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孙氏回到家, 坐在堂屋门口的马扎上,一言不发地生闷气。
她丈夫陆有得看见了,不悦道“你这又是在哪里受了气”
孙氏没有回答他的话, 只问“你去看过我们在桐树边那丘田吗”她说的正是在陆久田下面的那丘田。
“哥跟嫂子一天天不都在那边打转吗”陆有得道,“怎么陆久对我们家地做了啥”
他这话一出口,原本在另一边摇着扇子纳凉的老两口跟陆有为夫妇二人也看向孙氏。
孙氏嗤笑道“你应该问问你家大嫂做的好事造成了什么后果才对。”
赵月英偷了陆久田里的水的事, 陆久跟沈迁找上门的当天, 他们一家子就已经全都知晓, 听孙氏现在才这么说,赵月英嗤笑道“你既然这么害怕沈迁跟陆久,在他们俩找上门来后, 你怎么不去河里挑些水还给他们, 反而躲在屋里不出来偷着乐, 想着我做坏人你能少干活。”
“我从来没有偷着乐, ”孙氏语调平静却不容置疑,“至于你说的挑水还给他们,作为一家人,我出去打你的脸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赵月英问。
孙氏道“你们天天围着那丘田打转, 就没发现沾了陆久家田里水的那些稻秧出问题了吗”
“怎么可能”赵月英道。
陆有为也撇了撇嘴,“他们家田里那么多水都没出问题,我们就放了他一点点水,怎么就出问题了”
“正是因为人家田里水多才没事, ”孙氏道,“我已经找衡叔看过了, 衡叔说我们田里没水,又追了肥,稻秧的根烧坏了。”
一家子听到是衡叔说的, 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去田里。
孙氏又道“衡叔还说了,多从河里挑些水浇灌那些稻秧,说不定能救下一些。”
两人的婆婆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几人又连忙回来拿水桶跟扁担,急匆匆去挑水。
孙氏冷哼道“她偷人家追了肥的水烧坏了稻秧,你们不去说她,却来怪我不早说。”
陆有得看了自家媳妇一眼,叹了口气。
一家子挑着水赶到田里时,见田埂上站了一圈人,这些人还凑在一起,对着出了问题的稻秧指指点点。
赵月英心中有气,放下桶后,拿着扁担就冲了上去,恶狠狠地道“你们全围在我家田边是想干什么”
“还能干嘛,”有人故意道,“种了这么多年的地,只见过地里缺肥庄稼长不好的,还是第一回看到追肥追多了烧了根的,来长长见识。”
“滚滚滚,都不准围在我家田边。”赵月英抡起扁担作势就要往那些人身上抽。
这家人还没来的时候,大家差不多已经看够了,见状不管是真来学经验的,还是单纯来看笑话的,都没再留,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赵月英看到那些离开时还嘀嘀咕咕的人,总觉得是在嘲笑自己,忍不住狠狠往众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家里的老太太道“你有力气在这里跟人较劲,还不如多挑两担水。”
他们家的这块田已经干到见泥,一家人刚才挑的十二桶水,倒下去不过几息,就跟先前没什么区别了。
“我已经在挑水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赵月英道。
老太太小声嘟囔,“要不是你,田里的稻秧也不会烧坏。”
赵月英脸色铁青,胸脯剧烈起伏,半晌后咬牙丢下一句,“你们家人个个都一样。”说完便挑着空桶走了。
前些天她偷水的时候,家里一个个装聋作哑,现在出问题了,就都跳出来指责她了。
陆有为跟上去道“你别”
“你也是一样。”赵月英打断他的话,“当初沈迁摔断手,你同我一起去你姐那里报的信,结果你家外甥后悔了,就只怪我,你也不知道帮我说句话,还有水的事,你天天看到别人家稻秧又绿又粗壮,我们的黄不拉几还稀疏,不同样眼红得不行。”
赵月英越想越气,她跟沈迁还有陆久的矛盾,一开始便是由陆有为的大姑姐跟外甥而起,结果出了问题,连自己男人都不站她。
陆有没再说话,闷声在稻田跟河边来来回回,挑了一担又一担的水,可即便是这样,已经出问题的那些稻秧,还是不可能恢复到之前的程度,按照衡叔的估算,大概只能有正常情况下一半的收成。
因为这件事,他们家的人连续好几天都青着脸,一是气的,还有就是累的。
他们天天低气压,沈迁跟陆久这几天却是过得满意,尤其是陆久,觉得相当解气,在得知赵月英家的稻秧烧了根那天,他下午还特意在自家田边多待了会儿,又打开小池塘的排水口,往田里放了点水。
有烧苗的教训在,他量这一家子再也不敢偷水。
又是一天下午,沈迁教完陆水生跟陆柏生,并给两人留下当天要练习的字后,转身见桃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
“村长、衡叔,怎么不进来坐”沈迁笑着打招呼。
“我们站会儿没事,”村长道,“免得打扰他们读书。”
他们来的时候,沈迁正在低头教陆水生跟陆柏生写字,三人都很专心,他们打招呼或者进去屋里坐,都会惊到三人,于是村长跟衡叔对视了一眼后,十分默契地站在树荫下没有动,刚好他们也想看看沈迁是怎么教陆水生跟陆柏生读书的。
陆水生跟陆柏生有点怕村长,两人打了招呼后,就抱着东西赶紧回家了。
“陆久不在家”村长随口问。
“在的,”沈迁道,“这段时间天天挑水累着了,他在屋里歇会儿。”
说起天旱挑水,村长跟衡叔也是满面愁容,忍不住叹气。
沈迁去堂屋里给两人倒了水,问“衡叔跟村长过来可是有事”其实他已经猜到了两人是为何而来,这几天已经有好几人跟他打探过了,但这种事情,还是由别人提出来比较好。
“还不是为了村里这些孩子,”村长含笑道,“那天大家看到水生跟柏生在集市卖菜,便盼着你也能教教村里其他的孩子,这不,就请了我来做说客。”
沈迁道“先前大柱叔跟栓子叔让我教水生跟柏生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既没有功名在身,还是被流放到这里的。”
“这有什么,”村长还没开口,就被衡叔将话截了过去,“你有本事在身就行,功名身份那些都是虚的。”
他比村长见得多,当初隔壁村的秀才还在的时候,村里每年也有人将孩子送过去读书认字,可惜大多读了几个月小半年,也只会摇头晃脑地念几句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会写的字也不多,更别说像陆水生和陆柏生这样,才几个月就学会了算术。
村里人跟城里高门大户家里的孩子不同,大家省吃俭用攒出来的钱,送孩子读书识字,更多的是希望孩子能学得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越快越好,而不是像有钱人家那样,一开始就是冲着功名利禄去的,毕竟青云之路,其它的先撇去不提,光是给先生的束脩,买笔墨纸砚跟书的钱,头两年大家咬咬牙可能还给得起,到后面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青坪村也是出过读书人的,那人还娶了个县城生意人家的哥儿做夫郎,可即便有夫郎做买卖供着,那人读到快花甲之年,也只得了个秀才的功名。
想请沈迁教自家孩子的那些人,几乎都是想着,若是自家孩子以后能去县城给人当个账房先生就好了。
沈迁道“我这里地方也不够啊。”
他们家就三间房,两间做了卧房,一间堂屋,只有陆水生跟陆柏生的时候,如今天热,还能在堂屋门口的屋檐下教学,天冷了进去屋里也占不了多少地方,若是再多些孩子,他们一家子连吃饭的地方都要没了。
“这你也放心,”村长道,“我跟村里的族老都商量过了,将我们陆氏的祠堂收拾出来,那边既宽敞又明亮,而且有陆氏先祖们看着,再皮的孩子也不敢不认真学。”
“那行,”沈迁道,“读书的时间还是跟水生柏生他们一样,每天一个半时辰,若是我有事,或者地里活多忙不过来的时候,便会歇一歇,另外初一十五赶集的日子固定歇息。”
村长跟衡叔说到这份上了,沈迁便应了下来,而且私心讲,反正他每天要花一个半时辰教水生跟柏生读书,多教一些孩子,不仅能让他多一些收入,也能提高在村里的威望,以后再有人想偷他地里的东西,也得衡量衡量能不能得罪得起。
至于已经学到前面的陆水生跟陆柏生,两人都聪明,沈迁想着,有空了可以给两人开开小灶,他希望这两人能走得更远,走上他不能走的道路。
“束脩估计会比先前李先生那里少一些,”村长不好意思地道,“但你放心,我跟衡叔会给你把着关。”
“你们做主就行。”沈迁含笑道,村里人即便嘴上再怎么说不在意他没有功名,但给束脩的时候,肯定还是会有想法,不过既然都是真心想要孩子跟他学本事,肯定也不会让他太吃亏就是了。
家长为孩子做事一向快,大家早晚还要去田里挑水,只有中午才有空,即便这样,也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将祠堂收拾了出来。
沈迁也请陆叶漆了一块黑色的大木板当黑板用,有用石膏粉做了些简易的粉笔。
第三天中午,交了束脩的孩子便开始跟着沈迁读书。
狗蛋这天中午跟往常一样,吃了午饭便想找玩得好的伙伴去河里玩水,结果问了一圈,每个人都抱着新做的木盘,提着袋细沙,说要去祠堂里跟沈迁读书。
看着大家既骄傲又期待的模样,狗蛋想起之前村里到处都有大人夸陆水生跟陆柏生怎样怎样,他有些害怕,是不是再过一段时间,这些以前跟他一起玩的人也会被夸
到时候只有他什么都不会,大家肯定不会愿意再跟他玩了。
他哇地一声哭出来,跑回家拉着孙氏的袖子道“娘,我也要去祠堂跟他们一起读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