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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韦尔霍文斯基二十七
    费总可能是身负民间传说的不传之秘“拍花”绝技,三言两语地把肖海洋忽悠上了车,中途还不慌不忙地下车买了一块车挂熏香,将以前那个丧心病狂的固体清新剂顺手塞进了路边垃圾桶。

    肖海洋从他下车开始,就在思考“我不都告诉他地址了吗导航一下不就行了,我为什么要上车当人肉导航仪”

    直到费渡挑三拣四地办完了他的“要紧事”,小眼镜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安全带都没来得及解开。

    “这回好多了吧”浆果香从白瓷包裹的挂香里散开,像一阵清冽的风,把车里的空气洗了一遍,费渡叹了口气,“他这车我开了几天,快熏出脑震荡来了。”

    肖海洋没心情和他讨论这些小情调,飞快地推了一下眼镜,他一只手犹犹豫豫地扶在了门上“你你应该知道怎么走了吧,劳驾把我放在最近的地铁站口。”

    费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想和我一起去吗”

    肖海洋声音有些发涩“我被停职了。”

    “那不是正好,”费渡一笑,“你停职,我没职。咱俩现在都是普通公民,私下里去拜访一个小女孩,不是以警方名义问话,也不用非得通知监护人。”

    肖海洋不吭声。

    费渡一耸肩,果真把车靠了边,停在一个地铁站门口,十分无所谓地说“那行,不想去你就下车吧,今天麻烦了。”

    地铁口人来人往,一个小小的书报亭仰面朝天地支着摊,旁边正小火煮着一锅待售的玉米。肖海洋把车门推开了一角,寒风立刻在他的眼镜封了一层白汽,费渡也不挽留,兀自打开车载广播,声音清脆的主播正在聚焦社会热点。

    “那么现在,校园暴力重新成了热门话题之一,不知道大家在学校里有没有经历过不为人知的心酸呢来自手机尾号0039的朋友说我上小学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有一次被班里几个同学堵到,骂我是狗崽子,还把我扔到了河里,河水刚刚结出一层小冰碴,冷得刺骨,从那以后,我腿上就落下了毛病唔,看来这是一位比较年长的朋友发来的一条有温度的信,他当年的同学真的很过分,四十年都念念不忘”

    肖海洋缩回了自己迈出去的那只脚,一言不发地关上了车门,板着脸正襟危坐在副驾上

    。

    费渡观察他,观出了一点颇为有趣的地方这个肖海洋身体的重心永远都是前倾的,肩膀和后背永远都是绷紧的,眼镜片后面的目光充满警惕,好像随时准备冲出去炸个碉堡什么的。

    费渡眼角露出一点笑意,重新挂挡,踩了油门。

    “昨天你可能没听见,其实夏晓楠交代了一些校园暴力的细节,”费渡好像毫不在意地跟他泄露机密,余光瞥见肖海洋一字也不敢漏听的专注,他就接着说,“我们现在怀疑,这个育奋中学里存在性侵同学的情况,但是相关涉事人员无论施暴方还是受害人,都不肯承认。”

    肖海洋略微睁大了眼睛。

    费渡却不往下说了,话音一转“要不是因为这个,王潇其实就只是个参与离家出走的普通学生,你只顺路去过她家一次,居然就能立刻准确地报出地址,果然是过目不忘。”

    其实即使真正过目不忘的人,在被问及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小细节时,也需要有一个回忆和反应的时间,能脱口而出的,除了记性好,还得是他很熟悉的事。

    这是肖海洋的习惯,每次接到一个新的案件,他都会花时间在第一时间把庞杂的信息事无巨细地整理一遍,来来回回地用心思考过很多遍,这才能具备“点读机”的功能,在别人问起的时候随问随答。

    然而此时,肖海洋只是有些局促地略低了头,没有解释。

    “说真的,一般人如果不想去,最多报给我一个地址,不会我一说上车就立刻上来,所以你打心眼里还是想去,对吧你嘴上说得难听,其实还是放心不下这个案子,否则不会停职第二天就匆忙跑来交检查写了个通宵”

    肖海洋眼睛下面挂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终于开了口“交了检查可能也没用。”

    泄密但未遂,这事可大可小,可以不了了之,也可以直接开除公职,全看相关负责人怎么处理。肖海洋吐出口气,望向结着水汽的窗外,自嘲地咧了咧嘴就算骆闻舟本打算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大概也被他冲动之下那一串难听的话气晕了。

    费渡忽然问“顾警官是个什么样的人”

    肖海洋没料到他有此一问,犹豫了片刻,搜肠刮肚,落到口头,却只是一句干巴巴的“是个好人,很好的人。”

    费渡没有打断他。

    “也不知道他在追求什么,挺大一个人,长得也不比谁丑,连个家也没有,就自己住个小破房子,平时也没什么上进心,每次发点工资奖金,给他妈寄一些,剩下的好像都零零散散地补贴给各种跟他没什么关系的人了,自己花不了几块钱,我偶尔见到他的朋友过来坐一坐,数落他说就他线人多,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时不常过来找他打秋风。他居然也管他们。就跟整个燕城都是他罩着的一样其实他什么也不是,自己上班还要骑自行车。”

    书里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顾钊算个什么侠

    穷侠酸侠光棍侠还是叮当乱响的自行车侠

    肖海洋突然住了嘴,忍无可忍地伸手盖住半边脸“我不是冲谁,我就是觉得”

    “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费渡不慌不忙地接上他的话,“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挺身而出,而他需要你的时候,你无能为力。”

    这句话不知怎么扎进了肖海洋心里,他的肩膀蜷缩了起来,艰辛维持多年的“大人”外壳突然坍塌,露出十四年前惊恐地透过门缝张望的小男孩。

    “对不起”

    “哪来那么多对不起”费渡没去接他起伏的情绪,凉凉的一句话把肖海洋打回现实,“你真不知道骆队把你干的事瞒下来是什么意思吗”

    肖海洋先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片刻后,突然反应过来了,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他啊那个”

    费渡弯了一下眼角,平稳地停了车“到了,王潇家应该就是这里吧”

    王潇的家在老城区,是早年单位宿舍楼,据说至今也没有产权。门口有个瘫痪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旁边清理不及时的生活垃圾已经罗起了老高。

    但凡家里稍微有点条件,即便贷款也搬走了,现如今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从楼到人,全体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局促。宿舍似的小楼走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楼道,采光不良,一进去就让人眼前一黑,笼子似的小屋顺着楼道两侧排开,一层就有二十多户,密集的格局让人想起一格一格的鸡舍。

    费渡小心地绕过地面一滩不明液体“他们家不至于还住这吧”

    肖海洋条件反射似的回答“王潇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在公交公司上班,收入其实还可以,下班以后也都不闲着,帮人打点工,也能赚零花钱,但是为了她将来能留学,这么多年一分钱也不舍得花。”

    费渡随口问“为什么非得留学”

    “据说她初中的时候就有点跟不上,学校老师建议家长考虑让她放弃普通高中,去技校学个一技之长,父母一听就不干了,接受不了孩子还走自己的老路,疯魔似的非要追求高学历,在老师那闹了一通,之后又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育奋的国际部,把原本准备买房的首付款都花了,才把她转过去。”

    费渡看了他一眼。

    肖海洋局促地避开他的视线“审问育奋那个女老师之前做的背景调查204,王潇家。”

    王潇父母果然像肖海洋说的,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从市局离开后大概各自直奔打工地点了,父母就像两头驴,每天暗无天日地闷头往前奔,孩子则是个牵线的人偶,拴在驴尾巴上,连滚带爬地被他们拖着走,不知痛痒地滚向远大前程。

    费渡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门上的“猫眼”镜头中间黑了一下,应该是有人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却没有动静。

    “王潇吗”费渡十分自然地开了口,好像面前不是门板,是个活生生的女孩一样,“我们是从市局过来的,这位肖警官你应该记得吧”

    屋里毫无动静,但“猫眼小镜”中心的黑影还在,少女应该还在门后。

    费渡“想和你聊几句可以吗”

    王潇依然一声不响。

    肖海洋最不会处理这种情况,有点忧虑地看了费渡一眼。

    费渡却毫不意外“我知道你心里也有话想说。”

    等了一会,只听“咔哒”一声。

    然而一条门缝都还没来得及推开,费渡就在肖海洋的目瞪口呆中,从外面抓住了门把手,重新把要打开的门关严实了。

    “别开门,”费渡说着,从大衣兜里摸出一根笔,顺手把门上插的一份广告传单摘了下来,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上面,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大人没教过你独自在家的时候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吗多不安全这是我的电话,一会我和肖警官就到你家后院去等着,你从窗户可以看见我们,想聊的话就打这个号码,可以吗”

    写着电话的传单一半被塞进屋里,一半露在外面,片刻后,那张纸被人缓缓地拉进去了。

    费渡这才递给肖海洋一个眼神,往外走去,肖海洋连忙跟上,一直跑到外面,肖海洋才忍不住小声开口问“为什么不让她开门”

    “两个基本陌生的男人敲门,心再大的小女孩开门前都会犹豫,别说是王潇这种女孩,她不可能让咱俩进去,屋里肯定挂了防盗链。”费渡被楼外的寒风一扫,立刻打了个哆嗦,把松松垮垮垂在脖子上的围巾里三层外三层地缠起来,“我估计她是想隔着门缝把咱们打发走。”

    肖海洋依然没明白隔着门缝说话和隔着窗户打电话有什么区别毕竟楼道里还比较暖和。

    “楼道里拢音,住户又那么密集,隔墙不知道多少只耳朵,王潇在紧张的应激状态,什么都不会说的。把电话交给她,主动权也在她那而且他们家这般都有防盗窗,从屋里往窗外望,房子本身会增加她的安全感,每天进出的门没这个心理暗示作用。”

    费渡每一个标点符号的停顿,肖海洋都会跟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一样点一下头,全然已经忘了不久以前,费渡一个电话按住他传出去的消息时,他心里还大骂过这人无耻。

    两人来到人迹罕至的后院,在距离小楼大约还有三四十米的时候,费渡就站定了,不再靠近,果然,才站定没多久,费渡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费渡抬头看了一眼,204的后窗上拉着窗帘,厚重的窗帘一角上有些不自然的褶皱,显然是有人躲在后面,把窗帘掀开了一点往外窥视。他把手机上的一对耳机跟肖海洋一人一只,接了。

    “喂”女孩有些沙哑的声音通过耳机线传来,虽然仍然紧绷,但好歹是主动说话了,“我爸妈早晨已经去过市局了。”

    “我们见过了,”费渡说,“但还是希望能和你本人聊几句。”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王潇轻轻地说,“该回答的我都回答了,其他都不知道,没别的事你们就走吧。”

    费渡说电话能缓解王潇的紧张,却加重了肖海洋的紧张,他几乎要被逼出电话恐惧症来,总觉得一口气没喘好,对方可能就把电话挂了,到时候连抢白都没机会。

    费渡却没有直白地问她重点问题,只说“你知道夏晓楠被选为今年的鹿,如果不跑,会在未来一段时间里一直被人欺负吗”

    “知道,冯斌说了。”

    费渡“你和冯斌、夏晓楠关系好吗,是朋友”

    “不是,”王潇沉默了一会,才说,“我就和夏晓楠说过几句话,关系一般,冯斌不熟。我在学校很孤僻,不讨人喜欢,没朋友。”

    费渡略微抬起头,冲着204紧闭的窗口笑了一下“既然关系一般,那为什么这次肯跟着他们一起出走如果夏晓楠取代了你的位置,以后那些欺负你的人会把兴趣转移到她身上,你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为什么得知他们要出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别人”

    王潇忽然就不吭声了,然而出乎肖海洋的意料,她也没挂电话。

    费渡呵出一口白气,缓缓地说“有时候,人的思想其实是不自由的,因为外物无时无刻不再试图塑造你,他们逼迫你接受主流的审美、接受声音最大的人的看法即使那不合逻辑、不符合人性、完全违背你的利益。”

    王潇轻轻地抽了口气,仿佛是哭了。

    “但是真正的你只要还有一息尚存,总会试着发出微弱的声音,”费渡盯着204的窗帘,好像那是女孩的脸,“之前,她告诉你跟着冯斌他们走,试着反抗,试着保护一个其实跟你关系不怎么样的同学,现在呢她是不是想让坏人都付出代价”

    “王潇,”费渡低声说,“她们把你锁在寝室楼外的时候,你是不是被迫去了男生寝室有没有人伤害过你”

    肖海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的女孩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她说“没有。”

    肖海洋提起的心一下摔了回去,砸得他心肝肺一起疼了起来,费渡无声地叹了口气,垂下眼。

    “我我”王潇哽咽得喘不上气来,“没有,但我听说过那个人”

    费渡倏地一愣,连忙追问“哪个”

    “杀了冯斌的人,那个凶手。”新电脑版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