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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金榜题名(下)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门口终于传来了敲锣声,且这一次声势浩大,来了一整队的信使,后面居然还带着一队舞狮子。

    一屋子人紧张地盯着大门,直到信使跑进来,喜气洋洋地问“蜀州保宁府沈嘉老爷可在”

    沈嘉倏地起身,激动地看着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一时间,这个才及冠的青年仿佛光芒万丈,刺的他们眼睛都睁不开了。

    “在在下就是。”沈嘉尽量维持着淡然的表情,但他皮肤白,一激动就满脸通红,那双颤抖的手也出卖了他。

    不激动不行啊,沈嘉哪怕当年高考也没这么紧张过,鲤鱼跃龙门,科举就是那扇门,成与败的区别是非常大的。

    “恭喜沈老”信使看着他那过分年轻过分出众的脸庞,喊不出“老爷”二字,于是谄媚地说“恭喜沈状元,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您得了一甲头名呢”

    沈嘉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做胜利的喜悦,他刻苦学习十二年,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收获。

    何彦把早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信使,“多谢信使来报,一点小意思您拿去喝茶。”

    “客气客气,沈状元才貌双全,将来必定青云直上,小的也就沾沾状元郎的喜气。”

    等信使离开,客栈里的学子们纷纷朝沈嘉祝贺,不管真心假意,沈嘉得了状元,就是这一届的考生之首,已经不少人抢着要请他吃饭了。

    沈嘉推辞了几句,然后见信使去而复返,通知他“沈状元,刚才宫里来了消息,宣这一届的进士老爷们进宫面圣呢。”

    “此刻”哪怕早有预料,沈嘉还是有些紧张。

    皇帝啊,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一句话就能定你生死,不敬畏不行。

    沈嘉在这个朝代生活了十二年,已经渐渐适应了阶级分化的封建社会,要想活的更好,只能一步步往上爬,接近权力中心。

    “对,原是明日的琼林宴,陛下等不及了,想亲自接见各位进士老爷,您快准备准备,很快就有人来迎接了。”

    沈嘉没什么好准备的,不过怕进宫上厕所麻烦,还是去上了厕所,何彦把他从头到脚重新整理了一遍,一会儿嫌衣服颜色太亮,不够稳重,一会儿嫌腰带太朴素,配不上状元郎的身份,一会儿嫌靴子太旧,可惜这会儿去买新的也来不及了。

    “得了,人家看中的是本少爷的才学,而不是外貌,这些细节就不用在意了。”

    何彦不赞同地说“您这是第一次面圣,当然要留个好印象,皇帝陛下肯定也看脸的,听说榜眼和探花都是一等一的相貌,您可不能被人比下去了。”

    沈嘉捏着他的脸颊说“放心,论美貌,你家少爷我绝对排第一。”要是考状元能按颜值来定名次,那他早就不读书了。

    客栈掌柜安排好车马,亲自扶着沈嘉上车,谄媚地说“状元爷,等您从宫里回来,小人再给您安排庆功宴,您可以把要宴请的名单派人送来,这客栈您爱住多久就住多久,绝对不收您一文钱。”

    沈嘉神色平淡地说“那怎么好意思,王掌柜毕竟是生意人,不好让你破费的,庆功宴就算了,不过今晚来不及搬,还得叨扰一日。”

    “不叨扰不叨扰,小店能有状元郎入住,蓬荜生辉啊”王掌柜嘴巴都笑歪了,他们金榜题名楼出了个状元,未来几年内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马车顺顺利利抵达了宫门,沈嘉深深吸了一口气跳下车,就看到了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同期考生,一个个精神抖擞、走路生风,看人的时候下巴都是抬着的。

    沈嘉作为状元郎,当之无愧的第一,一露面就引得大家前来朝拜,相互说着恭喜的话。

    很快,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公公走了出来,用一种轻柔曼妙的语调说“请各位进士老爷入宫觐见,依规矩,每人入宫前都要验明正身,不得携带利器,请各位老爷排队依次入宫。”

    这些流程上次殿试就做过,沈嘉虽然不喜欢别人搜身,但也知道反抗不了,还好这次给他搜身的侍卫长的英武帅气,身高腿长,双手轻轻从他身上拍过去,倒是让人恨不得多搜一会儿。

    杜富成将沈嘉那享受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怎么咯噔了一下,陛下让他特别关注一下状元郎的言行,这一幕看着挺邪门的,是否该上报呢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记得陛下在看到沈状元卷子时那咬牙切齿又痛恨的表情,当时他都要以为这位富有才华的年轻会元要落榜了,没想到陛下还是钦点他为状元郎,这到底是爱呢还是恨呢

    杜富成一个老太监也不懂这个,等大家搜身完毕,带着他们去金銮殿,此时朝会刚结束,年轻的帝王命人端来茶水点心,让朝臣们填点肚子,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还赐了座。

    本来该在明日的琼林宴上接见新科进士们,但皇帝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想看那个人跪在他脚下,然后看到他高高坐在龙椅上震惊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激起他的悔恨之心。

    “宣新科进士入朝觐见”

    沈嘉打头,领着大家走进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将来,他会在这座宫殿里占有一席之位,说不定还能名垂千史,光是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跪在正中央的青年状元郎,嘴角微微一勾,沉声说“众卿平身。”

    沈嘉诧异于这声音的熟悉程度,不过一时半刻也没多想,他知道这届皇帝很年轻,十八岁登基,今年才二十一,不过光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很有气势的帝王了。

    “殿试那日正巧有边关急报,朕没能见到众位爱卿,深觉遗憾,因此今日召诸位贤才入宫,一睹风采。”

    众人无不感激涕零,再次叩首。

    皇帝的目光始终落在一个人头上,看着他跪的服帖的姿势,淡淡地笑了一下,“状元郎沈嘉,蜀州保宁府人士,师从怀安先生,对否”

    这些都是基本资料,沈嘉应了个“是”,没敢多说什么,心里已经开始嘀咕起来了这皇帝的声音怎么和那死鬼那么像似乎连年纪都是一样的,要不是名字不一样,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前任坐在龙椅上了。

    沈嘉十五岁那年认识了一个人,从此为他魂牵梦绕,相思不解,那时候,顾濯刚从外地转学过来,凭着一身才学得以让怀安先生收为关门弟子,和沈嘉成了嫡亲的师兄弟。

    顾濯那长相那气质每个点都长在沈嘉的心坎上,几乎毫无悬念地成了他的梦中情人,他犹豫了半年,在和顾濯混熟了以后,展开了追求,本以为这下子师兄弟要反目成仇了,他甚至做好了被赶出学堂的准备,结果对方竟然答应了。

    沈嘉当时的心情大概和今天中状元的心情是一样的,两人很快进入蜜恋期,每日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晚上光明正大的秉烛夜谈,没人勘破他们的奸情咳咳,恋情。

    直到两年后,他十七,顾濯十八,两人都到了被家里催婚的年纪,他还好,在家里是父母宠溺的宝贝疙瘩,他说要高中后再娶妻,家里便也同意了。

    可顾濯家是个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两年的交往中,他只知道顾濯是长安人士,家里有父母健在,嫡亲兄长一个,嫡亲妹妹一个,庶出的兄弟姐妹无数,俨然是个大家族。

    而他沈家在保宁府还算是大族,但放到蜀州或是长安这样的都城就很不够看了。

    上头沉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只听皇帝偏冷的声音说“听闻沈状元在家乡已有未婚妻,只等你高中状元回乡成亲,不知对否”

    自从沈嘉会试得了第一后,他就成了长安热门女婿人选,年轻、俊美、有才华,这样的考生在长安是最吃香的,连首辅大人家都表示过想下嫁庶女给他。

    那段时间,沈嘉住的小院子差点被媒婆踩平了门槛,最后不得不搬家,甚至编出了个未婚妻来当挡箭牌。

    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居然会打听他的私人生活,这问题就不好回答了,照实说没有,那这满朝文武里曾经想招他为婿的大臣们会不会联手撕了他但说有,那不是妥妥的欺君之罪吗

    最重要的是,沈嘉心里埋着一枚怀疑的种子,这声音越听越熟悉,连尾调都能轻易撩拨起他的心弦,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声音这么像顾濯吗

    “怎么很难回答”皇帝冷笑道。

    沈嘉压制着抬头的,低头大声说“臣不敢欺瞒皇上,其实臣在家乡并未订婚,只是只是当时上门提亲的人家太多,臣孤身在京,做不得主,且忙着考试无暇他顾,因此才骗了大家,臣事后定当登门谢罪”

    沈嘉耳朵灵,听到了几声冷哼,估计这下子得罪了不少人,越发觉得皇帝是故意的。

    “朕听闻沈状元乃仙人之姿,抬起头来给朕看看。”皇帝语气平静,像是要欣赏一件宝物,这令沈嘉心里不舒服极了,但皇权至上,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他缓缓抬头,视线从铺着红毯的台阶一级一级往上爬,先是看到了一双改良后的皮靴,现代款,这世上他只送给一个人过,脑子里顿时“砰”的一声炸开了,然后迅速低头,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按理说,就算是前男友再见面也没什么,可沈嘉想起当年分手的事,知道对于顾濯来说,他这位前男友绝对有什么,当初有多爱,事后就有多恨。

    那一年,顾濯家里来信,沈嘉只知道他闷闷不乐了好些天,问他只说是家中父亲病重,他可能需要回京一趟。

    当时沈嘉不疑有他,还安慰他说“令尊年纪不大,正值壮年,就算生病了肯定也很快就好了。”

    过了几天,顾濯开始拜别师友,收拾行李,沈嘉虽然满心不舍,但也不能拦着他回家尽孝,两人约定了每个月至少要通两封书信,就算顾濯没时间再来蜀州学习,那他也可以上京赶考,到时候照样能见面。

    当时顾濯的表情相当怪异,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沈嘉知道,他一定是瞒了自己什么重要的事情。

    直到临别前一天,沈嘉无意中看到了那封家书,原来父亲病重是真,家里催着他回去娶妻也是真的,家里甚至连人选都给他定好了,日子就在年底,说是盼着儿子成亲能给父亲冲喜。

    沈嘉当时的心情无异于被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原来,他们这次的分别不是短暂的,而是永别。

    他不可能和一个有妇之夫继续谈恋爱,更不可能去拆散一个家庭,既然顾濯选择了回家成亲,那他们这段关系也就结束了。

    那一刻,沈嘉既失望又愤怒,差点就想冲去找顾濯理论,可他不想自己太难看,于是当天晚上,他带着酒去欢送顾濯,想灌醉他问话。

    结果自己先借酒消愁喝了半醉,满腔愤慨化作,将顾濯拉上床,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突破身体界限,颠龙倒凤。

    第二天早上,沈嘉腰酸背痛地起床,顾濯既疼惜又得意,满腔柔情写在脸上,沈嘉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气,当下就打了他一巴掌,“滚,谁要你假惺惺顾濯,我告诉你,你的技术超烂,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会看上你,从今开始,我们分手了”

    顾濯当时震惊地话都说不出来,沈嘉尤不知足,想到他要回家娶亲生子了,想到他的背叛,口不择言道“看你昨晚对我死缠烂打的模样,你以后对女人还硬的起来吗我反正回家就要娶妻了,今天我们在此做个了结,从今往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丢下一句老死不相往来,沈嘉就拖着疲惫的身体跑了,他怕自己再说一句眼泪就要流出来了,如果那时候顾濯追出来,一定能看到口不对心的他,可他没有,沈嘉听到身后有瓷器破碎的声音,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这三年来,他忘不了那个人,想起他来又是骂又是笑的,那段分手的话被他反复拎出来品味,不得不给自己贴个渣男的标签,他甚至不知道顾濯当年是怎么离开蜀州的,只是从那以后,两人果然断了联系,老死不相往来了。

    一想到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就是他的前任,沈嘉的心情非常复杂,昨晚他还跟几个朋友讨论过皇帝的后宫,没想到现世报来的这么快。

    顾濯绝对早就知道是他了,不仅点了他当状元,还接见了他,那接下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得罪谁不好,竟然得罪了帝王,根本不用他下命令,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自己在这朝廷就混不下去。

    不知道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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