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殿内, 温亭若瞧眼绫罗织就的华衣,怎么也挑不出来。并不是她看不上,而是箱子中的每件她都想要。
温亭若想起庞氏对她说过的话, 温亭晚现在拥有的切,指不定本该是她的。
父亲早逝, 温亭若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可听庞氏说,她的父亲温良善, 可这份善良过了头, 把本该属他的东西都给了他的弟弟,也就是温亭若的二叔, 温留长。
温亭若常听庞氏念叨, 说她父亲读时也是极为聪慧灵敏之人, 常被先表扬,若不是家中贫寒, 将上学堂的机会让给了弟弟, 将来定是能考名的,也不至因拼死拼活地赚钱养家,积劳成疾, 才得这么早。
庞氏说的没错, 若父亲当年不想让, 指不定礼部尚的位置就是她父亲的, 这些荣华富贵也应是他们家的, 而她也会成为京中有名的贵女, 锦衣玉食, 受众人追捧。
甚至连这太子妃之位也该是她的。
而她庞氏如今过得这般落魄,全都拜她二叔所赐,都是她二叔家欠她们母女的
温亭若直起身儿, 在殿内巡睃了圈,像是在打探属她的物件。倏忽间,她将视线定在了个角落里,抬步走了过。
檀香木雕花衣架上,挂件深青色的翟衣,上织有翟纹九,共百三十八对,间以小轮花。领、褾、裾都缘以红色,饰织金云凤纹,华美大气,精致非凡。
温亭若伸手寸寸细细拂过,眸中散发出贪婪的光。
景詹处完政事,往鸾宫的步子都比往日快些。温亭晚主请他鸾宫的可是头遭,也不说是为了何事。
莫不是在殿中备了什么惊喜给他。
如是想,景詹唇角微扬,心情不免愉悦起来。到了鸾宫门口,抬手阻了似要进禀报的宫人,人压步子进殿。
外殿安安静静,倒是能听见内殿衣衫摩挲发出的窸窣的声响。景詹转了方向,隔银红的绣花牡丹纱帐,隐隐约约见人背对他,坐在镜。
他刚往踏了两步,便察觉到不对。
他太熟悉温亭晚的背影了,虽那人穿戴太子妃的冠服,但绝不可能是温亭晚。
澄黄的铜镜,温亭若拨了拨冠上的珠花,看镜中的自己身华服,面描艳妆,觉得简直美得不可方物,也没比她温亭晚差到哪儿。
太子之所以宠幸她那位太子妃堂姐,还不是为她有几分美貌。温亭若瞧自己也不输,当初在义阳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况且听太子殿下几日对她说的话,分明对她也是有几分好感的,不然也不会关心她冷不冷。
想必太子殿下只是碍温亭晚,才收敛,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罢了。
温亭若对镜中人左右看了看,满意而笑,可下瞬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镜面上,蓦然走近个清晰的身影。
“二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擅穿太子妃的冠服”
温亭若吓得全身发僵,脑中片空白,许久才颤得跟筛子般,重重跪倒在太子脚下。
纵不抬头,她也能感受到太子身上散发出的沉冷气息,阴鸷地令人不寒而栗。
“民女民女不知”
“不知”景詹双眸眯起,“你是不知这冠服是太子妃所属,还是不知孤今夜刚巧会在鸾宫看到这幕”
他嗤笑了声,字句道“二姑娘野心倒真不小,难道不知擅穿太子妃的冠服,孤全然可以按宫规,以僭越之名判你死罪嘛。”
听到“死罪”二字,温亭若径直瘫软在地。
她只是想趁四下无人,试穿看看罢了,怎就要被判死罪。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守在门外的高裕,听见里头太子的呵斥声,正欲查看,便见太子妃快步踏进,且眼疾手快地示意习语关上殿门。
高裕头雾水地看向习语,习语只是冲他笑了笑,“二姑娘正在里头挑衣服呢,想是太子殿下错认了人,这才大发雷霆。”
温亭晚进了内殿,见温亭若身装束,同样吃了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殿下,是臣妾不曾管教好妹妹,恳请殿下看在若儿年纪尚小,不懂规矩的份上,饶过她这回。”
景詹斜眼看过来,语气中带几分嘲意“太子妃可真是大度,连冠服教旁人穿了都能不计较。”
温亭晚觑了眼瘫倒在地的,已被吓破了胆的温亭若,缓缓道“今日,是臣妾容许若儿进殿来挑选衣裳的,也是臣妾许她随意试穿。因而今日之事,臣妾也难辞其咎,殿下若要罚,便连臣妾也并罚了吧。”
“你”景詹时气结。
“殿下,若儿是的堂妹,今日之事到底关乎温家的颜面,臣妾唯恐此事传出,温家以家教不严之名为人诟病。”温亭晚哀求地看向他,“此事,可否交给臣妾来处”
景詹凝眸,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眼颇有些意味深长,旋即言不发,拂袖转身而。
听外头静渐消,温亭晚这才长长地吐出口气,回头便见温亭若吓得双目失,头冷汗。
她在她身蹲下,沉声道“若儿,你怎敢”
温亭若抬起头,把拽住温亭晚的裙角,惊恐万状,“亭晚姐姐,若儿不是故意的,你救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你犯了这样的错,还让太子殿下瞧见,实在不知该如何保你。”
温亭晚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见温亭若霎时脸色苍白,顿了顿又道“还好此事除了殿下外并无人知情。唯今之计,便是你再也不要出现在太子殿下面了。”
温亭若闻言眸色震。
不见太子
那怎么能行,她是要进东宫的,是要被太子宠幸,过荣华富贵的日子的。
不见太子便是意味她原本打算好的切都付诸流水,化作泡影了。
察觉到温亭若的心思,温亭晚继续道“在东宫近两年,哪能不知太子殿下是最重礼法之人,若再让太子殿下瞧见你这张脸,想起今日之事,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死荣华富贵之间哪里还需要选择,若是连命都没了,她还拿什么享受。
“好,什么都好。若儿什么都听姐姐的,姐姐求求太子殿下,别要了若儿的命。”温亭若哭得涕泗横流,双手紧紧拽温亭晚不放。
温亭晚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安抚。
“你别怕,姐姐定会求太子殿下。明日早便送你出宫,可你切记,此事万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温亭若拼命地点头,事关她的性命,她哪里敢往外说。
翌日天未亮,温亭晚就将温亭若送上了马车。
温亭若惊魂未定,宿难眠,念自己的小命,临走还在嘱托她。
马车脚刚走,后脚温亭晚就修封,命人悄悄送给了温留长。她在信中交代了昨夜发的事,并建议父亲趁温亭若怯意未过,早日为她定好人家,以免夜长梦多。
忙完这厢的事,温亭晚命御膳房熬了道冬瓜排骨汤,亲自送了励正殿。
高裕迎上来,小声提醒她“娘娘,昨夜到现在,殿下的心情直不太好。”
温亭晚会意,接过习语手中的托盘,示意宫人都候在殿外。
她悄悄进,便听太子凉声道“孤说过,谁都不许打扰孤。”
“殿下,臣妾为您送来了清火的汤。”
景詹抬眸瞥了她眼,见她笑意盈盈的讨好模样,怒气散了大半,仍是不言。
温亭晚将托盘搁下,走到他身侧,“臣妾已将若儿送出宫了。”
景詹淡淡地“嗯”了声。
温亭晚知他已不怎么气了,既是达到了目的,就不是很想再哄他,旋即福身道“殿下政务繁忙,那臣妾便不打扰了。殿下记得将这汤给喝了。”
她折身欲退,发现迈不出步子,低头瞧,只靛青的云纹金丝绣靴稳稳地踩在裙摆上。她顺往上看,便见靴子的主人依旧若无其事地埋首在案牍之间。
温亭晚只觉麻烦,可还是轻声问询。
“殿下还有何事”
“这汤是太子妃亲手做的”
若能让太子高兴,温亭晚也想说是,可这事真撒不了谎。
换作,她上赶给太子煮汤,可如今她实在提不起这个兴致。
“臣妾不擅做此汤,怕煮得太难喝,殿下不好入口,这才交给了御膳房的大厨。”
她有些委婉地道出实情,继而被太子的大手揽,坐在了他的腿上。
“太子妃利用了孤,就是这样求孤原谅的”太子沉冷凉淡的声儿骤然在她耳畔响起,令温亭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故意装傻“臣妾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景詹惩罚般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下,“你当孤看不出来,你那位堂妹开始便心思不纯。你倒好,昨夜利用孤给她唱了出戏,让孤当了那恶人,自己唱了白脸。”
太子能看破她的计划,温亭晚毫不意外。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温亭若居然胆大包天,趁四下无人,连太子妃的冠服都敢穿。
昨夜,温亭晚特意将妆台上最贵重的几样珠玉首饰都摆了出来,原想温亭若顶多是小偷小摸教让太子撞见,不曾想她贪心不足,竟连太子妃之位都敢觊觎。
“臣妾也是没有办法,臣妾的大伯母早就存了将亭若妹妹送进宫的心思,大伯父对臣妾家有恩,臣妾父亲不好拒绝,臣妾便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逼得亭若妹妹再不敢踏进东宫的门。”
温亭晚勾住太子的脖颈,垂眸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
“何况臣妾也是为了殿下,臣妾实在不想再多个人臣妾分享殿下您。”
此番话出,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若放在,她就算真的这般想也羞说道,如今对太子没了感情,倒是能轻松地吐出口。
这婉转表达爱意的话,对如今的太子来说很是受用。
自己喜欢的女人为自己吃醋,哪个男人会不开心呢。
景詹看向温亭晚的眸色都浓重起来,他把扫开桌上的文,将她放在了上头。温亭晚想起在温府的那夜,双纤纤玉手紧张地揪住他的衣襟。
“殿下,还是白日呢”
这般规劝不仅对景詹毫无作用,反倒她如莺啼般娇柔悦耳的声加刺激了他。
这日,温亭晚自进了励正殿后,便没能离开。太子好似将几日的份儿都加倍要了回来,白日还算顾忌,只来了回,到了晚间便有些没完没了。
温亭晚次日在励正殿醒来后,腿都是软的,高裕特意备了顶轿子送她回了鸾宫。
刚轿上下来,守门的宫人便同她禀报,说是宫外有人求见。
温亭晚浑身疲惫,懒懒地问了句“是谁啊”
“那人说她是翰林院大学士孙昶孙大人的夫人,有急事求见娘娘您。”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妃冠服参考了撷芳主人关于明代皇太子妃冠服的文章
明日二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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