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戎川搁下笔,饶有兴味望着他,“你在丞相府住了四年,想必学了不少本事,怎么在朕跟前日日只知道做事”
“今日既装扮上了,便露两手。免得日后见了姚翰,朕都夸不出你的好来。”
什么叫“学了不少本事”池奕在丞相府学的不是怎么当男宠么他想看自己给他跳脱衣舞
池奕明白了,这人之前那么久不发作,原来在这等着呢。他这行为分明就是拿自己寻开心,也不知什么时候惹到了他
“陛下想看什么”池奕硬着头皮。
“拣你擅长的便是,不拘于歌舞,你若要丝竹管弦,宫里也都有随你。”
池奕欲哭无泪,眼前这个一本正经消遣别人的家伙,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还好不是要看脱衣舞,但书里他一直过着几乎禁欲的生活,从没听说还对才艺表演感兴趣啊
歌舞乐器之类的技能,他一个现代人当然不会。但他确实在丞相府住了四年,真要什么都拿不出来,根本说不过去。
池奕额头冒汗,说自己只会房中术会不会被打死不然呢琴棋书画诗酒茶
“要不,那个,我给您写首诗吧”池奕一脸讨好。
虽然他一个学历史的没学过写诗,但别的东西不会是真不会,写诗不会可以瞎写啊
贺戎川闻言轻嗤,淡淡扫他一眼,别开目光,“行,写吧。不许躲着,到朕边上写。”
刚打算躲起来抄书的池奕只得灰溜溜坐到他旁边,皱眉咬着笔杆。
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不懂诗词格律,那就写古体诗,写什么内容呢歌功颂德也太假了,这人最讨厌别人奉承他,还不如抒发一下真情实感。
难得在暴君面前抒情,池奕实在是紧张过度,也没太想好,随便写几行便呈上。接着他往后蹭,打算等贺戎川一个允许,撒腿就跑。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见那人从纸上移开目光。渐渐地,他觉得贺戎川的呼吸变快变重了,夜里的皇宫本就安静,这气息好似带着侵略性,虽然低微,却随时能将天
地万物占有、吞噬。
池奕莫名脚心发凉,“那个,我写得不好”
许久,那呼吸终于平复,池奕找补的话也卡在嗓子眼。贺戎川蓦地放下纸张,看向他时,目光中仍裹着来不及收起的凌厉。
“的确不好。用这般文字便想讨朕喜欢,姚翰教的”
池奕舌头打结,他能写出诗来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上内容。他小心赔了个笑,“您觉得不好么陛下喜欢什么样的,我再写一首就是了。”
贺戎川瞥他一眼,未发一言,拿起桌上书本。
池奕当他默许,重新提笔。可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将方才的对话咀嚼两遍,池奕咬咬牙一狠心,另写了一首。
贺戎川一边抿着杯子里的辣茶,一边展开那纸笺,只扫过一眼,便重重咳了两声,显然是被辣到了嗓子眼。
“朕不看。你自己念。”他将那张纸拍到池奕面前。
自己念池奕傻眼了,他可怜巴巴望过去,却见那人重新拿起书,看都不看他一眼。
行,念就念
越是心虚,他的话音就越清朗,仿佛念的是什么诏书贺表似的。
虽然贺戎川刻意低了头,池奕却还是窥见他唇角几不可察的笑意。
然后就是带着笑意的“好诗。只是朕有一句不懂,这香衾酥嫩骨,蜜刃开贞苞当作何解”
池奕的脸刷地红了。整首诗不过宛转绮丽了些,他只混进这一句要命的,本想表表诚意,这就被挑出来了
别人看不见时怎么骚都可以,但当面质问他就手足无措了,“这、这句是”是了半天也没是出来。
“不会说了”贺戎川声调微微扬起,“那做给朕瞧瞧,也是一样。”
池奕浑身一哆嗦,这人试探起自己还没完了这能做吗那不又成勾引他了
他犹豫片刻,忽然抬起一只手臂,在身前收拢广袖,稍稍低头,发间步摇流苏随之颤动。他用手指在耳坠上捻了一把,把话音掐得细细的
“陛下若喜欢这样的诗,想要什么味道奴家都给您作。可奴家卖艺不卖身,清贵得很,便是陛下来了也不肯的。”
他一脸娇羞,用袖子盖住半张脸。本来想朝面前之人抛个媚眼,又怂,最后变成挤眉弄眼,涂了碳粉的长睫扑扇,倒真有几分妩媚。
池奕被自己这个样子肉麻得不行,但他心里清楚,贺戎川就是要拿他开涮发泄情绪。自己表现得越夸张,这事就越容易揭过去。
贺戎川盯了他片刻,忽而嗤笑一声,起身踱到窗前,“明日便让刘峥入宫,要看什么文书今夜看了,要说什么话今夜编好。”
池奕暗自吐吐舌头,果然暴君最记挂的还是干活。
才这样想完,便听见低且沉闷的话音“方才见你晚饭没用几口,夜里要吃什么就吩咐王禄。他是奴才,你不必看他脸色。”
这话将池奕心里揉软了,他刚要回两句好听的,那声音却高起来,还带了几分戏谑“朕想要什么味道都有那便酸甜苦辣咸,一样一首。”
池奕
上辈子欠他的吗
怂包池奕没吭声,默默答应一句,换掉一身女装,点了一碟点心,琢磨刘峥的事去了。
乌云蔽月,透出微薄光亮。临窗的榻上,池奕没来得及放下床帘,便歪歪扭扭睡着了。
桌上两盏云纹灯熄了一盏,贺戎川就着晦暗光线,将池奕转告的姚翰的要求落成文字,预备明日交由下头人去做。手下可用之人越来越少,是该添些了。
他如往常一般忙到后半夜,桌上的奏折公文处理干净,只剩一张被攥皱的纸。
他展开又读了一遍,不禁望向窗子那边。
“晦魄失丹心,云汉广难渡”
这诗着实让人看不下去,不循格律也就罢了,还用字鄙陋,句式拗口,也不知姚翰找的什么人教他,还有
还有,这些话大约是池奕不经思索间,最想对他说的吧。
说那个真实的他就如被乌云遮盖的月光,无论如何求索也不可触及。
掌心的汗水浸湿了皱巴巴的纸,他浑身紧绷。今日此人的种种作为浮在眼前,可如今还不是发作的时候,他不能和池奕撕破脸。
贺戎川抄起批阅公文的朱笔,在砚台上狠狠涮了几下,抓来一摞纸,笔走龙蛇间
力透纸背,墨色洇染。
他捏着写好的纸张大步行至窗边的榻旁,看到那人时却有些发愣。池奕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半个身子悬在床外,埋在臂间的面容挂着不安,眉头也微微蹙着。
贺戎川突然抓起那人右臂,掰开手掌,指腹停留在掌心,微微下压,阖目良久。
他没有发觉手心的灵气有何异样,最终还是把那快掉下来的人扶到榻上躺好,放下遮光的帘子,擦净唇上艳红,抹在那人鼻头上。
然后随手将方才写的字纸丢入炭盆,惊起一簇火苗。
次日一早,池奕醒来时发现炭盆里有纸灰,扒拉了两下也没拼出什么完整的意义,也就算了。
系统宿主休息好了吗要开启新的主线任务啦
池奕好你个头你看那个暴君让我休息吗这才两天,怎么又来任务了
系统拯救暴君尚未成功,宿主仍需努力。现在开启主线任务为民伸冤,任务目标为史烈一家报仇,任务期限三个月。
池奕你这主线任务和拯救暴君有啥关系
系统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有关系哦
池奕
今天又是为系统当牛做马的一天呢。
他的确答应过为史烈报仇,但那一家子死于陇州徭役,陇州是个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边角地,想查点什么都鞭长莫及,更别说报仇了。
原书中陇州是个重要地点,是因为纯国进犯和农民起义都是从这里爆发的。但这两件事离现在太远,三个月时间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今天上午的任务是见刘峥,池奕只得收拾好一张苦瓜脸。可那老古板一见他,就指着他吼“怎么是你明明说是陛下召见”
“陛下日理万机,哪能事事亲为。”池奕笑着按下他那根手指,自顾自坐下。贺戎川再忙也不至于这点时间都没有,但有的话还是自己出面好说一些。
池奕给他背了几条昨天半夜收集到的信息,是几封他骂人的奏折,每封单独看没什么问题,但连起来看,内容却自相矛盾。
“元年四月,你上疏批判清明祭扫太过铺张,劳民
伤财。次年朝廷缩减开支,你又说礼节有亏,是慢待先祖。刘侍郎倒是说说,清明节要花多少银子,才能不上不下正好让您满意”
虽然奏折不是公开的,但刘峥每次骂人都要一份交上去,再弄出无数份流传到民间,所以池奕口中这些事众所周知。
不少朝中官员都知道这个刘峥有问题,但没人拿此事做文章。贺戎川自己不发话,谁也不敢给皇帝扣个苛待直臣的帽子。
“那又如何”刘峥用鼻孔扫过他,“我一心为国谏言,就算说得不对,你还要兴师问罪不成”
“为国谏言还要前后矛盾,想来不是为了谏言,是为了骂人吧”池奕笑起来时明朗如朝阳,眼底尽春风。
他将从史烈房里找到的信件拍在桌上,“自己嘴上骂一骂不过瘾,还想拉上整个中央军一起骂,多大仇莫非你也被哪条政令害得家破人亡过”
见到那封自己亲手写的信件,刘峥的神色立即变了,“你、你从哪找到的明明早就该烧了”
池奕没和他解释太多,只收敛笑意,沉下目光道“这信本可以直接交给刑部,正经地升堂审理。今日我来,就是不想弄那么难看。你如实说明白了,还能给你留些体面。”
刘峥闻言腾地站起,瞪了池奕片刻,忽而大笑出声,往殿中踱了几步,面上傲慢显露无疑,扬头朗声道
“有违天命,有悖伦常,天将厌之。壮志既存,今为社稷死,后人当继我奔赴”
池奕愣愣的,咀嚼着这话的滋味不好
刘峥猛然转身狂奔,冲着廊柱撞了过去
“啪”
刘峥的后脑被一个茶杯砸中,鲜血淌下,人和碎瓷片一同倒地。
池奕大口喘着粗气,仍保持着方才抄起茶杯的姿势,热水烫过的手背迅速起了一片水泡。
“池公子刘侍郎”
门外的太监侍卫闻声挤进来,七手八脚挪动地上昏过去的刘峥。池奕在脸上抹了一把,才感到手背疼得厉害。为了不耽误眼前的事情,他暂且忍住,将手背在身后。
众人确认了刘峥的状况,为首的太监为难地望
着池奕,“陛下今日出宫巡视科场了,您看这”
“将此人送去大内牢房看管,找个大夫盯着,不许他死了。”池奕心中余悸未消,却故意做出气定神闲的样子,“这点小事,不必拿去搅扰陛下。”
贺戎川只让他审刘峥,配了一句“自己看着办”,他自作主张给了自己这么大权力。
如今池奕说话有分量,太监们把昏迷的刘峥抬走,他就赶紧跑出门,将起泡的手背浸入水缸。
冰水缓和了疼痛,想想方才的场景,池奕有些后怕。拿茶杯砸人这骚操作他还是跟贺戎川学的,只不过人家是定点砸,他是瞎砸。
还好砸中了,不然刘峥若真死在自己面前,贺戎川不定又要怀疑自己什么。
不过刘峥说的话着实奇怪,还没问他罪呢,他自己先去撞柱子,颇有几分英勇就义的味道。难道是怕被拷问出什么来
反正现在人已经进了大内牢房,就不信一个中年文官能像那行宫抓回来的管营一样硬朗。天长日久,准能问出些什么。
正要离开,池奕却见不远处走过几个官员,交谈得十分热烈。他忙往水缸后头缩了缩,开始偷听。
“这纯国哪来那么大胆子,连我们天朝上国都敢进犯”
“就是就是,就他们那蛮荒毒瘴之地,这两千骑怕不是全国的战马吧”
“五千人还不够对付他们的再多了岂不是去吃白食”
池奕的脊背绷得死死的,手在冰水里泡得失去了知觉。
在原书中,纯国第一次攻打谷国边境,就是用两千人马敲开了陇州边疆的城门,在城中抢掠一番,然后仍退守关外,谋划下一步的侵略。彼时朝中没人当回事,只派了宣威将军徐检带五千兵士前往迎敌。
后来,陇州大乱。
而这所有的事本应发生在一年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小贺写字“抓来一摞纸,笔走龙蛇间力透纸背,墨色洇染”
第一张烧了,后面的还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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