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的时候开小差,”骆闻舟压低声音,在费渡肩头点了点,“你现在是吃饱喝足,血糖也不低了,是吧不像话。``”
费渡画的时候也没特意回避谁,十分从容地把笔记本接过来翻了翻,两手一摊“还有一张去哪了师兄,你撕我本干嘛”
骆闻舟理直气壮“没收了。”
随后,他收敛了笑容,推门进了审讯室。
进门的动静惊动了周怀瑾,他双目无神地抬头看向骆闻舟,不到一天的光景,这人已经从一个全然看不出年纪的青年才俊,变成了面目憔悴、眼带垂颊的中年男子。可见女人也好、男人也好,光鲜的皮囊都是这样脆弱,只要那一点精气神灰飞烟灭,转眼就会跟着过了保鲜期。
不等骆闻舟开口,周怀瑾已经先开了腔,他哑声说“亲子鉴定的报告能给我看看吗”
骆闻舟一愣,身后却递过一封文件夹费渡好像早料到他会问这个,已经准备好了“你的、怀信和杨波的,都在这里。”
周怀瑾深吸一口气,光是打开那薄薄的文件夹就花了一分钟,好像翻开的是他一生的悲剧,手抖得不成样子。
费渡一改之前略带恶意的态度,重新给他换了一杯温水“聊之前先润润喉咙,周总是有信仰的人对吧按照你们的说法,人有灵魂,怀信现在牵挂不灭,应该也没走远,别让他看见你难受。”
对于处在极大悲痛中的人来说,这种温言细语的劝告简直是催泪利器,周怀瑾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呜咽,周身颤抖良久,接过费渡递给他的纸巾,狠狠地抹了一把脸“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是跟我要假绑匪的身份吗”
“这些细节问题,胡总已经交代了。”骆闻舟说,“周先生,我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害死你弟弟的凶手董晓晴,在逃出恒爱医院之后没多久,就被一辆车撞死了。”
周怀瑾脸上的表情凝固片刻,冷冷地说“是吗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
“撞死她的人是蓄意的。”骆闻舟盯着他的表情补充了一句。
周怀瑾往后一仰,双臂抱在胸前,做出一个防御性很强的姿势“如果我做得到,我真希望这是我干的。”
“周总,”费渡说,“董晓晴为什么在作案之后立刻被灭口显然是有人怕她被拘捕后说出什么,她虽然是凶手,但也只是一把刀,你就不想知道持刀人是谁吗”
周怀瑾的两颊陡然绷紧。
“董晓晴无论如何已经死了,”费渡接着说,“你再恨,再怎么想把她千刀万剐也没用,就算你真有能力把她拖出来鞭尸,她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你甘心吗”
周怀瑾的情绪一瞬间被他带起来了,布满血丝的目光看向费渡,良久,他问“你要什么”
“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你有一个还没有回答,”费渡说,“为什么你不问董晓晴对你动手的缘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认识董晓晴吗”
“不认识,”周怀瑾说,“从没见过,至少在她靠近的那一刻,如果我怀疑她有问题,我不会让保镖放她过来的。”
费渡点点头“那你就是后来又想起了什么。”
周怀瑾大概是渴极了,端起费渡给他倒的水一饮而尽“我确实做了一些不光明正大的事,但是怀信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如果你们能给他一个公道的说法,让周氏就此破产还是一文不值,我都无所谓,不管我是不是正牌的继承人费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
费渡察言观色,像一条反应灵敏的变色龙,立刻跟着他的态度调整了自己说话的节奏和语言风格,十分直白地说“明白,危难时候从你家捞了一笔,看来你不介意,那我就不道歉了。”
周怀瑾仰面望向天花板,灯光不留情面地戳进他的瞳孔,他似乎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才开口“周氏公益基金涉嫌洗黑钱的事,你们查出眉目了吗查不出来也请你们仔细一点,肯定有其他把柄,可惜他们一直防着我,不让我接触相关业务,我现在手上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周氏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早年发家时用的不止合法手段。”
骆闻舟问“你是说周峻茂涉嫌谋杀周雅厚”
“不止,”周怀瑾摇摇头,“不止这一件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周氏的总部设在国外,,这么多年功成名就,很多事没法追究了。我是在董晓晴动手之后,震惊之余想起来的,很多年前,我的生命和她发生过交集和郑凯风有关。”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郑凯风是什么出身了早年给蛇头打下手的小流氓,后来跟了周峻茂,发达了,到哪都装出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其实劣等人就是劣等人,骨子里的东西一辈子也改不了,他到现在也学不会怎么站起来当个文明人。”
费渡的眼角轻轻跳了一下,笔尖在纸面上轻轻一顿。
周怀瑾却全无所觉,完全陷入了回忆,兀自说“那大概得有二十多年了,怀信刚出生没多久,我妈产后抑郁越发严重,几乎就是个没法沟通的疯女人,根本顾不上他,我就把他的婴儿床搬到了我房间里,每天让他跟着我。”
骆闻舟打量着他“我听说一个每天夜里嗷嗷哭的小崽能让新任父母崩溃好几年,周先生倒是从小就很有耐心,你家不会连个照顾小孩的保姆都请不起吧”
“世界上没几个青少年会真心喜欢小婴儿,我只是害怕,”周怀瑾轻轻闭了一下眼,深吸一口气,冲骆闻舟伸出手,“请问能给我一根烟吗谢谢我能在周峻茂眼皮底下活着,全仗我妈的保护,可她当时无论是精神状况还是身体状况,都一天不如一天,这让我非常绝望,每天看着她,就觉得看见自己朝不保夕的命运。怀信是我胡乱抓住的救命稻草,我当时几乎跟他形影不离,有时候甚至会把自己的食物用勺子碾碎了喂他一两口,我想无论周峻茂想干什么,他总要顾忌自己亲生的孩子。”
“那天怀信半夜尿床,哼哼唧唧地哭,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给他换尿布,换下旧的,发现新的没有了,正打算去储物间拿一点却发现一楼书房的灯亮着,好多天没回过家的周峻茂和郑凯风在里面密谈。”
“那段时间,集团的战略重点是东亚地区,周氏想趁着国内鼓励外资进入的时候抢占市场和廉价劳动力,这一块业务是郑凯风亲自掌舵的,当时他的行李箱还放在门口,应该是刚下飞机,如果不是因为怀信等不了,看见他们俩,我一定掉头就跑,可没办法,我只好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通过书房,往储物间蹭,但就在这时,我听见郑凯风说死透了,你放心,绝对没有痕迹类似这样的话。”
周怀瑾说到这里,顿了顿,伸手撑住额头,用力按着太阳穴,深吸了口气“当你时刻处在小命不保的恐惧中时,你就会知道那种感觉,某些关键词会让你特别敏感我乍一听见死字,都没来得及联系上下句的语境,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要对我动手了,吓得手脚冰冷地僵在了原地。”
“然后我听见周峻茂说我看新闻,好像出了点意外。郑凯风就说,你说那个姓董的吗不用管他,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不长眼非得卷进来,命不好。周峻茂就笑了,说了一句世界上没有花钱的不是,贵一点无所谓,省事就行。”
“等等,”骆闻舟突然说,“周先生,麻烦给我一个确切时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毕竟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周怀瑾能把大致对话复述出来,已经是当时极端恐惧下,肾上腺素狂飙的功劳,其他细枝末节,他一时半会真的很难立刻想起来,不由得微微皱起眉。
费渡端详着他疲惫的脸,用笔帽有节奏地轻轻点着木质的桌子“周总,白天学习工作,夜里带小孩,连成年人也吃不消,你当时应该还在念书吧,他影响你了吗,上课的时候困不困”
“还好,我课业不重,就是每天上午的基础课有一点”周怀瑾顺口回答,说到这里,仿佛一下抓住了遥远记忆的小尾巴,“对了,是商学院我当时在念商学院,十七岁,第一年。”
那就是二十一年前。
“你说当时书房的门没有关上,”费渡接着说,“那就应该不是寒冷的冬天,也不是需要开空调的夏天”
“对当时天气不冷不热,不是九月就是十月我妈妈神经衰弱,入了夜,家里不会有人随便走动,而且大部分在我家做事的人都听不懂中文,所以他们敢开着门说话。”
骆闻舟和费渡对视了一眼,低头给陶然发了一条短信“二十一年前九月或者十月,周氏或者董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陶然的声音很快在他的耳机里响起来“有,我正想告诉你,当年的九月十六号,董晓晴的母亲死于车祸。”
骆闻舟眼角一跳周峻茂车祸身亡的日期也正好是九月十六号,费渡“入职”的第一天
“我当时听到这里,再也不敢逗留,连忙跑了,但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当年资讯不发达,在国外想知道国内的消息没那么容易,我在郑凯风的行李箱上看到了他的托运信息单,查到出发城市的缩写就是燕城,于是偷偷找了一个信得过的中国留学生同学,请她帮忙托人调查和燕城董姓意外身亡有关的消息。”
骆闻舟低头翻看外面同事传到他手机上的旧新闻“你查到的是不是国内一个知名企业家车祸身亡的消息”
“是,三个月以后,他一手创立的公司被境外资金并购,这笔境外资金的来源,就是周氏在开曼群岛注册的一个壳。”周怀瑾一摊手说,“你看,一个凶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受到惩罚,第二次他再下手,就会更加无所顾忌,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好像玩游戏开外挂的人,作弊是会上瘾的。杀一个周雅厚,两个小混混一举成了著名的企业家,成功迈入上流社会,再杀一个拦路石,成功接收这地头蛇在国内的人脉,至少获得了十年的发展优势当年内地虽然鼓励外资进入,但真正的好项目,人生地不熟的外资是拿不到的,费总,你多少接触过生意上的事,知道在一个陌生地方铺人脉、和本地品牌竞争,需要多大的成本吗”
费渡叹了口气“我还知道买个正好想寻死的大货司机,肯定贵不到哪去,令尊真是个玩不过就掀棋盘的人。”
“那个女的那个姓董的,”周怀瑾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声音有些虚弱,“她动手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只有我和怀信听见了。”
“她说了什么”
“她说一个还不够,为什么你们连我爸爸也不肯放过。”
骆闻舟一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她好像认为是我通过什么方法,利用了那个肇事司机也就是她爸的复仇心理,制造了周峻茂的车祸。”周怀瑾摇摇头,“但我真的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如果周峻茂真的死于人为,我建议你们去找郑凯风。”
骆闻舟皱起眉,蓦地想起董晓晴临死前对他说过的话。
“他也是那些人里的一员”
董晓晴的母亲意外身亡如果不是事故,是一起人为策划的阴谋那么肇事司机和目标同时当场死亡的情形,和周峻茂的车祸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们”指的难道是一群不惜以命换命的“马路杀手”
燕城这郎郎的天光之下,有个“死亡车队”吗
骆闻舟猛地站起来“提审郑凯风。”
陶然同步听见了周怀瑾的审讯过程“等等,董晓晴认为周怀瑾是幕后黑手我不是很明白,她怎么会这么想”
“这要看她得到的神秘邮件里有多少信息,比如她知不知道周怀瑾被绑架一案是自导自演的、杨波并不是周氏的私生子、二十年前的车祸是郑凯风和周峻茂合谋策划的。”从审讯室里出来的费渡插话说,“周怀信报警的时候,唯恐天下不乱地嚷嚷了很多胡话,其中一条,就是他认为有人泄露了周峻茂的行踪和乘坐的车型,让董乾卷进了豪门斗争的谣传里,董乾能成功完成自杀式袭击,周氏内部应该有一个和他接头的人,综合以上信息,你们觉得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郎乔说“还有,周怀瑾他们全家都不知道他其实是亲生的,有没有可能也是人为误导的结果比如周怀瑾还小的时候,父母可能只是不确定,一直有人说这孩子像隔壁老王毕竟周怀瑾长的确实不像周峻茂,然后有个朋友有一天跑来跟周峻茂说,现在有一种新技术,可以做这个亲子鉴定,但是周氏这么大的一个集团,肯定不好闹出这种给人看热闹的事,所以只能私下里偷偷做,那个朋友又自告奋勇去帮忙就像周怀瑾陷害杨波的那招”
这时,电话铃疯狂地响起来,打断了郎乔的话音,不知为什么,她接起来的瞬间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喂”
电话那头传来奉命跟踪郑凯风的刑警的声音“乔儿,告诉老大,郑凯风跑了”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