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可不想管这些鬼族兄弟们怎么想。
何况,他都打听清楚了,有这么多鬼族凑在一起开鬼门,绝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打个比方,阴气就像是鬼族的“皮肉”,而开鬼界的门需要足够的阴气和正确的方法,所以理论上,只要鬼族足够多,开门对每一个鬼族而言,就像刮蹭下一点皮那么轻松。
这一回,他一改往日和谢燃的嬉皮笑脸,目光中隐隐含着威胁。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给开门后果自负”。
被捆住的鬼族们在那样的目光里瑟瑟发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他们相互对视。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说得好像有选择。
只能开门呗
城市的另一半,可怜的谢燃被迫当起了“居委会调解员”。
那老太太跟他说话和和气气的,和老先生说话却是分分钟带上火药味,看得出来怨气很大。
谢燃一边听,一边还要帮着劝。
老先生就更奇怪了,他即不跟老太太吵,也不显得唯唯诺诺,就是一直在叹气。
老太太细数了这些年的“惨痛过去”,说得累了,停下来喝了口水,随后狐疑地看了老先生一眼,问道“这真是楼家齐楼家齐平时可不这样。”
谢燃心念一动“那老先生平时什么样”
“平时他哪会听我絮叨这么久,也就是后来生病了,动不了,不得不听两句。”老太太说到这儿,神色也有些唏嘘,“我俩刚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感情很好的,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怎么就成了冰。”
“是我的错。”始终垂着头的老先生突然把头抬了起来,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是我不对,很多事都不跟你说,总觉得你能明白,可听你刚才说的,我才知道哈,再亲的人,也有理解不了对方的时候,有话倒不如敞开了说。”
“小伙子,”他突然拍了谢燃一下,“你也要记住啊,该说的话,当时就得说,别等错过了才后悔。”
“”
谢燃也不知道话题是为什么会落到他身上的,不过他确实被噎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想起了那位送他阴昙的“朋友”。
那时候他还小,以为“每周一次”的拜访能持续到天荒地老。
当他明白没有什么永远不变的事情时,那个“朋友”再也没出现过。
想想还有点可惜。
楼家齐“丽萍啊,我生病那会儿都不会说话了,其实那时候一直很想和你说”
他顿了顿,老太太兴致缺缺地掀起眼皮看他。
夫妻几十年,她觉得自己的丈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然而对方的话却让她非常诧异。
“你还是很漂亮,和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老先生笑了笑,“我还是很”
他说到这儿,周围的空气忽然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像是空间发生了某种错位。
老先生全身晃了一下,不由得扶住了身旁的茶几“我”
“怎么回事”谢燃猛地站起来,皱眉道,“阴气在流动难不成有百年厉鬼出世”
“我感觉我啊啊啊啊”
老先生痛苦地叫了起来,他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双臂平伸,脸和身躯正在横向放大,好像有两股看不见的力量正从两边撕扯他一般。
“家齐”老太太终于紧张起来,“你怎么了要紧吗”
谢燃一步上前,指尖燃起火焰,在他身体各大要穴落下苍老的火焰,口中厉喝“定”
随着他的话音,那些落下的火苗就像是钩锁一般将老先生的魂魄锁住,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有随时散架的苗头。
谢燃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盅,塞给了老太太“奶奶,劳您帮个忙。我现在得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先生这样也许能维持几小时,长的话几天,说不准,要是他消散前我还没回来,麻烦您用这个小盅接着他。”
“诶,好”
谢燃正要迈步,忽地回过头说“奶奶,这次消散后,您就真的永远见不到他了有怨还是有情,都趁早说吧,别留下遗憾。”
他想起了什么,垂了下眸,从敞开的客厅窗户里翻了出去。
梅丽萍“诶,小伙子”
哪还有什么小伙子,天空中只剩下了一抹急速掠过的蓝色鸟影。
谢燃追着阴气流动的方向不停地飞,很快就飞到开发区附近。
“鬼门”他瞳孔一缩,“难道是景暄不是都跟他说了让他等中元节吗”
再说今天阳气那么重,他究竟是怎么开的鬼门
想到某种危险的可能性,谢燃顿时急了,直直朝地面掠去。
飞近了,他才发现鬼门不是景暄自己开的,地面上一堆神态萎靡的鬼族被东倒西歪地捆着,而他们控制的鬼门正在逐渐合拢。
好歹没看见景暄被鬼门“吸干”的恐怖场面,谢燃松了口气。他落地,随便揪住一名鬼族的领子“谁让你们开的鬼门”
“是”那鬼族十分虚弱,气若游丝地说,“一位大人”
鬼门越来越小了,谢燃有点急,说话的口气就变得不太客气“你要么告诉我他的名字,要么就告诉我他长什么样”
“那位大人影子像山一样”
这鬼族瑟瑟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气得谢燃想骂人。好在边上另有一个看起来状况好不少的鬼族看不过眼,拦了一下谢燃“他太弱了,只能模糊看见那位大人本体的投影,不如我来告诉你吧。”
谢燃看了他一眼,发现旁边这个居然看上去没受什么影响,在周围一圈虚弱的鬼族显得有些突兀。
这说明他很强。
有时候鬼族的实力太弱,确实是看不见另一名鬼族的幻象的,谢燃一时情急,倒是忘了这一茬。
说不准现在他在对方眼中还是一个巨大的鸟影呢。
“好,你说。”谢燃冷静下来,松开了那个发抖鬼族的领子。
“那位大人很高,穿人族的衣物,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头发贴着后颈,大约长至肩膀。”那名鬼族说,“至于是不是您要找的鬼族就不清楚了。”
“多谢。”
几项特征都符合景暄的样子,而下一次阴日阴时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谢燃犹豫片刻,咬着牙扎进了那扇门里。
引发了阴气大规模流动的鬼门终于在他进门之后合上了。
“就这么透露那位大人的行踪没、没问题吗”胆小的鬼族窃窃低语,“我们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啊”
“安心,”旁边的鬼族安抚他道,“你没看出来那位是个什么妖吗”
“什么妖”
“是百灵一族。”
“什么,百灵一族居然还有族人在人界那岂不是”
“嘘”那鬼族轻声道,“这不是我们需要管的事情。”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谢燃不会再踏进那扇门。
但他当时确实没想太多,只是想把景暄找回去。
穿过鬼门,便看见了三途河,河水仍是老样子,但往日在河面上奔向往生的亡魂全都不见了踪影,四下格外荒凉。
这地方连棵树都没有,一眼看得到头,谢燃没看见景暄,犹豫了一下,又往前走。
怎么说呢,来都来了,现在不进鬼界也不行。
鬼界的空气全是阴气,这让谢燃感到很舒服,然而无声地气氛却莫名压抑,再加上糟糕的回忆,让他对这个地方很是抗拒。
穿过三途河,很快就看见无数的骨生花,小小的,白色的,铺满了鬼界的地面。
谢燃知道,在那下面满是淤泥和白骨,但花朵的美丽遮住了那种残酷的景象。
他在人界无法控制自己的体型,进了鬼界之后吸饱了阴气就可以了,于是他化成了一只很小的鸟,一路向前。
先前他怕景暄不告而别,于是在对方身上留了一簇火苗作为标记,好在景暄没有拿掉也可能是没发现。
火苗的气息在极远的地方,远到分辨不出左右。谢燃姑且先飞着,然而飞着飞着,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方向有什么问题了这分明和百灵族以前的领地是同一个方向。
要回去看看吗
他不由得扪心自问。
自从离开后,他再没回去过,一晃也过了数十年。
一路走来,鬼界荒凉得让他不敢认,他不知道百灵领地还会不会像他离开前那样,那些花、草、藩篱、竹屋都还在吗
某些念头一旦冒头,便像种子入了土,立刻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反正也是顺路。”
谢燃这样安慰着自己,稍稍偏转了飞行路线,小心地向百灵领地飞了过去。
他不知道那位“鬼王大人”会不会派出什么鬼族守在那里,总之小心些没错。
百灵作为鬼界土生土长的种族,几千年来和鬼族相安无事,至今他都不知道当初鬼王是为了什么才选择入侵百灵领地的,但结果很明显,向来松散的百灵一族根本抵抗不了鬼族有组织地入侵,被轻而易举地一锅端了。
唯独漏了一个谢燃。
痛苦的记忆带刺,针扎似的碾过谢燃地神经,他终于飞到故土,却像是精疲力竭。
外围没有敌人。
他确认到这一点,稍稍松了口气,落到地面上,步步为营地向山谷深处走去。
古老的石阶被阴气浸染,旧日族人栖息用的长杆折了一半。
谢燃拾阶而上,循着记忆一路向上走去。那些几十年前被烧毁的竹屋在时间的侵蚀下变得越发破败,不过可以看出,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鬼族似乎并没有大举入侵这里。
也就是说,鬼王要的并不是他们领地内的什么东西。
他究竟要什么
谢燃边走边思考,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己住过的竹屋前。
而后,他瞳孔一缩,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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