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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柒
    遭遇这等尴尬情形, 便是桓晔喜怒不形于色都颇为忍俊不禁, 更遑论桓允本就不是稳重之人, 当下就笑得前仰后合, 眼角迸出泪花儿。

    齐殊元虽说才四岁,已然有了羞耻心, 被人毫不留情的嘲笑,他既想寻求叶微雨的安慰, 可又碍于衣裳上的脏污, 一时间进退不得, 放声哭得愈发厉害。

    “不要笑了。”叶微雨摸了摸齐殊元的头以示安慰,回身对桓允不满道。

    桓允闻言,听话的捂住嘴, 可脸上未被遮住的地方仍是肌肉抽动, 眼睛眉梢都是笑意。

    最后还是桓毓道,“快跟我去方才歇息的院子里洗洗,阿元哭得这可怜劲儿, 真真儿让人心疼。”

    齐殊元这才止了哭声, 瘪着小嘴, 被叶微雨拉着抽抽嗒嗒的跟着大人们走。

    因是临时歇脚用, 故而这院子不大,布置得很是秀致精巧,寻常所用之物一应俱全。

    桓毓一面吩咐侍女抬热水,一面又使了人去请敬亲王妃。

    至于汤圆也有内侍捉走,给它洗香香去了。

    如今的衫子薄, 不仅外衣,齐殊元的衬里也被弄脏,流月尽数给他脱了,赤条条的裹在毛毯里,过了起初那阵子羞耻劲儿,齐殊元被不甚熟悉的人围着也没那么不自在了。

    反而还觉得自己裹得跟蝉蛹似的稀奇不已,在榻上滚来滚去。

    桓毓越看越喜爱,加之她又即将成为母亲,见之心中更觉柔软,对叶微雨道,“元哥儿可真机灵,小九这般大时,经年累月的吃药,整日里闷闷的,也不爱理人。”

    “元哥儿多乖巧啊。”

    桓允与桓晔一起坐于外间吃茶,听自家姐姐在喜欢的姑娘跟前埋汰他,扬声道,“阿姐,你喜欢这小萝卜头便罢了,不至于顺带贬低弟弟罢”

    “我何尝贬低你了”桓毓嗔道,完了便不再理他,接着道,“阿元可否挑食每餐饭量如何”

    叶微雨道,“他喜爱之物甚多,惯常不会挑剔。若是觉着饿,一餐最多时能用两碗米饭。”说着她还比了瓷碗的大小。

    桓毓以手帕掩唇惊道,“可真好带呢,若我那婆母见着阿元,指不定要如何喜欢他呢。”

    碧衣女子闻言,揶揄她道,“阿毓,怕不是你婆母喜欢,而是你自个儿想要把元哥儿引回府上去罢”

    “姑姑慎言,你这般说,倒显得我是那偷人孩子的恶贼了。”桓毓轻睨碧衣女子一眼。

    姑姑叶微雨心中暗道,往前并未听说嘉元帝有甚如此年轻貌美的妹妹啊

    见叶微雨惊奇,桓毓笑道,“定然是小九未曾告知你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先皇作的孽。

    大周疆域以西偏南之地,有一大理国,是为周之附属,年年上供朝贺。

    时值先皇寿诞,大理国派王世子与使臣携贺礼来朝。汴梁富庶,天下闻名,使臣的女儿心向往之,便一道同去。

    事情坏就坏在寿筵那日,先皇酒后微醺轻薄了一宫婢,事后才知这宫婢原是使臣之女,为照顾大理国的颜面,先皇就将女子纳为妃子封号“宜”。

    先皇彼时垂垂老矣,换作一般的年轻女儿家定然哭天抢地不愿入宫,可使臣的女儿全无二话,面容平静地就乘着一顶小轿进了宫。

    进宫封妃未及一年她就诞下一女儿,先皇龙心甚悦,封为公主。

    可先皇时期,前朝斗争剧烈,后宫也危机重重。就在宜妃之女被人揭露并非先皇亲生之时,先皇也因此刺激大甚而龙驭宾天。

    终归这事还是被嘉元帝知晓。

    先皇留下的后妃众多,嘉元帝着手遣散地同时也处理了宜妃之事。

    这才揭开一桩陈年旧事。

    原本宜妃与大理王世子情投意合,却因那世子受母妃所迫而使得后院莺莺燕燕众多,宜妃接受不能与之决绝,却在入宫后发觉已有身孕,为保性命只得将错就错。

    宜妃在此前夺嫡之争中于嘉元帝有恩,嘉元帝便秘密解决此事,将宜妃母女从玉碟上除名,放其归乡,对外只当是一杯毒酒赐死了她二人。

    宜妃所生之女便是这碧衣女子,本名为“段清影”。

    她出生后,桓毓也呱呱坠地,二人幼时多有往来,感情甚好。后来段清影随母亲回大理国后,桓晔都只是两岁的无齿小儿,桓允就更不知在何处了。

    这还是她听闻幼时玩伴怀有身孕,才动身前来探望桓毓,旁人不知其身份倒也正常。

    只桓毓这从小便叫惯了地称呼却是改不过来了。

    “原来如此。”叶微雨掉头道,走起身给段清影赔罪,“先前有得罪之处还请娘子见谅。”

    段清影不在意的笑笑,“将将来汴京时,就被你与小九儿瞧见我与人撕扯,我还未来得及羞愧无颜见人,又何至于会怪罪你”

    “说起此事,今日那郭夫人必定也在场,届时见到你还不知该是如何有趣的情形呢”桓毓虽说以嫁为人妇,多数时候却还保持着少女的心思。

    段清影哼笑道,“那还用说,我都可以想象她青白交加的神情了。”

    几人说着话时,侍女们不仅抬来热水,敬亲王妃也带人赶了过来。

    身份贵重的小客人在自己府上丢了丑,敬亲王妃忍着笑意主动为齐殊元担起换洗之事,果断利落的安排了手脚麻利的婆子、侍女抱着齐殊元去净房,又命令府上有与齐殊元年龄一般大孩子的刘侧妃去自个儿院子里取干净的衣物。

    她布置妥当了,才与一干贵夫人坐下来与公主等人叙话。

    一时间,四方大小地暖阁里被挤得满满当当。

    妇人们蜂拥而至,桓晔和桓允兄弟二人早给吓得逃出此地,徒留叶微雨一人等候齐殊元,间或应对旁人有意无意的打量和探究。

    汴梁城的贵女容色姣好的不少,可美得独特,又有自我特点的却还是少数。年轻一辈儿的小娘子里,此前有那翰林家的赵宣令独占鳌头,如今叶微雨一来,只怕格局将变。

    敬亲王妃静眼瞅着叶微雨不骄不躁,性子又是宠辱不惊的淡然,越看越喜欢,便对桓毓笑道,“你这小表妹是个妙人儿,比旁的那些个不晓得强了多少。”也是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否则如此落人口实之言她是绝不会说的。

    叶微雨虽甚少与世家大妇来往的经验。可言多必失,她们说着,她只毫不在意地垂首顺着刚洗了干净的汤圆的雪白皮毛。

    桓毓心思通透,听得敬亲王妃之言,先瞥一眼叶微雨,见其神色不明,注意力也不在她们处,就撇开话头转言道,“元哥儿该沐浴好了,怎的刘侧妃还未将衣裳拿来”

    正说着,暖阁的珠帘被掀起,还带过一阵香风,就听刘侧妃风风火火道,“公主莫急,妾身这便来了。”

    刘侧妃着绯色秀西府海棠锦衣,一步三扭地,头上的珠钗也随着她的步子晃动。

    她走到桓毓和敬亲王妃跟前,笑道,“让公主和王妃久等了。”说着,又侧身唤身后的侍女,“喜翠,将衣裳呈过来。”

    叫喜翠的侍女依言上前,只见她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刘侧妃拿起搁在其上折叠整齐的衣裳,又抖落开,对桓毓二人道,“这是今春用王爷赏的料子做的,一年也就产两三匹,精贵的很。若不是瞧着灏哥儿身量长了,妾身也是舍不得拿来做衣裳的。前些日子才做好,下水后灏哥儿也未来得及穿,小国公应当不会嫌弃罢”

    敬亲王妃微不可察的拧了拧眉心,暼她一眼道,“又不是甚稀罕物,值当你费好些口舌回头本妃使人还你便是。”

    “王妃说笑了,妾身哪里是舍不得料子呢,不过是想着小国公身娇玉贵应当穿不得低贱之物罢”

    “元哥儿不是奢侈讲究之人,侧妃娘娘走眼了。”叶微雨突然抬眸淡声道。

    这小娘子看着沉默寡言,却不想也是个有脾气的,刘侧妃脸上娇笑依旧,捏帕子的手却是紧了紧。

    “叶家小娘宽心,我府上这侧妃最好以己度人,你听过便罢了。”敬亲王妃安抚她道。

    敬亲王府上的王妃和侧妃不睦,早不是一两日之事。

    如今敬亲王之所以年纪尚青却已是六个孩子的父亲,这其中刘侧妃的贡献可是不小,仅她一人就有三个孩子。

    要说这刘侧妃有什么来头,其实也就是占了敬亲王母家侄女的便利。当年敬亲王母妃入宫后不久,娘家就迅速败落,唯独留下幼女送往汴梁,乞求其姑母照应。

    刘侧妃与敬亲王青梅竹马,可到底身份差了些,最初也只得了妾室之位,还是后来她一连两胎都是儿子,敬亲王才请旨为其讨了个侧妃的名头。

    虽说身份不入流,可她强就强在比王妃先嫁入王府,又生性活脱,比诗书传家的王妃更温柔小意,也懂曲意逢迎。

    府上姬妾众多,唯有刘侧妃的宠爱经年不衰,自然引得王妃心气难平,可她是文雅之人,最多也就是占占嘴皮子上的便宜,旁的却不曾苛待于人。

    刘侧妃勾引男人在行,脑子却不如王妃活泛。眼下被其当众下脸,她不愿丢丑,便道,“可不是呢,正是因妾身善解人意,王爷才最爱寻妾身把酒言欢,日日在妾身房中听妾身唱曲儿呢。”

    “噗嗤”段清影忍不住笑出声道,“刘侧妃,眼下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在呢,你与敬亲王那起子闺房之乐就不用宣告诸人了,也不觉脸臊得慌。”

    旁的贵夫人也脸带讽意地看着她,刘侧妃一阵面红耳赤,却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恨恨作罢。

    齐殊元这边拾掇妥当,前院就有侍女过来传话说,因即将开宴,敬亲王请王妃过去。

    敬亲王妃应了,话不多说就带着众位贵人前去入席。

    为使宾客尽欢,这摆宴之处就设在别院名为“听音阁”的园子里。

    “听音阁”楼高三层,底下一层有偌大的戏台,据王妃介绍说,修建这戏楼时用了特殊的装缮方式,使得四面在座的观众不仅能清楚地看到伎艺人的表演,也能听到他们的说唱之辞。

    叶微雨仔细看了看院中布置,四角花木众多,且还种有几大缸碗莲,想来也是为聚音之用。

    她四处找寻着爹爹都身影,却见其在与太子、敬亲王等人说话,便熄了过去招呼的心思。

    桓毓引着叶微雨跟自己一道儿,“今日你与阿元便跟在我身边,若遇到那些个话多的妇人,也是无需理会的。”

    叶微雨正要点头应是,就见裴知月面带喜色的过来。

    她先是跟桓毓见礼,其后才拉着叶微雨道,“微雨妹妹,听闻你一早便来了,怎的我没找着你”

    见齐殊元抱着汤圆睁着大眼睛“滴溜溜”好奇地四处看,未注意到她,叶微雨低声与裴知月说了他的糗事。

    裴知月听完,笑眼弯弯地觉着齐殊元可爱至极,趁机捏了捏他的小脸。

    “公主,”裴知月道,“微雨妹妹是要与您同座吗我可不可以领她与我一处啊我四姐姐对微雨妹妹好奇已久,正想见见她呢”

    桓毓浅颜笑道,“去罢,可莫失了分寸才是。”

    “公主您就放心罢。”

    作者有话要说  “听音阁”其实就是我对比故宫“畅音阁”的功能来写的,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了解一下,百年前皇帝听戏的时候怎么制造一个“音响”地效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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