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入冬了, 一早一晚更是格外的冷,大家出门前都爱多套件衣裳。
不过再冷的天气,当有人穿着宽大的外衣,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还带了个幕篱的时候, 所有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走出去很远了还好奇地频频回头。
徐成辉把脸上的口罩往上拽了拽, 又把头上的幕篱理了理, 转身背对着人流最多的方向, 确保自己不会被认出来。
等去上工的这批人走了,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手里有些硌手的扫帚, 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风光了大半辈子,哪拉的下脸来干这份活。
劳役期间要住在治安所的临时监狱里, 不能回家, 但家人可以来送东西送吃喝。
第一天, 他缩在监狱的角落里自闭,谁都不想理,更是选择性遗忘了自己要去干活这回事。
当天下午,一群被抓去扫大街的治安员坐在他牢房外,商量着怎么收拾他一顿既不违反职业守则, 又可以让他乖乖干活。
徐成辉坐得笔直,听得一字不漏, 吓得整整一夜都没敢合眼,有点动静就跳起来准备逃跑。
终于,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家里的小厮来给他送饭, 他立马把人赶去扫地,期盼着今天别再招惹上那些杀神。
下午,负责看守的人来通知他,两天缺勤,需要用二十天来补,再不去就把劳作内容改成开矿。而且因为他参与劳动实在太不积极,态度懒散敷衍,取消了家里能来送饭的福利待遇,以后要交钱在监狱里吃。
晚上,徐成辉拿到了他的晚饭一碗乱七八糟的粮食煮出来的粥。
百货商店里卖的粮食他见过,都是新粮,颗粒饱满,味道不错。不过这些人似乎不愿意给监狱里的人多好的伙食,把所有能买到的粮食都放了一些。
于是徐成辉面前就多了一碗集合了面粉、高粱、小米、大米、豆子,甚至还有几块馒头泡在里面,看样子应该是早点店昨天剩下的。
徐成辉“”
他好悬没当初吐出来,转过身面朝墙壁,再也不想往身后看一眼。
一想到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他还要再吃四个月,徐成辉就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墙上。他摸着过分坚硬的墙壁,想着能吃人的铁矿,默默决定第二天早点起,最好是宵禁刚解,所有人都还没出门的时候干完,谁都看不见他丢人的样子。
徐成辉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奈他连衣服都没自己穿过,扫地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还得查验合格才能走。他返工了一次又一次,还被扫帚带倒了几次。好在下头的人激灵,回去帮他拿了衣裳裹着,应该没几个人能认出他来。
正想着,扫帚突然被人抢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爹,我来帮你干。”
徐成辉“”
儿子是一片好心,可是
“不不不,不用不用,”徐成辉忙不迭地把扫帚抢回来,东张西望,把路边的人挨个看了一遍,发他们都没注意到这边,这才送了口气。
然后手里的扫帚又被人抢走了。
“爹,我打听过了,治安所那群人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不过您是我爹,我是您儿子,儿子帮爹干活天经地义”
“别叫我爹”徐成辉低声怒斥。
他裹得那么严实有什么用,徐家老大的脸谁不认识,这一下不就全露馅了吗
徐志远被训习惯了,下意识把扫帚还了回去,熟练地低头挨骂。木木愣愣的,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徐成辉看着儿子,无力感陡然而生。
他这儿子老实憨厚,守成有余,别的就差点了。以前他总觉得这样稳重,能避过不少坑,徐家家业也够大了,能守住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在,他丢了这么大的人,再说话声音都不响,得提前退下来,把位子让给儿子了。
不过儿子没他聪明,没他有经验,这群人又不好惹,下头一群小家族还虎视眈眈,徐老父亲明辉简直操碎了心。
在徐家需要向对方示个好,趁机和这些人套套关系。不仅能修复裂痕,操作得好,甚至能更进一步。
最好的法子徐成辉也知道,这些人弄了个什么学堂,大孙子的年纪差点,但从小延请名师教导,去了绝对不会被一帮泥腿子落下。
但那是承重孙,他实在舍不得。
或者让儿子去那群人手底下当差。可三个嫡子他也舍不得,老大是未来家主,老二老三也很不错,都是他手把手教导长大的。
在正逢乱世,别看那些人在嚣张,可说不定哪天就被人赶走了,他们这些家族才是长久的。到时候为了徐家,他只能放弃自己的儿子。这让他怎么狠得下心
庶子地位不够,送去也是结仇。
不过嫡女倒是有一个。
徐成辉想起乖巧懂事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不是要请绣娘去教课吗,你让若薇收拾一下,让她跟着过去,就说要跟着学一学女红。”
顿了顿,徐成辉道“疼了她这么多年,她也该为徐家做些什么了,若薇向来聪明懂事,她会明白的。”
徐志远也明白了亲爹的意思,犹豫道“可那位宣小姐”
“嗯,老三长得好,让他多去转转,小姑娘爱俏,看看能不能把人娶回来。注意把握分寸,别太招摇。”
徐志远心说他弟可远没有那位江公子长得好看。不过他对他爹向来不敢有二话,回府去安排了。
徐成辉也在心里复盘着这几天想出来的计划。
无论哪个成功了,他徐家都是姻亲,地位依然牢不可破。更妙的是,这两人目前一个管民政一个掌军队,如果能让他们内讧起来,消耗自身的力量,那徐家更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哪天这些人被打败了,被赶出去了那也不要紧,一包耗子药一尺白绫的事。就是有些委屈老三了,以后的亲事怕是只能从小门小户里找了。
徐成辉这么想着,哼着小曲,挥着扫把扫起了街。
宣宁正忙得焦头烂额。
人一多,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多。手里头一大堆事情处理不完,所有识字的有能力的人都被她抓了壮丁,天天忙得不着家。宣宁只好一次次催促学堂增加学习强度,尽快让这一批学成毕业。
学堂的负责人答应下来,并向她索要数理化生相关的其他书籍。
宣宁很久之前扔在学堂里那几本数理化的小册子快被大家翻烂了,她一直想着再把后面的部分抄录出来,放到学堂里去,结果一直没时间做。这个时代对这些的了解不说一片空白,那也差不了多少。学生们得不到新的知识补充,倒是在其他并不科学的传说中找到了相似点,有开始往那个方向探索的趋势。
其中有一个学生利用看过的一点知识,在家里装神弄鬼。家里人不明就里,以为自家孩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一边按照他的要求买肉买零食,想干什么想玩什么都随他,试图先把对方安抚下来。一边着急忙慌地悄悄打听有没有办法,生怕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一家人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过了两天,才在学堂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然后就是一顿暴打。据说惨叫声隔了两条街都能听见,把治安员和老师都招来了,于是挨了第二顿打。
宣宁“”
活该
她好不容易抽出些空来,正打算多抄一些。外面有人进来,说徐家的大小姐想来住几天。
宣宁“”
住几天为什么要来这里住几天她这里只有一堆永远也干不完的活,还有一群累出熊猫眼的可怜人罢了。
她努力回忆了一会,终于在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脑袋瓜里翻出了这么个人。她当年在县城偷偷做小买卖的时候,这位徐大小姐出手阔绰,给送去什么都要,还不讲价,只是不太喜欢卫生纸。当初给宣宁贡献了相当一部分的营业额。
宣宁对自己的大主顾自然是很有好感,在想起来了,那份好感也没完全消失,让她在百忙之中认真思索起对方来这里的原因。
已知,对方是个大家闺秀,会的东西肯定不少,起码管理和算账这些应该都学过。
又,对方一直对他们的商品很感兴趣,是个很愿意接受新事物的人。
综上可得,对方是来给她干活的。
宣宁对能帮忙干活的人向来不错,和善体贴温柔又有耐心。她让把人请进来,自己则露出了个堪称慈祥的微笑。
进来的是个少女,个子不高,皮肤又白又软,杏眼灵动,娥眉微蹙,似乎有一点紧张。看到屋里只有她,少女显然有些意外,随后就变得更紧张了。
面试嘛,紧张很正常,她懂,她都懂。
宣宁刻意让表情更和缓了一些,温声细语地闲话了几句,顺便询问少女都会哪些东西。
这一问,可不得了。
这个叫徐若薇的小姑娘不过十五岁,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诗词歌赋常常品鉴,管家算账刚学不久,首饰衣裳妆容自然也有所了解,会煲汤做点心,甚至似乎还懂一点简单的舞蹈。
宣宁晕乎乎的,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馅饼砸在了自己头上。
她缺人都快缺疯了,绣品厂的姑娘们最近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人冒出了想上学的苗头。宣宁自然不愿阻拦,还想赶紧跑过去护住这一点来之不易的小幼苗。
可她脱不开身,杜若母女忙着培养学徒都来不及。女工们白天要做活,只有晚上有时间学习。但大晚上的,她又不放心把几个男人扔进女孩堆里,愁得想了一堆馊主意。
不过在,女工们终于迈出了自己的第一步,她也终于能帮她们铺好路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