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报应不爽,各有归处
二夫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杨彩芽说的是什么意思,肿成条缝的双眼猛地瞪大,喉咙艰难滚动几下,身子一挺,直接厥了过去。
余妈妈也想昏倒了事,白眼翻到一半瞥见床内那道身影,一个冷颤醒过神来,也不敢挣脱翠花的钳制,忙兜着衣摆分手架着二夫人,使劲力气往外挪步子。
吴氏和翠花心中仍是一团乱麻,懒怠和她们磨蹭,推着人疾步往外走。
看到内院大门,余妈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青肿的嘴角掀开一条缝,“来人,来人啊”
门外却没有丝毫动静。
吴氏翠花对视一眼,有些不解又有些可惜守门的人呢方才没心思多想,屋里闹腾的动静可不小,外头听不见,这内院门外总能多少听见些,居然没人闯进来帮这两个老货她们还没报被绑的仇呢
余妈妈却是重燃希望,忙扯过昏阙的二夫人,徒然生出股蛮力冲向院门动不了你们,打几下讨回点利息也是好的
可惜这股蛮力在打开院门,看清漆黑一片的前院了无人际时,转瞬泄得精光。
翠花提着灯笼上前,照向掉落在地上的大锁。
吴氏心思微转,挑眉哼道,“二夫人和余妈妈教导下人有方,这一有事就急着撇清的做派真是如出一辙。不过余妈妈倒是可以放心,他们怕死怕得连逃奴都敢做,想必一心只想着保命躲藏,不会乱说今晚的事的。”
话音未落,再也承受不住的余妈妈喷出一口老血,歪歪扭扭的和二夫人瘫成一堆。
吴氏和翠花满脸嫌恶,只得再次架起二人,一人拖着一个送出门。
马车停在暗巷内,呼噜震天的车夫直到吴氏二人把人丢进车里,都没反应。
看着吴氏二人拐回别院,余妈妈勉力扒着车门,喘着粗气满脑子一团浆糊完了,全完了就算七小姐的死因能遮掩过去,她和二夫人这副模样要怎么遮掩老爷那头如何交待她刚才什么话都说了,二夫人清醒过来她也得不着好还有六少爷那头
难道也学着那三人卷包袱跑路不,她还有一大家子在府里当差
余妈妈想到这里,满腔惊惧不安冲破喉咙化成一声爆喝,“狗奴才睡成死人了不顶事的下贱东西还不快赶车回府”
车夫猛地惊跳起来,吓得头都不敢回,睡意迷糊的挥起马鞭,连声喊“架”。
马车驶动,坐回车内的余妈妈无力靠坐在车厢壁上,兜着的衣摆松开,杨七娘的牌位掉出余妈妈跪坐的双腿之上,打着滚翻落砸向车底板。
消失在深沉夜幕中的马车,就传出一声木板磕碰的突兀脆响。
车内之人,却再也无心理会。
吴氏翠花泪流满面,眨巴着泪眼殷切的看着靠坐在床头杨彩芽,“姨娘您放心,您将彩芽当作亲生女儿,我们和彩芽吃过苦享过福,十几年的情分不会有任何改变,更不会生出异心”
杨彩芽汗颜,已然有些僵硬的嘴角忍不住抽抽,“我是杨彩芽,真不是姨娘还魂。”
吴氏翠花继续泪流满面,完全无视杨彩芽的话,“姨娘,鬼魂真能分身啊您什么时候给杨六郎送的信您看着他心里难受么”
这是要深度访谈,来个心灵对话的节奏
体内药效越来越重,她都要困得熬不住了好吗
杨彩芽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满脸郁闷,“你们不信就等着看,等去江南时我就不装哑巴了。天天说话,难道天天姨娘附体”
吴氏翠花唬得一头栽倒在地,抖着手抹泪,“真,真是彩芽你,你怎么能说话了”
杨彩芽松了口气,搬出早想好的说辞,“三年前大病醒来就能说话了。也许真是姨娘显灵,不仅补全我的五感,还在关键时刻,让我感知十三年前那场旧事。我之所以装哑巴,是为了边摸索内外情况,边做打算”
话还没完,眼前这两位迷信古人,已经双手合十朝天拜了三拜。
吴氏翠花一跃而起,多的质疑一句都没有,搓着手欢呼,“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彩芽,你这哑巴装得真好否则杨府得知此事,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不说,要是把我们提前接回京,哪儿来的这三年舒心日子我们也不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有这样那样的好人帮忙,斗得二夫人再也无法对我们使坏”
喂喂她还没掬一把辛酸泪,叙述这些年装哑巴的心路历程呢
给她留点显摆的机会好不好
杨彩芽越想越郁卒,无语凝咽的望了望窗外,干咳一声,“先别说这些。我快撑不住了,有三件事你们听好,记在心里见机行事,千万要小心谨慎第一,我服下解药三天后就会醒,三天内一定要拉棺材离京。杨府诸多顾忌,我们的要求他们不敢不照办。一出京就伺机换马车,雇个车夫把杨府送的马车往辽东方向赶。就算杨府想对你们赶尽杀绝,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行事。等他们派人追上,发现上当也回天无力了。到时候我们把空棺材埋了,多绕几圈路就回华云镇李家。”
“第二,给杨六郎的信是我胡诌的,纯粹是用来吓心里有鬼的二夫人的。翠花你待会儿把信写好,走邮驿寄给杨六郎。他知道真相后要如何,杨府内院闹不闹得起来,就不用我们操心了。能往二夫人和杨六郎心里扎根刺,也算是为姨娘出口恶气。”
“第三,把卖了官里村别院的钱拿出来打点,打探一下定国公府起火的事。也不知这大火是天灾还是,要是,曹意曦还有曹家你们还不知道他们住在”
见杨彩芽眼皮越来越重,话语渐渐含糊不清,吴氏忙捏开她的嘴,把解药塞进去。
翠花喂完水,不安的问吴氏,“娘,彩芽是说,曹大将军把曹家接进曹府了那,那这火,曹卓和权婶婶”
彩芽能因祸得福开口说话,姨娘能显灵告知旧怨,这世上总归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有神灵做主的。
曹家母子命苦,曹意曦重恩重义,老天不会不开眼的。
吴氏越想面色越是坚毅,拉着翠花郑重道,“别自己胡思乱想,彩芽说的事,我们尽心尽力去办就是”
翠花愣愣点头,随即面色肃然。
定国公府烧毁了两座院子,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官兵进进出出。不到日头高挂,先有锦衣卫进府,后有定国公进宫,随即就有宫中内侍抬着一箱箱的药材,跟着太医进了定国公府。
大火内情具体如何尚未传出,另一个和定国公府无关的消息已经在街头巷尾炸开了锅前阵子疯传的谣言当事人,杨氏七娘昨夜暴病身亡杨府和单府已达成协议,为全杨氏七娘生前贞烈遗愿,亲事不变,杨氏七娘的牌位将供进单府祠堂。单府大义,杨府大慈,两家的聘礼和嫁妆兑成银票,打赏给杨氏七娘的忠仆养老过活。
杨府别院的哀乐响起的第一天夜里,曹意曦的手下送来一张纸条,上头只有八个大字曹家无事,择日离京。
杨府别院哀乐响彻的第二天夜里,几条巷子外的定国公府也奏起哀乐曹意曦火海重伤,抢救无效。
夜幕下定国公府灯火通明,或高或低的悲恸哭声起伏不断;杨家别院接待完府内亲人的祭拜,灯火骤然熄灭,角门驶出辆马车,载着吴氏翠花还有一口棺材,披星戴月往城门而去。
次日杨府正厅另架灵堂,掩人耳目的摆了副空无一物的棺材,继续奏起哀乐,开始接待前来祭拜的府外客人。
不过两天,就传出二夫人伤心过度神智不清,对着最疼爱的嫡子杨六郎大打出手的消息。
二老爷爱重发妻,特意在府内设了个佛堂,由余妈妈陪着二夫人吃斋念佛,为家中老小祈福。又顾念杨六郎痛失庶妹,不计较其伤怀过度冲撞嫡母的不孝,只拘着他在家中读书写字,不与同窗,甚至嫡姐杨三娘来往。
七日停灵完毕,二老爷已是白发多过黑发,杨府唯一与往日无异的大概只有杨三娘一人。
无独有偶,杨府疯了个主母,曹府也疯了个继母。
相较起来,杨府的疯主母不过没了个庶女,曹府的疯继母那两个嫡子,一个出门会友时和泼皮无赖起了冲突,抬回府时口不能言脚不能走;另一个被上峰拿了大错,削去官职成了白身。
平民百姓议论纷纷,多是感叹好奇;高门大户暗里交头接耳,全是不屑嗤笑,亦有幸灾乐祸。
满京城有说有笑谈论得热火朝天,御书房的气压却是越来越低。
腾文帝的脸色随着外头传进来的八卦,越来越阴沉。
爱将枉死左右丞相府明争暗斗管着朝廷银粮的户部头头也是个不安分的
谁家哪年不死两个人户部尚书府疯了一个,定国公府也疯了一个
这些朝廷命官是闲出屁了正事不老实办好,掺和得后宅也乌七八糟
真特么当他是傻的看不出内里阴私
腾文帝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连理由都懒得捏造一个,户部尚书杨二老爷直接连降两级;御旨砸到翰林院地上,罢杨府三姑爷修纂之职,贬为西南蛮荒小县县令,即日携家小赴任这回唯一置身事外的杨三娘,也是日夜以泪洗面哭闹不休。
左右丞相日日上朝如履薄冰,一天照三餐吃腾文帝没有来由的怒火。
唯一得了“好处”的只有定国公府,定国公三子曹三老爷奉旨休弃疯魔了的继室,另娶刚丧夫回宫的大长公主镇宅
三道圣旨砸完,腾文帝心情舒畅了,端起茶杯惬意的啜了一口。
刚驶出京城城门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权氏也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略一犹豫,才似安慰似担忧低声开口,“阿卓”曹卓收回望向京城的视线,放下车窗帘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娘,我没事。都过去了。守约哥哥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说着又安抚权氏两句,才拿起茶杯垂眸啜饮,落在烧着茶水的红泥小炉上的目光,晦涩中,参杂着莫测的难辨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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