远离这个连周围的空气都充斥着一股拉面气味的人。
伽卡菲斯很遗憾他不是自己的同好,没有过多的阻拦就让他离开了。
只要这位身负神格的异界来客无意沾染这个世界的基石,也没有什么毁灭世界这种让人难办的不良想法,这位神明更喜欢赏花遛鸟,威胁到世界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伽卡菲斯没兴趣给自己找事。
钟离去找伽卡菲斯告辞的时候,伽卡菲斯正在拉面店里嗦面,嗦得头也不抬。
“想走就走吧,我没有理由拦你。”白发男人含含糊糊地说道“你现在有目的地了吗”
钟离答道“海的对岸。”
在日本海对岸的这个国家与璃月颇有相似的地方,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钟离心中油然升起了熟悉的感觉。
与前几个世界不同,十九世纪的建筑风格会与璃月更加相像。
无论是西装革履,亦或是日式的常服,在这里都不太常见,于是钟离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
他漫无目的,悠悠哉哉地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中走,一对不太寻常的肃雅金眸扫视过古朴的建筑,引来路人频频回首。
钟离早已习惯了这种视线,对此浑然不觉,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步伐一转走进一家玉石铺子里。
店主是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清瘦,正在低头看书,察觉到有客人,他一抬头,看见钟离的那一刻,眼神中立马闪过了一丝错愕。
这丝错愕被钟离捕捉到,“店长认识我”
店主立刻矢口否认,“当然不认识。”
他有些拘谨地站了起来,“客人可有心仪的东西”
钟离无意深究店主的反应,他指了指木架上摆着的一块翠色玉佩,“很少见到这种图样,不知店长可否解答一下”
店主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到那块玉佩,再次一愣。
那块玉佩上面,只刻了几道弧线,仿佛风卷。
他面色有些沉凝,谨慎地斟酌了片刻,“其实,这块玉是我的师兄摆在这里的,是让我睹物思人的非卖品。”
店主边说,边看着钟离的表情,见那张端丽的面容上没有露出不耐的意味,反而还将那双金石一般的眼睛从玉佩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很明显是乐于倾听的态度,店主稍稍呼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块玉上刻的是什么,和我这个只能在这里做生意、没什么天赋的人不同,师兄是真正继承了师傅衣钵,甚至犹有过之的人。然而师兄已经与我断联许久,我一直担心他是出了什么事,毕竟他去的地方那么危险”
店主的脸上流露出收不住的苦涩,“真想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啊,但是”
但是他就是找不到师兄,难道他真的应该死心了吗
这些话也不是应该对客人说起的。
店主欲言又止,想要掐灭话头。
没想到这位一看就的客人只是略微思索,就用那副又似流水又似山石的嗓音询问他,“你的师兄是去了什么地方”
店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起来。他张了张嘴唇,好像一时间忘了怎么说话一样,没能吐出一个字,只好拿起柜台上,那本他刚刚还在翻看的书,递到钟离眼前。
书有些破旧,应该有些年头了,钟离低头,一眼看见了两个字。
昆仑。
“您穿得这么少,真的没有关系吗”
店主哆哆嗦嗦地站在呼啸寒风中,一句话硬是抖了十八个弯才说完,声音小了就会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他不得不加大了音量,震撼的目光恍恍惚惚地扫过身旁人身上单薄的长袍,感同身受地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位气质悠古的客人现在被他死皮赖脸地央求过来找一起找师兄,就算只着单衣站在霜天雪地的苦寒高山中,浑身的气度依旧从容不迫,就连声音也照样低缓平稳,仿佛周围这能把人刮走的狂风并不存在,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膜
。
“我不会有事。”钟离答道,他转过头,看向店主,眼神中带出些关切,倒是店长,不如再多添一些衣物”
“哎,您喊我关山就可以了。”店主抱着自己打了个喷嚏,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冻住了,“您说的对,我还是再穿点吧。”
昆仑是大地支出身体的脊骨,沉重的岩石上没有一点碧绿的掩映,只有成片寒霜,巍峨山脉如同身着铁甲死去却永远站立的将军。
关山想着自己找过的那一点点零散的地方,再看看眼前这偌大的十万边疆,心绪忐忑。
他会找到活着的师兄吗亦或是一具尸体或许这次仍然会无功而返,这里真是个寒冷的地方。
钟离拿出关山的师兄亲手雕琢的那块玉佩。
玉佩上的风卷并不是随手雕琢的,这位师兄确实如关山所说,是武道一途的天才,能将自身对所学的感触刻记在玉石之上,虽然只是简单的几道,却显得圆融自然。
冰封已久的冷漠山脉正在回应层峦的神主,循着玉佩上残留的痕迹,一道生命体征几近于无的气息闯入了神明扩散而出的神识中。
如果以关山的脚程,估计要走个数月才能抵达,但这道气息的主人显然撑不了那么久了。
关山面色紧张,目不转睛地用希冀的眼神看着钟离,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却见他只是拿着玉佩静立在原地,微微阖起的眼眸中神光昭然,半晌便抬起头,“我大概已经有些眉目了。”
关山惊喜地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下,“什么”
真的吗好快
他非常亢奋,搓了搓手,期期艾艾地,“那,那我们”
钟离目露歉意,“我需要离开一下,不知能否请你稍等片刻。”
关山连忙点头,“我都行,我都行。”
他目送那道纤细颀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群山身后,只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呜咽的狂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站在一片苍茫的冰天雪地里,困惑地看向眼前的座座大山,喃喃自语,终于可以找到师兄了吗
师兄,究竟是到哪里去了呢
关山正在昆仑的这头踌躇,他的师兄却被封在昆仑那头的冰川里,两个人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透过深厚的冰层,隐约能看见其中人的面容,与眼角生出皱纹的师弟不同,他还很年轻,只有将近三十岁。
关山的玉石店开在神都,因其良好的信誉和老实的为人,街头巷尾的邻居们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平时没事总会来串串门。
最近再踏入那道门扉,邻居们有些惊讶的发现,往日里有些清冷的庭院中多出了两个年轻的生面孔。
他们一人常穿黑袍,一人喜穿红衫,常在庭院中喝茶看书,或是交流武艺,关山特地为他们在庭院中摆上了武器架和小桌躺椅。
两个人看起来都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关山却对两个人格外尊敬,俨然
一副小辈的姿态。
邻居们不免打趣了关山一两句,“莫不是年岁比你小的长辈”
关山笑着摆摆手。
如果师兄没有去昆仑,现在看着一定要比他老啦。
关山的师兄名为风听,去昆仑是为了见见那里的风。
“结果一不小心就走得太里面了,多亏小山能找我二十多年。”风听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我们师门的拳法和风息息相关,因此我游历各地,就是为了看看不同的风。”
钟离手里端着茶盏,“二位的同门情谊令人感慨。”
风听没有否认,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最近经常见钟离先生看一些游记。如果您想四处走走的话,兴许我可以当您的向导,就当是回报您的恩情。”
关山曾经想把玉石店里的玉石都当谢礼,眼前的恩人却只要走了那块刻着风卷的。
风听拍了拍衣袖,“走吧先生,我们先去哪里”
临走前的那一天,关山抱着风听,差点把自己哭晕,一边掉眼泪一边想给风听塞旅费。
风听脸上的笑容依旧像云朵一样柔软,一口拒绝了一把年纪还埋自己怀里痛哭流涕的师弟。
关山拿着钱袋,有点傻眼,“那钟离先生呢”
师兄确实是那种睡桥洞也可以睡得很香的人,但是钟离先生怎么能跟着你一起流浪街头
风听非常诚恳,“我可以拉二胡养他。”
关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师兄居然是认真的。
钟离站在一边,右手的手心里堆了一些小米,路过的鸟不怕他,停在他手臂上啄食。
等那对师兄弟交谈完,他手心里的米也不剩多少,于是钟离用手指轻抚一下小鸟的头顶,手一松把它放飞了。
风听说要拉二胡就要拉二胡,自如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堆中奏乐,浑身老一辈艺术家的从容与自信,然后用卖艺挣来的钱吃牡丹饼。
神都是离不开亮丽的牡丹装点的,提着新鲜出炉的牡丹饼找一处牡丹园边赏边吃,恍惚间能感受到一整座城市古旧的韵味。
钟离先生在赏花,花和人都很雍容,这副画面对眼睛实在是太友好,风听忍不住露出奇异的笑容,想起了某次师弟对自己说的话。
就在他醒来的那一天,变老的关山守在他的床前,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神秘兮兮地说把他救出来的钟离先生肯定是石头变的,还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他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风听大为震撼,审慎地看待关山的观点,并对此持保留意见。
看来再见到师弟就可以反驳他那句话了,风听慢悠悠地想。
因为钟离先生很明显就是牡丹花变的。
拉二胡是有风险的。
风听是真的喜欢拉二胡,因此才会有拉二胡卖艺的想法,他不仅会在街头拉二胡,在人烟稀少的山林或是湖边,他更会拿出自己的二胡即兴一曲。
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讹上自己,一首曲子刚拉到一半,就有一个幼小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盯着他目不转睛。
还没能走出神都,暂时在一处湖边歇脚的风听和只到自己腰那么高的孩子大眼瞪小眼。
钟离抱着刚从湖边采到的莲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风听和一个没见过的小孩相处得其乐融融,仿佛忘年之交。
荒山野岭的居然会有孩子,钟离的脚步顿了顿,“这个孩子是”
坐在地上的两个人停下交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风听仰着头,轻声细语“这个孩子听见我拉二胡的声音,所以想来拜我为师。”
钟离眨眨眼睛,“所以你”
风听唇角的弧度带上自豪的意味,“我当然是答应了,我还要把师门的拳法传授给她”
拳法后继有人真是一大喜事必须庆祝
钟离犹豫了一下,“那她的家人”
小孩脆生生道“阿岚没有家人”
风听揉了揉阿岚的脑袋,虽然相处时间不到半小时,但他看起来对这个徒弟已经喜欢到不行了。
钟离看着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笑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看来是缘分,恭喜。”
风听是个优秀的向导,无论是沙漠戈壁还是水乡,他总是知道哪里的风景和美食最好。
将风听曾去过一次的地方再去一次,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阿岚从一个小孩子变成花季少女。
少女很好地继承了师傅的本领,包括拉二胡,包括疾风一扬的拳法。
不知道为什么,风听的身体很快就衰败下去。
不惑之年的男人缠绵病榻,微笑着看向身侧,恩人的脸还是那么年轻,一双金眸神光煌赫,眼底英红也从未褪色。
此刻那双摄人的眼睛正低垂着看向自己,悯而不悲,让风听觉得自己下辈子也能过得很好。
于是风听只是伸手拍了拍阿岚的脑袋,“幸好及时遇见了你,要记得把拳法传下去。”
给风听办完葬礼后,阿岚决定收徒,但她坚信这种事情要看缘分。
“总得找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对吧,钟离先生”她笑着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天上就会掉下来一个给我了。”
钟离看着阿岚红肿的眼眶,恍然间想起了她从前练习二胡和拳法时陷入瓶颈嚎啕大哭的模样,那时她还没有这么高。
“没错。”
阿岚回到了神都定居,钟离再次见到她时,她已经找到了心仪的徒弟。
“今天梳头的时候,我发现我长了白头发。”阿岚叹了口气,“肯定是被这小子气的。”
她旁边的徒弟低眉顺眼,“是的,师傅说的对。”
他的视线粘在钟离身上,眼里的好奇几乎要凝成实质。
钟离温声询问“是有什么
问题吗”
小孩紧张地动了一下,脊背挺得更直,发出童言童语,我听师傅说,您是师傅的长辈,但您看起来比师傅小好多。
本作者也河提醒您最全的钟离先生一直在穿越尽在,域名
他不明白为什么师傅的长辈看起来会比师傅年轻。
钟离哑然失笑。
阿岚伸手捂了一下脸,接着故作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我还没问您呢,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像往常一样四处旅行吗,还是找一个地方定居
她只是顺口一问,却见眼前不曾变老的温和长者略微收敛起了唇角的笑容。
阿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钟离轻轻颔首,“去见一位老朋友。”
这一趟刚好赶上樱花开放的季节,飘飘洒洒的花瓣落进河道里,跟着不停歇的水流匆匆离开了。
“能再次见到先生,我很高兴,您一点也没有变。”意大利人说话的声音低沉缓慢,“我心里一直很庆幸一件事,那就是没有让您的手沾上血,我总觉得那是不行的。”
或许也是出于他神奇的直觉。
钟离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样子,“首领。”
“我很早以前就不再是首领了。”giotto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如果是先生的话,一定能看到吧。”
“看到一个人们不再以暴制暴的时代。”
钟离不置可否,“或许吧。”
“指环会将一切都传承下去。”giotto低声道“请您看着吧。”
请您看着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