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的火烧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晚上,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薄雾笼罩在黑色的废墟上,宣宁他们隔得远看不见具体情况,只觉得像是大地多了一道巨大的疤痕。
排骨叫了熟悉情况的人一起去看看,毕竟他们现在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要尽可能地掌握更多的情况。其他人仍旧待在山上,跟着江大参加过护卫队训练的人自觉站在外围,警惕着可能的危险。
没让他们等多久,排骨就又回来了,还带回了几个人。
山上的人最近没有劳作,伙食又好,如果说最开始几天还有人提心吊胆吃不下饭,后面这几天就是吃喝玩乐纯长肉。一个个脸色红润,还都横向发展了不少,越发衬得排骨他们带来的人形容凄惨,看上去像是经了一场大难。
这些人从洪水过后就没好好收拾过自己,从头到脚浑身是泥,臭的百米外还能闻到味道,脏的看不出人样子。许是昨晚没找到地方躲雨,头发被打湿成一绺一绺的,里面还混着泥沙。也不知道饿了多久,又被冻得够呛,脸色青白,颧骨突出,眼窝凹陷,比起人,他们更像水鬼。
他们被带来的时候畏畏缩缩,表情麻木,仿佛不是被叫来问话,而是走上了死刑台。一有人说话就是一个哆嗦,看上去之前被吓坏了。眼睛不老实地滴溜溜转动,试图寻找逃跑的机会。
村长挨过冻也受过饿,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赶紧叫人帮忙倒水。王三柱拿纸杯给他们倒了几杯热水,端着送过去,还没靠近,几个人大惊失色,撒腿就跑。
这几个人一路上不安分,一直想跑,排骨驾轻就熟地拦住他们。几个人见跑不了,插葱一样直直地跪在地上,拼命地嗑起了头。
“大人,这个喝不得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众人心中自然有所不满,一个个横眉怒目,脾气爆的还往前走了半步,一场冲突即将发生。
王三柱端着水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片狼藉的新衣服。
当初那些人急急忙忙出城逃命,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衣服上可能沾了疫病,还得焚烧处理掉,就更不够穿了。王家村的人借出去了几件,但他们衣服也有限,气温也开始降低。宣宁为了保证消毒频率和保暖需求,又买了些布料让他们裁新衣裳穿。
王三柱这一身就是他娘前几天刚做好的。上身是个黑白相间胖乎乎的动物,看着像是一头熊,下身是深绿色的,上面还印了几根竹子。他这一身可是被宣宁专门夸过的,好心送水却被误会,还弄脏了最心爱的衣服,气得都想把水泼在这些人头上。
一次性纸杯不隔热,王三柱端起杯子,盯着几个人的后脑勺运气。
正准备理论理论的村民注意到异常,把目光转向王三柱。
跪着的人发现不对,一脸惊恐地抬起头。
王三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视线中心,地上的人抬起了头,看不见发旋,他就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王三柱在对方惊慌的视线里,一抬手
干脆利落地把杯子里的水倒进了自己肚子里。
喝完,他还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瞪完再喝一杯,喝完再瞪,瞪完再喝
等到第六杯喝完,他深吸一口气,端起第七杯水,眉毛眼睛都在使劲,终于把最后一杯也喝了进去。
喝完,打了个长长的嗝,挑衅地看了他们一眼。
宣宁“”
村民“”
跪着的人“”
大家沉默几秒,都有些意外。原本即将发生的冲突就这么诡异地消失了,两边的人面面相觑,只有王三柱没有注意到古怪的气氛,依然梗着脖子怒目而视。
跪着的人看看王三柱,再看看众人身后隐约可见的灶台,明亮的火焰在里面闪烁,上方还有雾气升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宣宁见状,有些哭笑不得,还是问了一句“你们也来一杯”
几个人顶着众人的视线,红着脸点了点头。
误会解除,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容易多了。村长让人帮忙做点吃的,他们则趁机询问城里的情况。
当初跟着排骨出城的多数都是排骨的人,其他人只占一小部分。这些人是想出城奔个活路,但也还有更多的人觉得缩在城里更好,躲起来就不会怎么样了,出城反而前路不明,容易遇到危险,于是关好房门装死,没有离开。
城里的没有进行太久,除了一开始的猝不及防,各个府里蓄养的家仆们也都拿起了武器,和城外冲进来的人对打。
一方有狠劲没有招式,一方经常训练但畏手畏脚,军队一向驻扎在城外,洪水过后就没了踪影,在这种情况下,城外的人迅速占据了上风。
不过,等他们打完,才发现那些富户已经趁机逃跑了,暴怒的人们又是一通发泄。不知道谁找到了粮库金库的入口,财帛动人心,发泄又变成了掠夺,随后演变成了内讧。
上千人分成了好几个小团伙,各自有各自的老大,各自有各自占据的片区,偶尔为了地盘或者利益火拼,这些人的亲眷沾光过上了好日子,普通人连屋门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躲在被子里听外面的打斗声。
这种混乱的情况持续了不长时间,疫病又出现了。
城里人人自危,连打斗都顾不上了,但是几方势力占据着不同的资源,一方拥有大部分粮食,药材大头都在另一方,还有一支势力人多。
不能贴身肉搏,但敌人就在不远处,看着也碍眼,于是这些人动起了歪心思。
“他们到处散播疫病,偷偷往井水粮食里放,有时候睡一觉醒过来,巷子里就多了个死人,放着也不好,碰也不敢碰,城门也不让出”
想起在城里的难熬的日子,每天都怀疑自己染了病,几个人抹起了眼泪。
“是药材多的那方干的”
“对,他们说想治病就投奔他们,结果吃了药的人死得更快。”
宣宁“”
这都敢到处投毒,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泡了很久又一直闷在药柜里的药材还是叫毒药更合适。
这就是传说中的又蠢又坏吗
她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已经预料到了那一方的结局。
“本来大家都不敢出门,后来被逼急了,怎么都是个死,就跟那边打起来了。他们死之前放了把火,大半个县城都被烧了,大家都忙着灭火,我们趁乱逃出来了。”
“城里还有两方势力”村长捻着胡子若有所思。
“军队什么时候来的”江大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回话的人深深叹了口气“官爷们来的时候,正是疫病最厉害那会,也是那些人闹得最厉害的时候,有人进来把值钱的东西搬走了,里面的人就没人管了。昨天还说有军爷来平叛,今天有军爷骑着马到门口看了一眼,城烧完了,人也不愿意来了。”
“哼,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村长用脚尖碾了碾地面,想起了之前受过的苦。
要是这辈子都这样,他也就不想了,把苦水都咽进肚子里,低头闭嘴带着村子好好生活,好歹能多活几天。
但是,宣宁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这段时间的经历告诉他,有钱有权的人并不都这样,有贵人把他们这些烂命也看得很重,会关心他们冷不冷饿不饿,出了事会用尽所有办法,保下最多的人。
宣宁从没说过她背后的势力,甚至似乎还有些隐情。大家只见过商队那几张固定的面孔,但也没人觉得商队就只是商队,就真的只有那么几个人。
那些技艺高超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那些不限量供应的粮食和布料,那些方便好用的药片,预备外出行军的防水用具桩桩件件都暗示着,那股力量蓄谋已久,准备充分,似乎早就预备着乱世,想要
嘶,不可说,不可说。
至于家里的隐情那些富贵人家的八卦,他大概也是听过一些的。有东西傍身才有更多说话的底气,所以这个县城,宣宁一定会拿到手。
村长成功得出结论,微笑中满是智者的光辉。目光和排骨对上,两人都是一脸了然。
宣宁并不知道,在大家眼里,她背后多了个野心勃勃但低调行事的势力,已经有一群人跃跃欲试想要追随她。
不过,村长有一点说的很对,她确实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好发展了。
南边有位野心家,北边正在打,这附近算是比较安稳的地方。
但,她没有兵。
哪怕江大一直在帮忙训练,哪怕把排骨那些会些拳脚的都算上,她手里不过一两百人,就这么一点力量,显然守不住一座城。
那,她能不能趁着机会,用别的方式,把一座城握在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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