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远见

    杨彩芽看在眼里，也不急着催白茶下决定。

    回府听张二报说余先生刚回来，便直接去了外院客院，进厅内一看，余先生老脸微红略带酒气，一旁黄子俊正襟危坐，脸色红如关公，粗眉大眼迸发绿光。

    两人默然对坐，老的捻须微笑，小的神色兴奋，各有所思却相对不语。

    好一幅诡异的神交图。

    杨彩芽打了个哆嗦，佯咳一声打破沉默，“这段日子难得见余先生一面。听池方正说您老最近没少饮酒晚归，表妹夫陪着余先生也不多看着点。这会儿要是没事，用过醒酒汤，让大夫来给二位问问脉”

    之前福建之行险些被曹卓折腾没命，老太医似乎被刷新了三观，自此平添一份豁达的老顽童做派。

    对着余先生也不再问旧时官场尊卑，颇有些称兄道弟的忘年交之感，最直接的表现就是轮到给余先生问平安脉，黄连那是不要命的开。

    言道余先生再不服老不顾康健，他还有更苦的苦参等着。

    老太医如今在府里做事行走，简直不要太潇洒随性

    杨彩芽真心羡慕，余先生却嘴里发苦，忙瞪大老眼以示他好的很。

    黄子俊似这才回过神来，挠着头赫然解释道，“都是因为我，余先生才常日奔波。不过今天以后，余先生就不必为我跑东跑西忙活了”

    杨彩芽讶然，余先生得意的笑。

    原来这段时日余先生并非教导黄子俊学识，而是先说动黄家，随即托旧日关系让黄家出钱替黄子俊捐了个监生，然后又狠敲了黄家一笔，走通福建布政使汪大人的人脉，欲为黄子俊捐福宁县令官职。

    今天吏部文书才下发到手，黄子俊择日赴任。

    杨彩芽不无意外，捐官出身毕竟比不上科举正统，黄家对黄子俊寄予厚望供养这么多年，居然就被余先生说动了。

    她正不解，就见来禧摇着尾巴趴到黄子俊脚边，十分友好的吐舌头求摸头。

    杨彩芽只觉得头顶惊雷辟过，登时哭笑不得。

    讲真，黄子俊那副凶悍长相，和来禧的威武雄壮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来禧眼中黄子俊似乎格外亲切，每每见着黄子俊都份外友好。

    朝廷选官也是个看脸的世界。

    最著名的不成文说法就是探花必定是美男子，而黄子俊这副尊容恐怕即便科考顺利，将来仕途也未必能顺流直往上走。

    倒不如放弃京官，在地方任职历练。

    黄子俊当不了偶像派，余先生就让他专心做实力派。

    杨彩芽为余先生怒点三十二个赞，黄子俊兜头拜过余先生，起身仍难掩兴奋，“我听先生您的，尽快往福宁赴任。届时还请先生赏脸，让学生摆谢师宴。”

    古人尊师重道不是盖的，何况余先生这种一条龙服务把人踹上官位的。

    等黄子俊欢欢喜喜的飘走，杨彩芽才想通其间关节。

    上个月到任的新任市舶司提举为原同安知府，新设立的副官正是原福宁县令，这次萧翼和汪大人上折成功举荐后，福建官员有小范围的变动。

    余先生这是顺势安插人进福建官场呢。

    将来黄子俊能在两道混出名堂，就是曹卓一派的新生助力，还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

    这一手有远见有抱负，杨彩芽加点三十二个赞，凑过去问余先生，“阿卓自己被困在外头，倒叫您留在这里费心费力的。不行，我得替阿卓尽尽心，还是请大夫给您仔细把脉调养吧”

    余先生一想到老太医开的药就心口抽筋，端起醒酒汤猛灌，嘎嘣嘎嘣伸展老骨头，竖着眉毛道，“我好的很你想问什么直说，坑我一把老骨头有意思吗鬼丫头都要当娘的人了，顽心怎么比以往更甚。说个话也跟下棋似的鬼精。”

    杨彩芽挺着肚子捂嘴笑。

    余先生无奈耷拉下眉毛，老胡子一颤一颤，“怎么守约没跟你提过得他看得起，想留我这把老骨头在府里多待几年。替他带几个得用的清客、幕僚出来。”

    那就是幕僚之首

    余先生这官场老狐狸，简直是神助攻。

    杨彩芽眉花眼笑的替她男人刷好感，狗腿的问余先生加薪、加权、加人要哪样，可多选。

    余先生抖着胡子诡笑，啪的一声祭出棋盘，呵呵道，“老规矩，你得空就得陪我下棋。”

    一直对弈杀到晚饭时分，杨彩芽身心俱疲的哭着跑回后院。

    权氏却是笑开了花翠花顺利产下长子，杨家洗三大摆流水席。

    杨彩芽瞠目结舌，扭头看权氏供在小佛堂的送子观音怎样今年送子观音的业务指标是全送男婴还是咋滴坑爹呢这是

    虽说曹卓和权氏都说男女都好，权氏甚至严令府里下人不准乱喊“小少爷”，但有对比就有压力。

    杨彩芽捧着饭碗出神。

    权氏笑起来，饭后拉着她散步消食，温声道，“咱们就生个女孩儿，女孩儿贴心，将来还能照顾弟弟妹妹。娘可就盼着你生个乖孙女，这不论是烟烟、巧儿，还是柳氏翠花的小子，哪家都能亲上加亲，娘可就等着过过点金龟婿的瘾，到时候让咱们家女孩儿可着劲儿的挑。”

    这不过是玩笑话，却可见权氏的拳拳心意。

    杨彩芽漾开笑容。

    婆婆都肯这样哄她，鸭梨见鬼去吧

    杨彩芽满心松快的回雅源阁，窝在床头写信给曹卓。

    次日见杨彩芽神情愉快的安排给娘家送东西，白茶才伺机上前回话，“夫人说的奴婢仔细考虑过了。奴婢不想去小吃街做事，想留在府里服侍。”

    杨彩芽摆手让其他人先退下去，只留了许二媳妇，挑眉问道，“为什么”

    白茶深吸一口气，跪下道，“奴婢自幼孤身卖进县令家，后来能跟着夫人只求一份更好的前程。之前是奴婢想岔了，没能尽好大丫环的职责。如今奴婢不敢求夫人原谅，只愿能在府里有一席之地，将来将来奴婢若是能做上管园子花木的管事妈妈，就是奴婢所求造化。望夫人给奴婢机会。”

    不是以退为进，而是先道破实际目标，自愿调离雅源阁，去管院子。

    白茶的思量有理有据，她不比红茶，还有许昌德夫妇这层亲戚关系，出去做事就只能靠自己，前途未知，倒不如留在长史府做下人，到年纪就配个小厮，求稳求妥。

    曹卓不会止步于长史，届时府里下人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白茶也是个有远见的。

    杨彩芽微微的笑，略一沉吟看向许二媳妇，“你多担一件事，也把白茶的亲事看起来。就在庄子里挑个好的吧。”

    白茶心头一惊，抿了抿嘴却没有多争多问，叩头恭声谢恩。

    杨彩芽笑容更深。

    看来这一年来，磨平性子的不止是红茶。

    懂得认清本分，她才能放心再用。

    有冲劲有目标，她也不会吝啬给机会。

    杨彩芽示意许二媳妇扶白茶起来，这才道出真实打算，“府里没有夫妻俩同时在内外院当差的理，许昌德都另派了差事，将来你男人也一样留在庄子里。等你成了亲，我先调你去外院做管事妈妈。照旧管各处院子的打理布置，做个两三年看看，将来能不能管上人事就看你的本事。”

    外院管人事的轮不到管事妈妈，唯一的可能就是到小主子身边做管事妈妈，管屋里人事。

    即便夫人这胎不是小少爷，总有一天会有小少爷长大住到外院去

    白茶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呆愣愣看着杨彩芽说不出话来，半晌不可置信的看向许二媳妇。

    许二媳妇咧嘴而笑，肯定的重重捏了捏白茶微微冒汗的手心。

    正因为有过，白茶更会一心求功。

    只盼白茶不要再错失机会。

    不要让夫人再次失望。

    许二媳妇这么想着，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斗志白茶和红茶都能有此出路，她和许昌德要更加尽心办差，前程还在后头呢

    等白茶喜极而泣的叩头谢恩，许二媳妇立即将人拖走，尽心尽职的做白茶调职前的悉心敲打，一得空就手把手的提点教导，力求将来白茶到外院后能给雅源阁出身的下人长脸。

    杨彩芽见状失笑，没想到歪打正着，倒让许二媳妇为首的雅源阁仆从因此得了次励志教育。

    她摸了摸吹气似一日比一日大的肚子，低声道，“娘只想给你和你爹积德攒福气呢。倒是错有错着。”

    来禧和旺禧嗷呜围着大肚子转。

    杨彩芽低头逗狗玩了会儿，等王妈妈来传话，就和权氏、余先生一起去黄家。

    黄家张灯结彩，亲友邻里都来送黄子俊赴任福宁，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看着许巧儿一脸幸福满足的抱着儿子和黄子俊登车远去，杨彩芽忽然很想念曹卓。

    回家情书写到一半，掐指一算才发现曹卓这次回信竟还没到。

    次日却收到吴氏的信，道李富贵有意让自家和李长贵家的次子、三子连家带口进小吃街做事，其他还有小半页名单，具体如何李富贵会过苏州府详谈。

    杨彩芽喊来张二，让张二记着这事，提前把客院收拾出来。

    红茶、白茶亲事相继定下，许二媳妇捧着黄历来让杨彩芽选日子。

    杨彩芽圈定两个年内的日子，许二媳妇前脚退下去安排，张妈妈后脚就捧着茶点上前服侍。顺道带来了另一个意外的亲事消息。杨彩芽眨了眨眼，确认道，“常五爷你是说那个常一尘，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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