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上滚下厚厚的一层烛泪,烛芯浸在还未来得及凝固的烛泪中, 如豆的烛火挣扎晃动两下, 也还是熄灭了。
从明黄的床幔后, 探出一只一截葱白的指尖, 将帘幔撩开一些。外面已天光大亮,明晃晃的阳光, 从琐窗外照进来,在寝宫的地上, 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萧藏想推压在身上的宴凛起来, 刚一张口, 却发现喉咙已经哑了,连话也说不出来。
宴凛靠在他背上, 似乎好梦正酣。
“宴凛”一说话, 喉咙就是刺刺的疼。萧藏只叫了一声, 就受不住了,反过身, 用手推了推宴凛的肩膀。
宴凛醒了过来,吻了吻他的肩胛, 含糊的说了声,“再睡会儿。”
“早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方才我已经让宫人去通报了,今日罢朝。”
萧藏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宴凛似乎知道压着他难受, 抱着他的腰腹, 翻了个身, 倒在了床榻里面。
寂寞宫闱,哪比得上外面的人世繁华,才初尝了嫁与天子的欢欣之后,那些个入宫的芳华少女,都也渐渐品尝到了寂寞的滋味。
即便是最受皇上宠爱的云妃,也只不过是才入宫时,与皇上共度一夜,之后,就再也没听过,宴凛在哪个妃嫔的宫里呆过了。
铜镜中,倒映着一张敛眉的美人面,墨发堆砌,步摇垂坠,站在身后伺候的宫婢,选了支金莲嵌蓝宝石发簪,簪进她的鬓发中,“云妃娘娘生的真好看。”
敛眉的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幽怜之色顿生。
“娘娘为何叹息不止”宫婢扶着她的肩膀。
云妃抬起眼睫,将头上那支发簪拔了下来,搁在案上。从前在宫外,她最喜欢这样的珠宝,每每有一支喜欢的,衬的她好看的,她都要戴给娘亲看,戴给家中的父兄看,如今她有无数华贵美丽的珠宝,却再也没有人看了。
“娘娘”宫婢不解,这入宫之后就蒙受圣宠的云妃,为何这样愁容满面。
皇上宠幸她,以至罢朝的事在宫中传开了,后宫的妃嫔,有艳羡有妒忌,但到底是不是如传闻所说,个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再加上她只是个芳华少女,离了父母,又没有夫君的宠爱,整日呆在这深深的宫闱之中,难免会生出满腔的愁绪来。
宫婢揣测着她的心思说,“娘娘,马上便下朝了,您若是想见皇上,可以过去看看。”
云妃心里一动,又想起那夜见到宴凛来,若真的是那样俊朗的夫君宠爱她喜欢她,她在这宫里,也不至这样的寂寞。
搁在珠宝匣中的金簪又被拿了起来,云妃戴上之后,更添几分丽色,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便带着宫婢去了。她到朝华殿时,宴凛还没有下朝,她在外面等了许久,远远的见到百官从里面出来,就派宫人去传话了。那宫人去了许久才回来,回来之后,对她说,“娘娘,皇上政务繁忙,怕是不能见你。”
云妃心中期许落空,怅然道,“我知道了。”
说着,她便要离开,没想到她目光一转,就看到了身着朝服的萧藏。上次萧藏帮她的事,她还记得,加上家中父兄对她的叮咛,让她迟疑一下,上前叫住了萧藏,“萧大人留步。”
萧藏回过身,看到盛装的云妃,颔首行礼,“云妃。”
“上次的事”云妃是想问,那晚皇上将她赶走,是因发现她暗地里的把戏动怒还是如何。
萧藏听她提起上次的事,神色便变的微妙了一些,“上次的事,娘娘不必多想,皇上急召微臣,是有事与微臣商讨。”
云妃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藏正准备告辞离开,落在后面的苏云翳也走了过来。如今两人同朝为官,即使关系疏远,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萧藏经过上次的教训,脾气已经改了许多,与苏云翳现在,算是井水不犯河水。苏云翳也上前来行礼,“云妃。”
云妃在宫外,也算仰慕苏云翳良久,还了礼,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就听苏云翳道,“萧大人近来,可是身体有不适”
萧藏眉尾一挑。
苏云翳早就想问萧藏了,只是没有找到开口的时机,拖到了现在,“我看萧大人,上朝时有些站不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藏是因为上回被宴凛折腾的太过,里面受了伤,他不好找御医来看,就一直拖着,到如今走起路来,还是一阵一阵的刺疼。
“萧大人是腿受伤了吗”云妃也问。
萧藏佯装不经意道,“前些日子下了雨,地上湿滑,我一时不查,摔了一跤。没想到苏大人心细如发,竟然看出来了。”
苏云翳神色不变,“同朝为官,自然看的清楚。”
萧藏当他话里有话,哼笑一声,告辞离开了。
苏云翳回到苏府的时候,见到府中有些百姓,因苏戚历来清正廉明,许多地方无处伸冤的百姓,都会来求助于他。但苏戚前些日子已经辞官还乡了,许是这些百姓没有听闻,才又来了这里。
“苏大人我们要见苏戚苏大人”
走到门口的苏云翳,正听到这一句,苏府门口的家奴见到他,都纷纷行礼,“大人。”
围在门口的百姓回过头,见是一位年轻俊朗的公子。
苏云翳虽非苏戚那样爱民如子,但也能分清是非,他与门口的百姓说了他爹辞官还乡的事,没想到刚一说完,这些个百姓就哭成一团。苏云翳看他们衣衫褴褛,像是走了许久的路才来到这里,心下不忍,就让家奴放他们进府去了。等进了府中,一番问询,才知道他们是靠近江州的百姓。江州地处偏僻,与夷狄相邻,夷狄烧了他们的家园,将他们掳过去当做奴隶,为了活下来,他们不曾反抗。如今新皇当政,马强兵肥,夷狄心有忌惮,就把他们都放了回来。但如今江州的知府,都已经换了个人,他们想要回到故土,江州知府却说他们通敌叛国,又将他们赶回了夷狄的领地。
说到这里,一众百姓泣不成声。
“先在我府中住下吧,诸位所说之事,我会写信告知家父。”苏云翳道。
“多谢苏公子,多谢苏公子”
苏云翳抬手让人将他们送下去休息,自己修书一封,送去给了苏戚,不日收到了回信,让他详查此事。
苏云翳就此上书,在早朝时禀明宴凛。宴凛却有些迟疑,江州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但江州上任知府,是被夷狄驱使暴民活活打死的,他不可能听信苏云翳的一面之词。
苏云翳正要进谏,一旁的萧藏忽然开口,“皇上,臣有话要说。”
宴凛见是他说,神色稍缓,“讲。”
“江州之事,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不如让苏大人微服江州,查明事实再做定夺。”萧藏道。
宴凛点了点头,问苏云翳意下如何。
一旁文武官员都当萧藏故意为之,谁不知道江州偏远,还有夷狄相扰,苏云翳一介文臣,若是在那里遇到什么意外,怕是就回不来了。就当他们以为苏云翳要推辞的时候,萧藏又道,“江州偏远,若是苏大人一人前去,怕是不妥,不如我与苏大人同行”
他这句话一出,不光文武百官怔愣住了,连苏云翳也看向了他。
宴凛愿意让苏云翳去,却不愿让萧藏离开,“江州偏远,朕念及两位爱卿又都是文臣,调查一事,等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再议。”
说罢,就散了早朝。
萧藏方才会如此说,也是想暂时从宴凛身旁离开,喘上一口气。苏云翳却不知,他看了萧藏许久,正欲问他的时候,就见宴凛派人过来,将他叫走了。
江州一事,明光王宴岚也很快知道了,他与苏云翳商议,还是觉得要去一趟江州。夷狄事小,他更害怕的是萧藏在朝堂上使什么绊子。苏云翳看宴岚冥思苦索,生怕萧藏对他如何,就叹道,“今日朝中,萧藏说要与我同去。”
宴岚听到这里,眉宇一蹙,“他与你同去莫非是怕叫你查出他的什么把柄来了”
苏云翳默然无语。宴岚对萧藏的成见,近来是愈发的深了,连苏云翳都听得出。
“无论他心中是怎么想的,这一趟江州,有他和你一起,也是能安全不少。”宴岚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此次江州之行,我多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跟着你,保你平安。”
“谢明光王。”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的苏云翳,忽然发现,两人的距离,竟再也没有儿时那样的无间亲密了。
“云翳,什么时候,你与我这么生疏起来了。”宴岚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二公子。”
也许,是身份的变化吧。苏云翳这么对自己说。
萧藏还在想如何说服宴凛放他和苏云翳同去,宴凛就收到了明光王宴岚的折子,除了他之外,还有苏楚两家,宴凛虽然已经做了皇上,却也不得不顾忌他们。此次他们让萧藏与苏云翳同去,他心中虽然不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萧藏稍一揣度,就知道了宴岚的心思,他心中冷笑,那宴岚应当没想到,他本来就是想出宫的。
宴凛在朝中,因为苏楚两家与明光王的逼迫,已经答应了下来,回到寝宫,却怒不可遏的开始砸起了东西,萧藏在旁边冷眼看着,等到宴凛砸完了房间的东西,心情平复了一些,就和个孩子似的,跑过来牵着他的手,“萧藏,我不想你走,我不想你离开我。”
“皇上,臣这一去,最多不过两月。”
现在连一天两天的分离,宴凛都有些忍受不住。
“况且,您不是,已经答应了吗”萧藏道。
宴凛忿忿咬牙,“若不是那宴岚,若不是他”
萧藏见他还如小时候那样置气,就凑上去抱住了他,“皇上,臣很快就回来了。”他心里,却是真的这样想的吗
宴凛牵着他的袖子,他与萧藏形影不离多年,虽然说起来是伴读,却比宴岚与苏云翳楚星河,更要亲密百倍。现在萧藏还没有走,他只要想到萧藏会走,心中就觉得空荡荡的。
萧藏知道什么能安抚他,在宴凛的脾气变得更糟糕之前,他倾身上去,吻住了宴凛的嘴唇,宴凛怔了片刻,然后如野兽一样啃噬起了他的唇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