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七天春假没过, 整个机场张挂着红色饰物,内外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喏,给你买的豆浆, 机场放假,没别的了, 你就将就将就吧。”唐扬递来一杯塑料杯豆浆, 呼出一口冷气搓了搓手,“大过年的还要出差,我这什么劳碌命啊”
沈知野穿得倒是没有唐扬多,俊朗面容埋在高高的灰黑色夹克外套领口,露出浓郁眉眼。
他像是没睡醒的样子,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顺从地端着豆浆,睁眼觑了下唐扬, 又闭上双眼,没有应声。
唐扬自顾自又道“我刚去那边卖豆浆, 给我打豆浆的阿姨问咱俩啥关系, 为啥大过年地出国,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男人微阖的长睫动了下,再次睁开眼, 漆黑的眸子不带情绪地落在唐扬身上,等他自己回答。
“我说啊”唐扬乐呵了一下,“我说我和你刚出柜,准备出国领证呢。”
“”
沈知野的眉心明显地抽搐了一下,然后长腿抬起,毫不留情地踢在了唐扬脚边。
“你有病”
飞机按时起飞,两人搭乘早上第一趟航班, 顺利降落马德里机场。
月引的第一个游戏雏形已经完成,效果不错,唐扬靠着自己神奇的人脉拉到了海外公司投资,本来想着约定年后谈合作,只可惜,人家不过除夕。
“逃月”的故事脉络和游戏设定内容对方早就看过了,就是看过才生了投资的念头,因而双方交谈起来便没有什么困难,很快确定了合作,唯一需要商榷的大概就是利益上的问题了。
至了利益那一关大多便没有沈知野什么事了。
人际场的那一套国际通用,在觥筹交错的酒会上喝个几杯。
即使跨了几千公里的距离和不同的肤色,唐扬也能把对方变成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于是沈知野则不是很仗义地寻了个“酒精重度过敏一喝会死”的理由遁了其实这样也好,毕竟人哪个合作方看到这么一个垮着脸冷冰冰坐在酒会上的人,都会以为他是来砸场子的。
海洋城市的冬季比起槐南温暖了许多。
沈知野换了件卫衣外套,被和煦的穿街风领着,在巷尾的玫瑰花店铺门口停下。
“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红棕色头发的老板从花店里跑出来,比起两年前到沈家老庄园里修种盆栽的样子横向生长了不少,故而跑起步来有些歪扭,像只笨拙的企鹅。
明明是标准的欧洲长相,普通话却说得字正腔圆,毫无痕迹。
沈知野弯了下唇,走进花店,“别叫我少爷了,叫我阿野吧。”
花店老板乐呵呵地和他寒暄了几遭。
这是个葡萄牙籍的巴西人,早年跟着人打童工学到了不少园林花朵栽种的手艺,机缘巧合之下在沈家成了园丁,干了二十余年后辞职到这儿开花店来了。
他对沈知野的印象大概还停留在那个话少但却平易近人的高中少年身上,自然不知沈知野如今已经脱离了长原,还自己创立了一家游戏公司。
时隔经年,异地相逢,花店老板兴奋得头发蓬乱,唾沫横飞地拉着他介绍自家花店里新进来的娇嫩鲜艳红玫瑰。
每一株、每一瓣都是养在玻璃罩里最珍贵的珠宝,是天然的恩赐,别处都寻不到的。
海风毫不吝啬,阳光大方洒落广场。
倦懒的午后,沈知野趴在花店的柜台前,慵懒地垂着眼皮,在耳畔花店老板喋喋不休的介绍中几近睡着。
倏然,玻璃窗外传来很轻的两声叩窗声。
出于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大概只是一个漫长又宁静的瞬间。
隔着透明干净的玻璃,那双澄澈一如森林中小鹿的双眼猝不及防地撞了进来。
男人低敛的长睫颤了下,然后慢慢坐直了身子。
睡意全无。
窗外的女孩显然不是在叫他,她的视线只是轻轻一晃,从柜台前切过,然后落在了柜台后的花店老板上。
她对着老板说了什么,隔着玻璃听不到,但看口型,大概是西班牙语,老板看懂了她的意思,乐呵呵地回答了她一句。
征得了老板的同意,女孩弯起了眼,嘴角盈盈翘了起来,露出整齐可爱的小白牙,然后心无旁骛地收回了目光,走近了门前的玫瑰花丛。
二月出头的阳光不算多凉,暖洋洋地洒在门口刚刚喷洒过水的玫瑰花丛上,娇嫩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女孩在一簇玫瑰花前微微俯身,微风掠过时,张扬又妖娆的红发便恣意地飞扬了起来,发丝吹过女孩的黑色夹克,轻轻地贴着雪白脖颈。
她的皮肤瓷白,比之双眼的纯粹和干净,五官偏向明艳娇美,更添了几分易碎的精致感。
沈知野缓缓直起了微弓的背,喉间凸起微微滚了滚,在二月不算多热的午后,头一回觉得口干舌燥。
女孩最终没有买下花束,而他也在初次心动的迷茫中,踌躇地跟着唐扬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彼时的扶栀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而扶槐“贵人多忘事”竟然将她的生日记晚了一周,等他姗姗来迟地坐了飞机到马德里时,扶栀已经不剩下什么好脸色了。
扶槐翘着二郎腿,漆黑碎发散落在眉眼下,顺着高挺的鼻梁,他仰头觑了眼眼前红红火火的后脑勺,没忍住,抿着嘴角嗤了下。
然后才吊儿郎当地摸了摸扶栀的后脑勺。
不太走心地宽慰了句。
“唉,生日这种东西,小姑娘家家的才在意,不就是晚了一周嘛,哥哥给你补上不就行了”
扶栀的眼眶有些红,白皙的皮肤映衬在鲜红发色下愈显委屈。
“你们都忘了吧,忘了就忘了,我还不稀罕呢反正也就是个十八岁嘛,反正也就是成年礼嘛,我无所谓。”
“啧,你这小孩怎么这么难搞”
扶槐摸了摸眼下,嘀咕着掏出了手机。
傍晚,借着买晚饭的理由去了趟附近花店。
那个年轻的柜台小哥不会说中文,两人用手机沟通,最终扶槐留下了联系方式,订了一束花。
走前,柜员腼腆道“hasta anana,guaa”
扶槐扯了扯抵到下巴处的拉链,点头离开。
从西班牙回国一周左右,逃月的筹备进入白热化,每天的进程都很赶。
沈知野仍旧按部就班地生活,在公寓和公司之间两点一线,有时忙起来,甚至直接住在了公司。
可唐扬却不止一次地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怎么最近总看他出神。
沈知野摇摇头,晃散了脑海里那抹明艳的玫瑰。
开完会再想。
大学时,沈知野是校草,什么样的告白他都见过,别人就自然而然地觉得,他一定没少谈过恋爱。
而大概只有唐扬和叶坤两个室友才知道,这人根本就是珠穆朗玛峰上的千年雪莲又白又高贵。
沈知野确实没谈过恋爱,也自觉对爱情没有什么确切的渴求,自然也不会相信,只是那匆匆一瞥,能产生什么不科学的化学反应。
周日恰逢情人节,街上不少卖花的小摊贩,节日的气氛十分浓厚。
从公司加班结束,车被唐扬借走约会,沈知野的公寓不远,便走路回去。
节日使然,十一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帅哥,买束花吗送女朋友告白都可以的。”
那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鲜红的花瓣在璀璨的霓虹灯下耀眼。
沈知野顿下了脚步,漠然的视线停留在花束上。
混沌的心绪好像在那一刹那串了起来,只是电光火石,他的心口重重地跳动,那股被压制了许久的冲动倏然复苏。
当晚,他联络了那个花店老板,委婉地表明了想找到那个前不久去了花店看玫瑰的亚洲女孩。
花店老板费劲思忖了许久,恍然道哦你说那个皮肤很白、不怎么说话的年轻女孩儿吧,刚好,她前两天在我这儿留了个订花的联系方式。
另一头,六个时区外。
“喂,在干嘛”
一只手指戳了戳她的肩。
扶栀还在生气,没有理会他。
扶槐的语调欠欠的。
“喂,娇气包,两天没拿正眼看你哥了,怎么,眼睛斜视了”
“你有病”扶栀燃着火扭头,剩下的话却戛然而止地卡在了嗓子里。
那是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数不清有多少,锦簇的花朵儿挨在黑色包装纸中,熙熙攘攘地挤占了男人单薄衣襟的一大半。
花束后,男人见她呆滞,抿低唇角笑意,故意扯出一抹不屑。
“怎么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你”
扶栀愣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你给我买的”
“不然是圣诞老人给你买的”扶槐没好气道。
“快接过去,你哥这辈子第一次买玫瑰花就送给你了。一路捧过来,丢人死我了。”
扶栀噙着呼之欲出的眼泪泡哭唧唧地接过花,头一回出了远门,还和扶江生决裂,一人待在异国的孤单和委屈顿时爬上心头。
她接过了扶槐怀里的花,嘴角一瘪就要哭出来。扶槐赶紧把那花放到一旁,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前。
“你知道那花多贵么你这么大一个鼻涕泡就砸上去了合适吗”
扶栀扯着扶槐的衣角哭得天昏地暗,过了一会,嫌弃地“咦”了一声,推开了她哥一身的鼻涕眼泪。
陪扶栀过了个生日,扶槐便坐飞机回到槐南。
飞机落地,他打开微信,准备给那个娇气包发条消息,就看到了一条验证消息。
昵称
验证消息你好。
扶槐面无表情划掉了消息。
但没过两天,他就在游戏里同样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对面用的是微信登录,头像和昨天申请好友的头像框一模一样。
这个号是他小号,并不是平时直播用的账号,因此应该不是什么粉丝。抱着几分怀疑,扶槐点击了同意申请。
fuxxxxx
电脑另一头,沈知野心不在焉等了一天,正好上游。只是随手一搜,竟然真找到了一个账号。
怀揣着不多的希望发了验证消息,竟然通过了。
男人倏然坐直了身子,指尖在对话框敲敲打打许久,终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自我介绍方式。
措辞了许久,终于发送消息。
一个人玩呀,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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