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正是之前和沈展之一起的同伴,姓卢名午阳。
七爷摇摇头,示意卢午阳落座。
沈展之看着对面的空茶杯,眉梢高高挑起,“就是硬拿钱打发了她,她还能怎么着你也太过谨慎了些,非要冒险亲自过来不说,还应下她的要求,何必这么麻烦”
按照约定钱货两讫,再让黄大掌柜的耳目仔细留意着,不让那丫头走漏风声不就结了。
要对付这么个乡下小女娃,他们有的是手段,何必节外生枝,和那丫头有了更深的牵扯。
卢午阳也是这么想的,转头疑惑看着七爷。
七爷声音不急不缓,“一来就察言观色,套出你的名姓;一早就猜出你的身份,心思机敏冷静;大笔横财当前,却能干脆放手,只求一个未知的承诺。可见她心中早有盘算,从拿到那两个荷包起,目的就不是钱财。要不是亲眼见到她真是个半大孩子,光这份缜密周全,说是寻常哪户官家养的幕僚都不为过。连我都分辨不出,她是假懵懂还是真胆大,竟能趁势谈起了交易。”
说着弹了弹已经空无饰物的腰侧衣袍,垂眼低笑,“好一个守口如瓶尽心尽力。这交易一箭双雕,即为自己留了后路,又送了把柄到我们手中。是不是真有所求还是两说,不过是摆明姿态她白帮着保管东西,目前什么实在的好处都没拿到。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这还看不到影儿的要求不应下,难道真的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他们确实不想滥杀无辜。
两方有那一纸承诺牵扯着,到时候真有事也就罢了,就算没事他们也有凭仗拿捏那丫头。
有了这笔交易在,无论是他们还是那丫头都落了个两头清静那个哑巴,果然是好手段
他怎么就看走了眼,认定她是个好打发的
沈展之越想越不自在,耳边不禁回响起七爷临来时说的话“你和午阳进锦衣卫历练了两年,于公事上虽精进不少,但看人处事还是粗疏了些。印章事关重大,我不亲眼看到物见到人不放心。”
卢午阳却越想越是钦佩七爷的思虑透彻,联想到方才躲在高处的所见所闻,打趣沈展之,“当日情急你露了绣春刀的破绽,还说那丫头能有什么见识,必定不会留意。又打包票说她是华云镇的,不愁打探不到。现在一件件兑现,可见七爷担心的不错,你我都太轻视那哑巴了。幸好有七爷亲自来把关。”
沈展之不得不服,转而又幸灾乐祸看着七爷,“无论如何这事也算是圆满解决了。倒是你,那玉佩我看你戴了两三年,到时候那丫头真有事找过来,我收了玉佩可是不还了,倒是白得了你一件好东西。”
七爷不以为然,“无妨。那玉佩是我继母给的,我戴在身上不过是做个样子给父亲看,如今说句丢了,她在父亲面前也做不出文章来。”
沈展之无趣的撇撇嘴,语气嫌恶,“那蠢妇的东西我不要,到时候你拿回去自己处置。”
七爷嘴角勾起冷笑,他那位继母可不就是个蠢妇
居然敢把手伸到辽东军用粮草上,意图暗中做手脚让他担上失职的罪名。就凭她那点见识,还真以为安插了娘家人进他麾下就能成事想拉他下马,没那么容易
沈展之想到之前的事,也是心有余悸,要不是七爷察觉得早,暗中联络他们带着印章回京调度私产补救,还不知在辽东战事正处于收尾关键的时候,要牵连出多大的麻烦
卢午阳已是骂道,“真真是个蠢妇,居然明目张胆的买凶追杀我们两个锦衣卫好在七爷布置周全,在华云镇留了个暗哨,我们才能伺机躲进来,提前盖好文书让黄大掌柜送走,又及时把印章托付出去,否则等我们回京再有所动作,七爷这些暗处的私产难免会有暴露的风险。”
七爷微笑颔首,“如今辽东战事平定,我不仅立功回京,还好好在父亲面前参了她一本。她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两个月她可是安分得很。”
沈展之嗤笑一声,看着七爷难掩倦容的面色,担心道,“你回京没多久又被任命去西北平乱,不会是那蠢妇”
“此次主帅是老英国公,我领的是先锋主将之职,她的手伸不到军前。”七爷冷然一笑,掏出旧荷包交给沈展之,“我不在家,府里心腹管事到底会受她牵制,这枚印章还是交由你来保管。华云镇事了,以后和黄大掌柜还是走暗处联络。”
沈展之收好印章郑重应下,卢午阳见气氛有些沉闷,转开话题,“七爷刚才为何故意漏出马脚,让那哑巴发现”
七爷不由扬起玩味的笑容,“不过是保险起见的试探。她要是假装不知,少不得要多防着她。她既然毫不犹豫的喊破,不论那惊慌是真是假,可见她明白得很,开诚布公才是她唯一的选择。”
沈展之想到自己被那厚脸皮的丫头先是拒绝了赏钱,又被道破身份,还歪打正着应对成功七爷的试探,心中五味杂陈,盯着眼前的茶水面色古怪。
卢午阳啧啧称奇,“这哑巴真是鬼精鬼精的,小小年纪心眼是怎么长的”眼角瞥见那哑巴留下的陶罐,顺手拿起拍开封口。
雅间内瞬间溢满清雅酒香。
众人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凑上前一看,陶罐里装的哪里是乡野小食,竟是满满一罐色泽澄清、酒味陈香的葡萄酒。
看品相,竟是比西域进来的还要上乘
卢午阳忙快手快脚倒出三杯,抢先就仰头喝下,放下杯子时满脸赞叹,另外两人也是满脸惊喜。
七爷脸上倦容都减了几分,凤眸闪动着愉悦的赞赏,“果然是个鬼精的丫头这还留了一道后手等着我们”
卢午阳哈哈大笑,敲了敲包着赏银的包裹,揶揄道,“我看这钱,最后还是得落到那哑巴手里”
沈展之嘴角抽了抽,顿了好半晌,才冲门外扬声道,“去请黄大掌柜上来”
杨彩芽前脚回到家,翠花后脚就进了门。
两个小身影凑在厅堂炕上说话。
翠花搓了搓手,“彩芽,小陶罐送出去了吗可还顺利”
今天她和翠花分头推销新出炉的葡萄酒,她是打着去酒铺推销的借口偷偷去赴约的。
小陶罐是顺利送出去了,不过不是给酒铺,而是给云来酒楼。
杨彩芽睁眼说瞎话,毫不犹豫的点头。
翠花立即眉开眼笑,掰着手指头数,“我趁着权婶婶在县衙点算下个月的浆洗活计,先去李大爷家送了一罐,又去药膳堂给王大夫送了一罐。已经留下话了,让他们帮忙留意有没有熟人或是铺子要的。你这头也顺利送出去了,真希望快点有好消息酒铺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沈展之那些冷言冷语算为难吗
杨彩芽面色怪异的摇摇头。
等吴氏回来,三人用过午饭,杨彩芽便烧水煮新得来的好茶。
上好白茶沏出来,色泽翠绿,清香高扬而持久。
翠花喝得直咂舌,吴氏这个曾经在京城过过几年好日子的,却是个识货的,喝了两口摇头笑道,“这茶竟是酒铺回送的这几两只怕比那小陶罐的五斤葡萄酒还要值钱彩芽撞上个懂酒不懂茶的,倒是白捡了大便宜”
杨彩芽继续睁眼说瞎话,故作意外惊喜的点头。
翠花闻言却是舍不得喝了,拿着茶包翻来覆去,恨不得看出朵花来。
吴氏哈哈大笑,指着小作坊,“这个月酸辣萝卜已经做好了,趁着小作坊这几天歇工,咱们快点把葡萄酒都弄好。”
今天送出去的三罐是优先过滤出来的,西厢房里还有四十几缸放着没动。
等完成这最后一道过滤杂质果皮的工序,酿酒一事才算大功告成。
杨彩芽和翠花一听,立时来了干劲,三人趁着吴氏翠花上工前抓紧时间过滤了七八缸。
这过滤的活计杨彩芽年小力弱一个人做不过来,三人白天挤时间,晚上加班加点,直忙活到第三天大半夜才全部完工。
吴氏翠花洗漱过后,累得倒头就睡。
杨彩芽摊在床上,手指都懒得抬一下,脑子却清醒得很。
一千多斤的蛇葡萄,过滤掉果皮杂质,扣掉已经送出去的三罐十五斤,还剩下四十八缸,整整九百六十斤。
按照市价一斤三钱来算,就是二百八十八两银子
杨彩芽想得眼前白银乱飞,一咕噜爬起来,打开锁着信物和橡果印章的床头小柜,看着橡果印章出神。
她备的这个暗手看来是用不上了,两月之约有惊无险,进行得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
不仅目的达成,就连推销葡萄酒的功夫都省了看那黄大掌柜的态度,这云来酒楼的幕后东家已经呼之欲出。
不管东家是沈展之还是那凤眸美男,他们只要是个识货的,想来不会放过葡萄酒的生意。
杨彩芽越想越有把握,她送上的这条双赢财路,对双方可是有利无害他们除了那一纸交易,又能多一条生意往来拿捏住她;而她有了强势的靠山,将来哪用担心守不住葡萄酒这条财路
只是等徐记月底拉走货物,食肆开张在即,那送出去的三罐葡萄酒都没有任何回应。
等来的,却是白叔带来的意外消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